囚徒—WingYing(下)[高质言情]

囚徒—WingYing(下)
·第三回·囚徒 第三回··叶海涛醒过来了···他并没有托起上身,只是微微地睁着眼睛,带着茫然地看着前头·看那神色,似乎还有些迷迷糊糊···古谷川看了他一阵,接着试探性地叫了一声“阿海”,叶海涛像是有反应一样地动了动手指,不过看样子意识还未清明。
古谷川慢慢地挪近他,动作就像豹子一样地轻盈俐落,同时带着一股危险可怕的气息···“阿海·”··古谷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然而,在那一刻,叶海涛动了动唇,虽然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不过,这足以让古谷川为之一震,露出一抹堪称古怪的神情···房内的温度似乎渐渐升了起来,鼻间充满了肉体的芬芳,还带了一抹刺激神经的血腥味·古谷川俯下身来,捏了捏叶海涛的下颚,又低低地叫了一声:“阿海……”··叶海涛睁了睁眼,像是要回应他一样地,努力地张了张嘴。
他们两人靠得太近了,到后来干脆紧贴在一块儿·古谷川觉着自己有些中邪了,他用双手不断地抚摸着青年的脸庞,并且用鼻尖去蹭着对方的额头、眼帘·末了,他陶醉地闭起了双眼,态度虔诚用脸颊摩挲着青年的发丝。
·“哥……”··古谷川在迷蒙之中睁了睁眼,他轻轻地应了一声“我在”,口里似乎跟着溢出一声满足的轻叹·他动作轻柔地拥抱着青年,像个孩子一样地,依偎在对方的怀里。
·旭日冉冉升起的时候,一瞬间,笼罩在这日本军官身上的戾气和诡异似是渐渐地褪去了·在**温暖的拥抱过后,古谷川从青年身上慢慢地站了起来,他没有停止抚摸对方的脸,语气柔和地说:“阿海,你痛不痛以后别弄我生气了,好不好……”··青年早已经合上眼又睡过去了。
·古谷川看过去有些爱不释手,他对这样的温暖感到无比的怀念,并生出了一股强烈的眷恋···叶海涛刚才的一声模糊嘶哑的呼唤,拥有一股非常强大的魔力——那一霎那,古谷川认为自己回到了过去,他陷入了美梦之中,难以自拔。
·不过,古谷川很快就从这样的美梦中清醒过来了·他从床上站了起来,粗略地判断了时间,去换了一套干净的军服···古谷中将并没有近侍,在这些事情上都是亲力亲为。
此外,他还有一个禁忌,从不在外人面前坦身露体,尽管是大热天,他也要把全身包得严实···古谷川这次很小心,他明白叶海涛不是个安份的主儿,也从来不会认命。
就算现在他的腿废了,保不定也要生出一双翅膀来做怪·于是,他依旧为青年套上了链子,并且将其中一个套环锁在对方的脖子上·他在出门之前,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甚至是窗口楼下那里,都有宪兵看守着。
·古谷川在确定了叶海涛插翅难飞之后,满意地走回床缘拍了拍青年的脸蛋·他这会儿又打回原形,阴恻恻地说:“阿海,我出门去了,你乖乖的……”··叶海涛看过去已经睡死了,毫无反应。
古谷川在看了一阵后,似乎也觉得自讨没趣,转头把军帽戴上,大步出门去了···然而,在过了片刻之后,床上的人似乎有了动静···叶海涛睁开了眼,然后慢慢地翻动着身子,神色木然。
·◎ ◎ ◎··这一段时候,昭南岛作为日军在东南亚地区的军政首府,自然是要积极地将此处恢复成战前的模样——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了,至少表面上需要如此。
一些地方还在持续性地轰炸中,治安方面也要管理好,而几乎要崩溃的经济也需要马上建立起来···这么说来,古谷川这位将帅兼文化与经济部长,该是忙得焦头烂额了。
然而,他看起来十分镇静,并没有丝毫忙碌的迹象,而他的同僚们,似乎都在烦恼金钱上的问题·古谷川在面对这样的困难时,向来非常沉得住气·他看着同僚们鼓鼓的肚皮和满脸的肥肉,无所谓地轻笑着。
·会议结束的时候,许多问题都有了解决的方案,包括了推行新的钞票以及向海峡三地的“贵族”们索取一些保护费用···一切都找着他的计划来走,古谷川非常得意,尽管他脸上除了轻笑之外,就没有其他的表情。
·接下来,他陪着几个同僚去了新世界的赌场,这个地方是最早恢复营业的·这一地方无疑是充斥了烈酒、娱乐以及千娇百媚的女人的地方·古谷川并没有和他们一块儿玩乐,他实际上是为了正事而来的。
·当这一群日本军官一到,马聪盛(*注:参考上卷第二回)便急急地赶过来了·他向这些长官们一一行李,一脸赤诚,脸上堆满了笑容·但是他并没能在这些将军们面前多说些什么,因为里面权利顶尖的古谷中将正对他使眼色,并且站了起来,往楼上的办公室去。
·说起来,马聪盛这个人,还真是个哪里都混不出个天的人·先前英国人来管他们的时候,他就老让林荣盛踩在脚下,后来林荣盛那老狐狸好容易脑溢血死去了,他满心以为自己要混出头了,没想到林荣盛还留下个小狐狸儿子林庄文来对付自己。
现在可好,日本军打来了,马聪盛自认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故此马上就投奔了他们···不过,马聪盛除了在这混乱的时局尚可过日子之外,其余也没什么可炫耀的——他的权力不算高,也鲜少能够直接跟日军上头的人物沟通。
而这一次,这位古谷中将特意找自己谈话,实在不知是有何用意···古谷中将并没有带着副官,他身边老是跟着一个黑猴子一样的少年勤务兵·藤野平昨天吃了苦头,这时候看着这肥肠似的华人,难免要狐假虎威一番。
他恶声地说了一句:“中将大人已经久候了·”然后作势要抬脚去踢马聪盛···马聪盛为人非常谨慎胆小,故此表现得非常谦恭,乖乖地让这黑小子踢了自己两脚,也不敢去揉。
接着,他才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踏进了办公室去···“大人,您、您找我……”马聪盛的日文还不太流利,现下不知是因为真说不好日语,还是因为他太害怕了,语不成句,哆嗦得厉害。
·古谷川坐在写字台前,正在饶有兴致地把玩着那碧玉做的龙型纸镇,他一向来都是和和气气的,“看样子马老板过得不错·”·【囚徒—WingYing(下)】··“不……不,大人、将军,这些都是小东西……您喜欢,只管拿、拿……”马聪盛没想到对方这么体贴,和自己说华文。
不过,这么一来,他抖得更加厉害了,他总觉得今天像是要大难临头了·尽管古谷川只是不断地笑,马聪盛仍觉得寒气直逼,只觉得那张脸光笑便有十足的震慑力,差点儿便要对这位将军顶礼膜拜了。
·“哎,你说什么话·我记得有句话这么说,君子不夺人所好,我又怎么会拿你的东西·”古谷川挑了挑眉,将那纸镇往桌上随意一扔,那玩意儿马上裂开一个缝。
马聪盛简直要抽自己耳光了,他小心翼翼地赔罪着:“将军,我、我说错……”··古谷川发现这头猪非常蠢,故也无心和他再多说废话,抬手止住了对方的忏悔词,他双手合握,简单地做个开场白:“山下主帅发布了命令,要限制英镑的流动,赌场里也只能使用军政府发布储备票,希望你能明白。”
·马聪盛先前就听说了这个消息,不过,他仍要低头,谦卑地说:“是是是……”··古谷川很满意对方的态度,语气不免柔和了一些,“我知道,你是个良民,马老板。”
·马聪盛已经汗湿了,他不断地搓着手,“是是是……”··“你知道的,山下主帅非常痛恨那些作乱的华人,以至于他对你们如今依旧无法谅解。
说实话,要保住你们,实在不容易·”古谷川看似无奈地摇了摇头···“啊”马聪盛这会儿抬起头来, “那、那大人……我们……”··古谷川站了起来,绕过了写字台,慢悠悠地说:“故此,主帅愿意给你们一个赎罪的机会,这非常难得,你们要怀着感恩的心态来接受它。”
·马聪盛心里觉着这人说话非常诡异,几乎要把他给逼哭了···“未来,政府希望成立一个南洋华侨协会,好来有效地管制这个地方的华侨·”古谷川像是要发表演说一样地转了转,他的声音低沉悦耳,不过唯一的听众似乎并不享受。
“此外,海峡华侨必须固定缴纳相当数额的俸纳金,以示效忠,而我相信马老板你的本事,有意推举你做会长·”··马聪盛听到这话,他咽了咽口水,汗水从额上滚了下来。
·“你明白了么”古谷川绕到他的身侧,拍了拍对方的肩头·“我很欣赏你,你未来能有大作为·”··马聪盛捏着手心,低垂着脑袋,从口里溢出了一句“是”。
·古谷川很满意对方的表现,他点了点头,咧嘴笑出声来···◎ ◎ ◎··叶海涛像个流浪汉一样,赤 裸地蜷缩在地上···古谷川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么一副光景——那几乎瘦骨嶙峋的青年像个狗仔一样,看过去非常可怜。
·而他进来做的第一件事情,依然是如同前些天一样,先解开锁链,然后把叶海涛从地上一把捞起来,带进了浴室里·叶海涛似乎从过去到现在,一直都没什么重量。
不知是不是因为小时候穷得狠了,这身板子像是怎么也喂不圆,太平日子时还过得去,现在就跟难民一样——古谷川觉着,这青年跟樟宜牢狱里的囚犯模样差不多,凄惨得难以入目。
·他托起叶海涛的上半身,靠在马桶,让他开着腿·古谷川将头抵在青年的肩上,轻轻拍着他的臀 部,“阿海,醒来了,尿一点出来·”··叶海涛这几天来似乎都有些晕晕乎乎的,他睁了睁眼,全身一颤,才慢慢地解了尿意。
接着,古谷川将他放回了床上,叶海涛的眼神渐渐清明了,然而,他看过去似乎有些怪异,只是静静地瞧着古谷川···“哥……”··古谷川心情本就很好,听到了这一声叫唤,他似乎更开心了,连忙轻轻地应道:“我在。”
·古谷川叫人做了一桌子的菜,他不让任何人进来,都是亲自将饭菜端进房里·叶海涛已经穿上了一件衣服,他坐了起来,目光无神地看着桌前的菜肴···古谷川就坐在他的身侧,抖了抖餐巾,将它摊开来,为叶海涛系上。
·叶海涛这两天都有些傻乎乎的,乖乖地任其摆弄·古谷川认为这是因为折磨得狠了,他先前在营里不是没见过这样的情况,故此很不以为然·此外,他认为,这样乖巧呆怔的叶海涛,也是有可爱之处的。
·他向来如此,要是看上什么,也是绝对不会嫌弃的,除非腻了···叶海涛并没有主动地动筷,古谷川就慢慢地哄喂着他·一直到叶海涛吞下了半碗饭,才满意地替他擦了擦嘴。
·之后,古谷川便守着叶海涛躺下·叶海涛不知怎地就是不合眼,还不断地扭头,不晓得在看什么···古谷川顺着他的目光瞅了瞅,很快便明白过来了——那链子还搁在桌上呢。
·叶海涛表现得很抗拒,他缩了缩身子,好像要把自己变成一颗球·古谷川思索了一阵,宽容地微笑,心里某处渐渐柔软了下来·他伸手抱住了青年,轻轻地说:“乖……我不锁你了,好不好”··叶海涛像是不信一样地摇头,复又点头。
·古谷川认为叶海涛真是受了够教训,非常乖巧了·再说,现在这青年废了一条腿,外面还有人看守着,还怕他跑了么于是,古谷川站了起来,潇洒地将那链子拽了,快意地往窗外扔了出去。
·然后,他又爬上了床,把叶海涛扶了起来,“看,我丢出去了,不见了·”但是,叶海涛并没有什么反应···古谷川等了一阵,突然苦笑一声,拍了拍青年的脸。
·····第四回·囚徒 第四回··古谷川作为军中颇有威望的人物,在任何一个会议上的发言都是非常举足轻重的·而他因为性格诡异,和同僚之间关系并不亲密,若谈得上有点交情的,估计就数日本南洋海军总司令处的大长官久保晃一郎。
·古谷川和他有认识并非没有道理的,因为这一位海军司令算是个贵族,祖上是个大资本家,受封过爵位,和许多银行家关系良好··【囚徒—WingYing(下)(2)】··久保晃一郎是个粗犷的汉子,他身材短小,走路总是要屈着腿,这个毛病跟着他从东洋一直到南洋这里来,注定是改不了了。
古谷川对这矮汉很有好感,尽管他说话粗鲁,私生活不检点,总归是个在正事上能有点用处的人物·此外,他那粗蠢的模样,总要让古谷川想起过世已久的父亲——不过这位司令官长岁数比他还小。
·他们秘密地约在了新世界的赌场见面,古谷川也为司令朋友引见了马聪盛,谈笑了几句之后,古谷川就把马聪盛给打发出去,顺便让他找些男孩过来·这也是古谷川和对方看对眼的原因,他们都不喜欢女人,不过互相看不上对方——久保司令认为这个老朋友是条毒蛇,不好吞咽,而古谷川觉着友人长得很难看,除了地位之外,没有一点配得上自己。
·他们在日本士官军校做了三年同窗,打古谷川一进校门,久保晃一郎便盯上了他·他原本是有意把这漂亮男人收为己用,不过他很快便发现这事情不好办,于是转变想法,和对方称兄道弟起来。
三年后古谷川便自动请缨去了前线,久保受了他的美貌蛊惑,就使了大把钱,给他换个较安全的参谋来做···没想到他一片好心,古谷川却当成了驴肺,踢了他一脚之后,又跑到了前线去了。
不过古谷川心狠、命大,不只没去掉一条命,还升了官,相当有本事·这让久保非常不是滋味,之后也跟着参军到了亚洲前线·他是有见过古谷川在战场上的表现的,虽说当时个个灰头土脸的谁也分不清谁,古谷川就站在坦克上,拿着望远镜昂首冷睨,像个修罗煞神。
·私底下,久保晃一郎却知道,古谷川是个不折不扣的坏胚,还是个爱财的坏胚子···“就如同我刚才所说的,昭南岛的华侨必须负责一千万的俸纳金·”因为互相了解对方的底细,古谷川从来不在他面前绕圈子:“这是主帅的指令,那些华人要么交钱安身立命,要么拖去樟宜还是泰国,和那些澳大利亚战俘一起。
我仔细想想,认为还可以有第三条路·”··久保司令一边拿着酒杯,一边正捏着一个白净男孩的屁 股,脸上的一道疤非常显眼,这让他看起来面目凶狠·然而,事实上他认为自己比古谷川更加和蔼——他是凡事都要和古谷川做出一番比较的,如今古谷川正正经经地找他来谈事,必然是有事相求。
故此,他看似有些心不在焉地应道:“你有什么坏主意等等·”他吁了口气,坐正了些,认真地道:“你可别把你的主意打到我身上去。”
·“缴不出钱的,可以跟银行借款·这可是买命钱,是要想法子弄出来的·我知道你和金正银行有点关系,我来开路,这是一笔好买卖·”古谷川勾了勾嘴角,眼里并没有笑意,这只是他惯有的表情,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邪气。
·久保司令一开始还没会意过来——他脑子确实有些不好使,不过过了一阵,他也明白古谷川是要从中敛财了·他“哈”地大笑一声,拍着腿说:“这事情还有得说,我前些日子才吃了山田上尉的酒,据说山下主帅很看重这件事情,也许不给你办,到时可怎么办”··古谷川不以为意,他深知自己的地位崇高,无人能轻易撼动,故此对这件事十拿九稳。
再说,他现在是管钱的,一切和钱有关的事情自然是由他来办的·而至于古谷川为何要存这么银票,这又是个值得让人深思的地方了···就久保司令来说——古谷川是个财迷,少了钱暖身会浑身不舒服。
古谷川不置可否,他有时候觉得友人非常理解他,又十分不明白他,虽然愚笨,却还不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的交情,他是个坏人,久保晃一郎也不是个好人,他们都是军队里异类,惺惺相惜。
·安排好了这件事情,时间已经很晚了···因为是秘密会面,自然是不能大摇大摆地穿着军服了·古谷川现下一身藏青色西装,身材高大英挺,就如同美国杂志上的封面人物,俊美无双。
他在酒池肉林里穿梭,走出了赌场,上了一辆车子,隐入了苍茫夜色之中···古谷川一踏入大门就瞧见了一个新鲜的画面——叶海涛只穿着一件单衣,和藤野平扭打在一块儿。
·他们两个人打得太入神了,从楼上滚到了楼下,压根没发现古谷川站在大门,鹰眼直直地盯着他们·他觉得这情景非常稀奇,尤其他们两个人打得缠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十分特别——就像是长大了和少年时候的叶海涛重叠一块儿了,让人感到有趣。
·古谷川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一直到叶海涛落了下风,哀泣似地低嚎了一声·古谷川蓦然回神,抬起手大力地拍了拍门口···藤野平原来是要啐一口的,这会儿转头一看,差点把自己给噎着了。
而这时候本能战胜了一切,他先是连滚带爬地从楼上下来,然后再爬到古谷川面前像条蛇一样地滑起来,跺脚行军礼,闪亮地叫一声:“将军·”··古谷川冷眼盯着这黑小子,只觉得他贼头贼脑,绝对没胆子做出阳奉阴违的事情来,而他也没兴趣知道这两人打起来的原因,便也一脚踢翻了藤野平,纯当是给叶海涛出气。
·他大步走上楼去的时候,叶海涛已经爬起来了,他现在有些傻里傻气的,不过并不是真傻,只是脑子有点不清楚·他一看见古谷川就叫了一声“哥哥”,古谷川因为心情愉快,微笑着唤了一声阿海,就走过去要把他捞起来抱回房里。
·叶海涛就是半傻,骨子也还在的·他甩了甩古谷川的手,径自转过身,一拐一拐地靠墙走着·就像德国医生说的,他的腿废不了,迟早要好的——这让古谷川有些后悔把链子给扔了。
叶海涛虽然能走,不过他不太能使上力,走几步路就要翻倒,然后再从地上爬起来,看起来有些可怜凄惨···古谷川旁观了一阵,心里是诡异地越发柔软,连脸上都抹上了一层柔光。
·毫无疑问,他很放心,他不相信这半个瘸子能从自己的身边逃离···到后来,叶海涛依然是被古谷川拖回了房间·房里的状况也不大好,饭菜洒了一地,古谷川回头看了叶海涛一眼,叶海涛也仰头傻愣愣地盯着他,发上还沾了一点米粒——在外人眼里十分不伦不类,而古谷川这双眼来瞧,倒是生出一股诡异的可爱了。
【囚徒—WingYing(下)(3)】··房里只有一盏灯是开着的,有些昏暗···古谷川目光一狠,忽然抓住了叶海涛肩,用力地按住他的头,把他粗暴地压到了地板上,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了枪,抵在叶海涛的后颈,语气森冷地说:“你再装啊,再把我当傻子来耍”··古谷川一改之前的温柔模样,十足阴狠。
叶海涛的额头被敲破了,他看似痛苦地挣扎了一阵,最后反倒安稳了,傻傻地侧头,嗓子里挤出一把沙哑的叫唤:“哥哥……”··古谷川心肠冷硬,嗤笑了一声,“你玩够了没我实在是腻了。
趁这时候交待遗言吧·” 拇指已经搭在了扳机上,随时就要喂叶海涛吃枪子儿···叶海涛闭了闭眼,古谷川目光渐渐冷了下来,却在下一刻,听见叶海涛带着哭腔说:“哥,我疼……”··古谷川毫无反应,他在僵持了一阵后,便收了枪。
叶海涛趴了一阵,接着才慢慢爬了起来,要往床上挪去···古谷川看着他这一通举动,无声自问:“……该不会是在那天摔下来后,不小心把脑子摔坏了”··若是这样,那真是太好了。
·然而,他到床缘坐下,伸手翻过对方的后脑勺,确定那里没什么外伤·古谷川心里隐隐地生出一股欣喜,他转手去摸了摸叶海涛的脸庞,见这青年一双眼茫然然地看着自己,便觉着莫名安心。
·他们两人这般对视片刻,古谷川便往他凑了凑,作势要去亲他的嘴·不过,这事儿还是古谷川自个儿在半途打住了,他正在胡思乱想,一方面心里觉着恨,一方面又有些想入非非。
在天人交战之后,他终究是给自己想出了一个理由——··叶海涛如今是傻了,他就是拘泥着过去,又有什么用处呢··古谷川经过了一番的精神教育,眼光也渐渐地灼热了。
他俯下身,捧住叶海涛的脸,亲了下去···这样的滋味实在是太久远了,让古谷川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感觉·叶海涛反应不大,他只是大睁着眼睛,看过去十分傻。
·古谷川如今没了个浪漫情绪,做事自然也有点**派,在暴风雨前的长久宁静之后,他翻身将叶海涛按了下去,凶狠涛涛地咬起他来·他撕去了叶海涛那身单衣,疯了一样地去捏他咬他,叶海涛似乎也有点害怕,全身抖得非常厉害。
·古谷川在把叶海涛的嘴咬破了之后,用力地吸了两口,吸得满嘴血腥之后,他突然和对方分开来···古谷川的自制力奇高,他的兴致来了,却也能很快地止住。
他低下头去看叶海涛那瘦得跟排骨一样的身体,那上面有些红点·这几天天气热,叶海涛因为老躺在床上,出了疹子·所以今晚古谷川出门的时候,才特意让藤野平看着叶海涛,放他在屋子里随处走动走动。
·叶海涛被他亲的嘴都肿了,瓜子脸瘦得见骨了·叶海涛如今正闭着眼,要不是古谷川知道他神经不大清明,还真要觉得他现下是要慷慨就义···“阿海。”
他去把叶海涛扶了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细细地吻了吻叶海涛的肩头·那上头有许多伤痕,新旧交接,还有的是昨天古谷川要逼迫叶海涛现形,用牛皮带虐打出来的伤口。
·过了一阵后,古谷川拍了拍对方的臀部,微笑说:“去洗澡,臭死了·”··叶海涛的伤口还碰不得水,近几天也有些发脓,发出一股异味···古谷川就拿了濡湿的毛巾给他擦身,暗暗揣着要给叶海涛剃光头的险恶心思——叶海涛的头发像个鸟窝,还长了虱子,这相当不符合古谷中将的卫生标准。
·古谷川在擦着叶海涛完好的另一条腿的时候,偶然碰了碰他腿间垂软的事物·叶海涛也许是方才受了惊,现在本能地要夹紧腿·古谷川没想到他就算脑子不明白也要假正经,心里生出一股讨厌,便也用力地在叶海涛那一处狠捏了一下。
·叶海涛果然痛得一颤,却没反抗,只像个小媳妇儿似地缩了缩身体···在把身体擦干净之后,古谷川又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盒外国香粉,毫不吝啬地往叶海涛身上涂抹,直把这黑瘦的青年弄得香气逼人才肯罢手。
·古谷川折腾到了大半夜,把叶海涛折腾得像个人之后,揽着青年往床上躺了下去·叶海涛傻愣愣地睁着眼,不知想什么···古谷川正在把玩着叶海涛的手指,他的左手尾指看过去有些扭曲,还有伤疤——是旧伤。
·古谷川漫不经心地问道:“阿海,这伤口怎么弄的”··那像是让什么东西划过或是碾过,这根指头废了·古谷川自然是等不到叶海涛的回答,他看着那小指,心里有些不舒服,故此将它放在嘴里咬了咬,留下了两排牙印。
·“你之后都干些什么还念书么那一定是了·”古谷川的脑海里浮现了许多猜想,房里的风扇正在转动着,卷起一股凉风,这让古谷川很惬意,伸手去搂住叶海涛。
·叶海涛傻了,这样亲密的举动是被容许的,他一点也不吃亏···古谷川深陷在这样温暖的气氛之中,他自顾自地问道:“那你毕业之后都做了什么在洋行做事么当书记然后……”··他的语气骤然轻了起来,“娶老婆、生孩子……”··古谷川侧过头去,像只蛇一样地盯着叶海涛。
但是叶海涛没理他,这让古谷川深觉自讨没趣,又坏了心情,就也识趣地转换了话题,伸手去摩挲着叶海涛的脸庞,说:“睡吧,过两天我带你出去溜溜·”··叶海涛很乖巧,所以他静静地闭上眼,睡去了。
····第五回·囚徒 第五回··古谷川说要带叶海涛出门溜溜并非哄他···古谷川不是善类,与他人说话也总是绕圈摆阵,折磨起人更是没个下限。
不过,他要是对什么上心了,这其中的好处是谁也比不上的,譬如钱、譬如叶海涛此人···在笃定叶海涛合该是被折腾得傻了之后,古谷川的日子是越过越舒心了。
他放开了心胸,吁出了一肚子的怨气——过去的便暂时让它过去吧,老闷在心里多吃亏··【囚徒—WingYing(下)(4)】··事实上,古谷川理智上是认为叶海涛是装傻欺瞒自己,不过理智归理智,如今他一瞧着叶海涛,心里像是一点一滴地灌满了蜜糖,只想跟叶海涛好,哪里还有什么理智可言。
·这段时日,新政府的政策慢慢地推行了·古谷川并不关注民生问题,而他的文化部倒是在田代副官的积极推动之下,管理得有声有色·说到这田代副官,也只是个古谷川身边的小人物,不太值得一提,不过此人做宣传很有本事,为人也十分多话呱噪,消息灵通,也很能揣摩将军们的思维,乃是个人精。
·古谷川今日在办公室接见了麾下的几名尉官后,神色便有些古怪·他坐在写字台前,看过去有些烦恼·他正是在烦恼军用储备票的事情,昭南岛推行了新的交易票来取代先前流通的英镑,俗称香蕉票。
不过这些香蕉票并没有相当数额的军用储备金,换句话来说,这些玩意儿实际上就是废纸——当然,这是以大日本帝国战败为前提···古谷川有些头痛地捏了捏眉心,他做事向来谨慎小心,故此从战争开始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为自己谋退路。
十年来的军旅生活并没有把他操练成一个爱国人士,那些折磨只是使他的心肠更加冷硬,让他从由脚到头开始腐烂···古谷川胡思乱想片刻,不免又要想起在军中的日子,心下觉得一阵恶心,简直要低头干呕了。
而在他侧过头的时候,正好瞧见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黑小子···藤野平正挺直着腰身站立着,帽子有些过大了,盖过了他的双眼·正好,藤野平这双眼睛有点太小了,像两个小虾米,弯弯的,不太好看。
这下他把眼睛给遮住了,露出了消瘦的黑皮肤小脸和粗厚的嘴唇···古谷川想起了一些事情,渐渐地勾起笑来···藤野平是知道将军正在瞧着自己的,故此他站得更直更挺,好让将军发现他并没有在偷懒——他对将军是这样地忠心啊。
·“过来·”前头响起了那一把有些慵懒的声音,藤野平的心骤然用力一跳,连忙响亮地应道:“是,将军”··没想到他甫一开口,古谷川就回过神来了——先不说那一把鸭叫似的声音,藤野平前两天让他踢了一脚,飞得老远不说,还摔掉了一颗牙。
刚才这黑小子一开口,就能瞧见那一个明显的窟窿·古谷川马上便从梦里回神,认为眼前这黑小子原形毕露,故而嫌弃非常地又补了他一脚···这一脚没怎么使力,藤野平被踢惯了,稍稍倾斜一边,转而便又直挺挺地站着。
·古谷川上下打量了他一阵,心里厌恶不已,便站了起来抬脚走出去了·藤野平愣了愣,见古谷川走到了门口,便赶忙要跟上·不过他又马上折了回来,把古谷川搁在椅子上的披风抱在身上,再愣头愣脑地又追上去。
古谷川还站在门口,似乎真是在等着他——这样的想法让藤野平兴奋异常,心里更是感动莫名···古谷川因为觉着那些惹人烦恼的事情非自己的能力所能解决,故此也就将它们暂且抛到脑后,毕竟目前的胜利还在眼前。
由于从黑小子身上怀念起了叶海涛,古谷川跳上了吉普车,直奔回古谷官邸···作为山下主帅的爱将,古谷川只要了这幢旧宅邸,让主帅本人感到相当不应该·故此,古谷川又得到了几幢花园洋房。
但是,他丝毫没有迁出的意思,只将那些房子空置着养蚊子···古谷川原本是满怀欣喜的,不过在一走进房子的时候,就特意放轻了脚步·他像只黑豹一样地轻手轻脚地挪近房门,鬼鬼祟祟地开了门,靠着门板,从那一点细缝儿瞧了进去。
·那黑瘦的青年正坐在床上,手里翻着一本书···这样的画面让古谷川心里一颤,眼里差点要要冒出火来·然而,下一刻,他便发现自己想错了——叶海涛把书抬了起来,那本书拿倒了,他只是茫茫然地看着、翻着,就像把玩着一个玩具,实际上根本就看不懂··古谷川复又笑了起来,他慢慢地推开了门。
叶海涛并没有任何的反应,古谷川走了进去,轻声唤道“阿海”·叶海涛回过头去,沉默地看了看他,接着便低下头继续去翻那一本书···古谷川俯下身去一把夺了叶海涛手里的书,往后扔了。
叶海涛果真来了反应,目光紧追着那一本书,手还伸了伸·古谷川浅笑着抓住他挥动不止的手,跟着爬上了床将他压了下去,低头用脸去轻轻地蹭了蹭那粗糙的掌心,然后,细细地放在唇边吻了下去。
·叶海涛有些挣扎,古谷川抬头去看,以为他是要把那本书捡回来,嗤笑一声,伸手用力地摸着叶海涛的头颅,阴恻恻地说了一句:“你书读这么多有用么没了我,你还有什么用处呢谁像我这般地稀罕你”··他把叶海涛的发丝摸乱了,叶海涛听不懂他的话,挣扎了一阵之后就安份了下来。
古谷川搂着他躺了一阵,便又爬了起来,顺带将叶海涛从床上捞起···他差点就给忘了,今天是计划着要带叶海涛去看场电影的···叶海涛全身上下的行头全给换了,穿了一身小西装,打扮得十分整齐体面。
古谷川也换了身衣服,两个人并排站在一块儿,很轻易便能分出优劣·古谷川相貌标致,一身贵气,把身旁这青年衬得更加凄惨——叶海涛如今是静静地犯傻,一双充血的眼珠瞅着人,活得是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叶海涛现下走路还不太利索,姿势也很奇怪·古谷川并没有去扶他,嘴角噙着笑,饶有兴味地瞧着···古谷川并无意取笑他,他只是觉着叶海涛这执着的模样很美丽,让他着迷。
·叶海涛这样一拐一拐地挪到楼下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分钟后的事情了·古谷川抱着叶海涛上了车,而藤野平作为古谷中将身边的忠狗,自然是充作司机,载着大人出门玩乐。
··古谷川揽着叶海涛的肩,他带了点炫耀的意味,吩咐藤野平在那几条繁华的街道转一转——现在这战乱的时节,再繁华也是有限的,不过和其他地方比起来,还算是很不错的。
洋行和英国人的店铺都被日本人占了,杀戮结束了,一些土著华人也开门做点小生意···再怎么样艰难,日子总还是得过的···乍看之下,这几条街和过去几乎没有多大的差别,就是日本人多了一些。
除了处处可见日本宪兵之外,那些店家招牌都换成了日本文字,沿街还贴了许多用日文写的宣传大东亚共荣思想的海报·古谷川难得出巡,对眼前的景象还算满意,暗暗思忖,自己或许得找个时间去称赞一下田代,那家伙办事确实不错。
【囚徒—WingYing(下)(5)】··然而,实际上,古谷川并非对大日本帝国的文化和思想抱有崇高的喜爱和尊敬,他只是单纯地厌恶洋人,如此而已···一路上,叶海涛只是低着头不断地绞着手指,仿佛外头的一切和他没有丝毫的关系。
·在这连吃饭都成了问题的时候,看电影俨然是奢侈的消遣·不过,这仅限于贫民和平民·这会儿电影院上映的正是充斥了法西斯主义思想的宣传影带,而除了这些之外,其他的片子一个也没有。
古谷川对此感到非常不满意,赏了影院经理一个响亮的耳光,带着愠怒地坐回了车,并决定将田代狠狠教育一番···“阿海,没电影看了·”实际上是有得看的,不过古谷川并不希望叶海涛去接触这一些能刺激神经的东西。
·叶海涛如今是纯洁无垢的,不能受到一丝污染···他不想让自己言而无信,同时也有些怀念和叶海涛出门闲晃的日子·古谷川清咳了一声,就让藤野平转车到了维多利亚街道的市集去。
·这市集也没先前热闹了,零零落落的就一些人·车子一弯道,许多人便低下头来,暗暗地加快脚步——这时期能驾得起车子的,只有日本人和汉奸,都不是善类。
古谷川带着叶海涛去了一家日本人的百货公司,在里头随意逛了逛,并且给叶海涛买了一罐的水果硬糖···从百货公司走出来的时候,刚好有两辆大货车行驶过去。
那大货车载的是米粮,就停在前头的一个米铺仓库,已经有好些人围在那儿,个个手里揣着麻袋,有大有小·叶海涛原本入神地瞧着,古谷川也顺着他的意思,扶着他看着那个方向。
·然而,瞧了没一会儿,叶海涛忽然一怔,接着便紧抓着古谷川的手,紧张地挪动着步伐···“阿海”古谷川有些惊讶他的反应,叶海涛却拉着他,像是要催促他离开。
古谷川要往那头看去,却听叶海涛急促地说:“哥、哥……怕……”··怕··古谷川带着叶海涛上了车,看着那辆大货车,心里似乎有些明白了——叶海涛是曾经被送到检证营里去的,定然是因此,心里留下了阴影。
·叶海涛像是极害怕,他将头深深地埋在了古谷川的肩头上,似乎连牙齿都在打战了,直把古谷川弄得也心软下来,温柔地搂住他,轻轻地拍抚着···然而,他并没有瞧见,叶海涛默默地抬着眼,由后头望着那个方向。
·那深沉幽暗的眸子里,慢慢地滑下一颗泪···◎ ◎ ◎··林素云已经怀胎五月,她顶着大热天,撑着身子,脸色灰白地揣着一个麻袋,跟着前头的人排队买米。
·她时不时便要低头轻咳,不知是因为害喜得厉害,还是因为成了寡妇,她的面色苍白得几乎翻着青紫·她身型娇小,衣裳陈旧,发丝微微凌乱,看去十分柔弱无助。
伴着她来的还有一个婶子,是过去的老邻居,心肠挺好的一个人,对林素云颇为照顾···“哎,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啊看妳,都满头是汗了。”
婶子拿出了帕子,唉声叹气地给林素云擦了擦汗·林素云浅浅笑着,她手里攥着陪嫁的碧玉镯子,轻轻地道:“阿婶,我没事的·”··“怎么没事你一个怀孕的妇人家……唉,都是那些日本鬼子,要不然阿海也……哎哎,看我说什么话。”
这婶子是个嘴快的,见林素云的脸色又白了几分,赶忙打住·正好运米的货车也来了,她连忙招呼着道:“素云,快,车来了·”··林素云抬起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赶忙要跟上去。
·然而,她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林素云侧过头去,而在那一刻,她忽然定格了···“阿、阿海……”··镯子从手里,连着那小麻袋,一块儿滑了下去。
林素云颤颤地前进一步,哑声地又叫了一声:“阿海、阿海……”··“素云,怎、怎么啦”在林素云要快跑上前的时候,婶子急忙去拦住了她。
林素云却是疯了一样地嘶声唤着:“阿海阿海——”··婶子听到这话也急急抬头去看,可……哪里叶海涛的影子呢前头那可是日本人的车子啊,这般胡乱嚷着,要是出了事可怎么办。
她力大无穷地把林素云拦住了,急急地叫着:“姑娘啊那哪里是你的男人啊,别闹了”··“阿婶是阿海是阿海”··林素云快要晕了,她泪眼汪汪地伸手向着前头,却怎么也够不到她的丈夫。
····第六回·囚徒 第六回··有了一次的愉快经验,古谷川便琢磨着时常带叶海涛出个小门·不过他是个有些小心眼的人,并没有忘记去找田代副官的麻烦。
·一九四二年五月,正是新政府建立的第三个月,而田代辉司在兴义大厦的办公室却临来了古谷川这么一尊邪神···在无故被踹个鼻青脸肿之后,田代副官摸着青紫的嘴角爬了起来,古谷川却又瞪了过来,他打了一个冷颤,复又伏在地上,像个肥地鼠一样地蜷着。
实际上,田代辉司打从四年前跟着这位将军,日子算是相当不错的,除了偶尔会挨顿痛打之外,几乎可说是滋润非常···古谷川在施虐之后,亦觉得身心舒畅,便转头坐到了写字台前的椅子上,把腿挂在桌子上。
事实上,他的心情确实有些坏,这段时间他在山下主帅那里碰了壁——不为什么,正是为了那个南洋华侨协会的事情,他有意推举自己的人上去,好完全操控这个局面。
不过,山下主帅不知听信了哪里的谗言,使他的计划无法顺利进行···故此,他把这股闷气全出在了田代副官身上···田代副官挨了一顿打,也不敢发什么怨气——他对古谷川是相当敬畏的,而这一份敬畏当中饱含着一定程度的惧怕。
他在跪了一阵,见古谷川似乎有些消气了,才颤巍巍地开个话题:“将军,过几天我们办的日本语学校第一批学生要开课了·”··“哦,那是好事。”
古谷川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田代副官听那语气,更加笃定古谷川是有些消气了,故也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躬着身弯腰说:“将军,您知道这地方原先是英国人管制的,这里的居民相当愚蠢,难以教化,所以我觉得,应该要将军大人您去发表一个演说,好使他们心服口服。”
【囚徒—WingYing(下)(6)】··古谷川闻言,忽然笑了一声,似乎觉着这话非常可笑···这所日本语学校他是知道的,就在过去直落古楼英校的旧址·古谷川过去曾经有一段时间非常痛恨那个地方,不过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他看了看时间,接着便负手站了起来,不冷不热地扔下了这么一句:“再看看·”··古谷川因为心里不安,便去了新世界一趟,和马聪盛闭门商谈了一阵,并嘱咐他要时时小心,软言软语地威胁着,把马聪盛哄得冷汗直落,差点便要抱住他的腿嚎泣。
古谷川在傍晚的时候才回到了官邸·而他一下车,刚好便瞧见叶海涛正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门口···叶海涛虽然活动范围很有限,不过他的精神却相当好,只要一出房门,便要四处走动。
而他现在一瞧见古谷川,便像根木板上的钉子,一动也不动地呆站着·古谷川知道叶海涛一见到自己就傻得厉害,理智来看,他是该发点小火,好让叶海涛越来越傻,一辈子都好不了,死心塌地地跟着自己。
·然而,他现在已经全然受到了叶海涛的“美色”迷惑,只要一见人,心里便要生出一丝快乐,哪里还来的火气好发作···古谷川大步走上台阶,向大门口呆站的叶海涛走了过去。
叶海涛也不退开,乖乖地让古谷川伸手揉着自个儿的脑袋,用力地揽进了怀里,低头亲密地在那乱成鸟窝似的头发上深吸一口气···“阿海,站在门口做什么”古谷川轻问一声。
叶海涛并没有回应他,硬邦邦地靠在他的怀里,像跟柱子···今晚,古谷川边守着叶海涛,边等待着他的专属德国医生过来给他打针·叶海涛安静得像只懒猫一样地缩在他的怀里,古谷川抚摸着他凌乱的发丝,一面翻着那份《昭南新闻》。
这报纸部分是英文,另一部分是日文,看过去相当不伦不类·古谷川看了两眼就觉得无趣,扭头一扔,而这时候勤务兵来报告,说是医生到了···古谷川捏了捏叶海涛的脸,把那张黑脸捏得出现红印之后,才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叶海涛静静地蜷在床上,待古谷川的脚步声远去后,他才慢慢地睁开眼,然后爬下了床·他的动作十分小心,四肢并用地爬到了那份报纸面前,伸出那破了皮的手,将报纸摊开之后,瞪大了眼瞅着。
·弗莱德医生并没有过来,而是派来了身边一个哑巴助手·这助手先前是个荷兰战俘,皮肤白皙,模样清秀,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古谷川是第一次见到他——他的老友有许多助手,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哑巴,因为被割了舌头。
小哑巴抱着黑皮箱,动作生涩地从里头拿出了针头药剂,看也不敢看古谷川一眼···古谷川很诡异,他觉得这个小哑巴长得非常难看——像个女人,让他不快。
古谷川从他身上仿佛看到了一丝自己过去的模样,故此在小哑巴施针弄痛他的时候,毫不客气地掌了两个嘴·小哑巴生得白嫩,这两个巴掌使他的脸肿的跟猪头一样。
·古谷川在打过针后,照例是要闭目眼神,等待药力渐渐地扩散全身·睾固醇对古谷川而言,似乎还具有一种类似可卡因的功效,在施针后的一段时间,能让他处于一种兴奋活力的状态。
·过了足有一个小时之后,古谷川才充满力气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大步地回到房里去···古谷川一打开门,便见到叶海涛缩在床上,仿佛是睡着了·他现在不知是兴奋还是什么,眼睛也有些花了,那青年的身形在自己面前渐渐地缩小,成了一个小小少年。
·古谷川静默地端详着,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要化开了···他小心地迈步前进,像是怕把眼里的小小少年惊醒一样·眼前的一切,随着他的每一步,似乎都在微妙地变化着。
·古谷川缓缓地单膝跪在床边,口气极轻地唤着:“阿海……”··叶海涛轻微地动了动,并没有翻过身去·古谷川挪上了床,揽着那消瘦得可怜的腰肢,轻轻地就着叶海涛的后颈吻了下去。
叶海涛因为脚伤恢复的差不多了,今天刚被拎去洗澡了,所以身上泛着一股香气,让古谷川心中发痒,十分难耐···他边亲着边去解叶海涛的上衣,两只手灵活地去□青年胸前的乳 头。
叶海涛虽然傻乎乎地,却依旧对这样的事情很害怕·当上衣被脱去的时候,他蜷着身子轻轻地颤了起来,末了,要去扯回自己的衣服,口里只不断地说:“冷……”··古谷川爱他乖巧可怜的模样,以为叶海涛真是害冷,便一把扯过被子,把他们两人都结实地盖了起来,闭着眼蹭着叶海涛的肩头,说道:“这样不冷了吧……嗯”他说罢便从后方搂着叶海涛,倾身去亲那黑瘦的脸颊,然后转而去伸舌去轻吮着那轻颤的耳垂。
·古谷川边亲着叶海涛,边轻轻地拱着对方,大腿伸进了叶海涛双腿间,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他腿间的事物,丝毫不觉自己这动作咸 湿情 色·叶海涛整个人已经埋入了被子里,整张床上只剩下古谷川的头还露在被子外,乍看之下,这床上两人好似连体婴一般,姿势诡异地缠在了一块儿。
·实际上,古谷川做这一连串的事情无关风月,只是单纯地要和叶海涛亲近一番·他过了十二年的苦行僧的日子,早把那件事情抛在脑后·然而,如今弄着弄着,古谷川难免要记起当初的美好来,早些年他最恨记起这档事,那是因为他认为这是一个大骗局,害他赔了一颗心,最后更是把心碎了一地,补也没法补回来。
·在这时候,叶海涛猛地掀开了被子,四肢并用地向前爬着,然后干脆翻个圈摔到了地上去,砰的一声,一点痛呼也没有···“阿海”古谷川皱了眉头,跟着爬过去把叶海涛从地上捞起来。
这般一搅和,古谷川那本就少得可怜的旖旎心思也跟着烟消云散了·叶海涛还在抖着,时不时就要去轻轻地推他,不断地说着“疼”、“冷”之类的话。
·古谷川怜他傻气,又去把地上的衣服拿过来给叶海涛穿上·叶海涛才安稳下来,缩在大床的另一头,闭着眼糊里糊涂地装睡···“傻瓜·”古谷川快活地笑了一声,他就近看着叶海涛,深觉这青年如今又傻又笨,没一点人样——除了自己之外,估计没人还愿意要他了,实在是太好了。
·【囚徒—WingYing(下)(7)】·◎ ◎ ◎··在田代副官打算去邀请军用宣传部的中佐来主持日校的开幕礼时,古谷川又拨了通电话过来——这可要让田代副官忙死了,转头又拨了一笔资金,要把这开幕礼搞得更像样隆重一些。
·五月初十,古谷川穿着体面崭新的军服,带着穿戴齐整的叶海涛,风光出门地去参加日校的典礼了···车子驶到直落古楼旧址的时候,叶海涛果真睁了睁眼,整个人都要贴到车窗去了。
古谷川很是喜欢他这模样,浅浅地笑着,抚摸着叶海涛的后脑勺···古谷川一下车,就看到了那布置得花花绿绿的讲台,还有整齐排列的学生们·田代副官快走迎了过来,跺脚敬礼,接着对古谷川毕恭毕敬地拍了一阵马屁,顺带连相随的叶海涛也被糊里糊涂地乱恭维了一番。
·叶海涛不知是不是因为人多,而显得有些不安恐惧·古谷川毫不忌讳地揽着他,让他跟着自己坐到了讲台旁的椅子上·除了古谷川之外,还有几个军用宣传部的尉官,个个低着头只等古谷川入座了,才纷纷跟着坐下来。
·古谷川是日本人里的高个子,大步流星而过,反衬得身边的叶海涛更加显眼·叶海涛并没有抬起头,他死死地揪住裤子,两腿并起弯腰坐着,身影沧桑,和古谷川比起来,就像是六十几的老头儿。
·因为要向日本皇室敬礼,时间被拨快了一个半小时,在日本国歌《君之代》奏起的时候,所有人都要朝东京方向深深地敬礼·叶海涛也被拖了起来,像跟影子一样地跟着古谷川动作,但是敬礼的时候,他仅仅是睁眼看着日头。
在场所有人暗指将军带着一个傻子,心里虽然恨他无礼,却也真不能跟他认真见识——将军没皱眉,他们这些小小尉官,能以下犯上么··田代副官先到讲台上做了个简单的开头,接着便轮到古谷川走到讲台前发表演讲。
“大日本帝国具有两千六百年的历史,具有崇高的民族文化……”··昭南岛的日头毒辣,只稍在太阳底下一阵便汗流涔涔···演说并不长,很快就临到末尾。
“东南亚的人民信仰并崇拜白人,这是无知且可悲的现象·而现在日本国将结束这种荒唐的文化,并永远胜利·你们未来将领导愚民,使他们理解过去的错误,并成为天皇忠心的子民,世世代代予以效忠。”
·古谷川说罢退了一步,向东京方向屈腰敬礼·接着,其余尉官便鱼贯走到了台上主持剪裁···然而,却在这一刻,忽然有一个青年从学生群之中窜了出来,并一举冲到了前方,大喊着:“日本鬼子去死”··接着,什么东西横空忽然飞来。
“是炸弹——”在场所有人几乎是下意识推开,古谷川连着几个尉官直接被人推到了后头,那炸弹凌空爆开,轰隆之声夹杂着尖叫声如雷贯耳,古谷川受到强烈的冲击,直接从台后摔了下去。
·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未负伤的人四处逃窜,四周的宪兵急急围了过来,只听有人用日语大声地喝着:“把全部人逮住不要让他们跑了”··“将军快叫救护队——”··“逮住全部学生一个也不能漏了”··古谷川十分命大,他因为被推搡到最后方并且摔了一跤,成功避免了被轰炸的厄运。
他咒骂着推开了压在身上的人,在宪兵的搀扶之下率先行站了起来·他满面泥灰地仰着头,胡乱地抬手抹脸,急急地在烟雾之中寻找着一个身影·他扭着头艰难地向另一头看去,果真在眼前这乱七八糟的画面之中看到了那个人影。
·古谷川正要开口叫住叶海涛,然而,只见那黑瘦的青年在四处窜动的人群之间,微跛着慌忙向前移动···古谷川慢慢地睁圆了眼···下一刻,他指着那个方向,脸色狰狞地嘶声狂吼:“给我抓住他”·····第七回·囚徒 第七回··叶海涛拼了命地向前挪动,他连回头望的胆子都没有,只是疯了一样地往人群钻去。
·炸弹爆开的时候,他的位置较偏,只是受到了强大的冲力向旁侧跌去·而当他看到周围混乱的场面之时,脑中只想着——逃快逃错过了这时机,未来要跑就更加困难了··叶海涛是真傻了一小段时间的,不过他很快便恢复过来。
他心知古谷川是不愿意放过他了,而他还想留着一条命回去,只好装傻蒙混,就等着那良好时机到来···叶海涛自知这是一步险棋,但是他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法子了,他……快要疯了··他快要被古谷川逼疯了··叶海涛抱着这样的念想,一瘸一拐地拼死向前挪动。
场面极其混乱,叶海涛又是半个瘸子,没走几下就要让人往后推搡在地·叶海涛让人踩了几脚,吃了几把泥土,而他马上挣扎地要爬起来···在这时候,凌空响起了一阵枪声。
·“趴、趴下趴下还跑的就全部当成乱党射死射死”同样命大不死的田代副官已经急得跳脚,他满面焦黑,扯着破锣嗓子尖叫呼喊。
这会儿,凌空又响起一阵枪声,只要是在逃在跑的人都要身中乱枪···叶海涛正要爬起来的时候,一个少年便压了下来,脑浆和热血喷得他满脸·叶海涛这般被压回了地上,他怔怔地看着身上那少年七窍出血的脸庞,突出的双眼是永远挥之不去的恐惧。
·这几枪确实起了作用,学生们争先恐后地蹲下,两手蒙住脑袋·叶海涛单手撑着地,充血的两眼直直看着前方···逃一定要逃··叶海涛咬牙推开压在身上的重量,拖着一条腿,就要站起来的时候,忽然感受到身后一阵猛扑,好几个宪兵直直地将他扑倒在地。
·“将军、将军抓到了抓到了”··叶海涛连挣动的机会都没有,两手又被人抬了起来。
他歪着脑袋,微垂着双眼,在满目的血红之中,那一身戾气的男人大步地闯入了视线···古谷川此刻是怒极了,而真正使他发怒的缘由并非那差点夺去性命的爆炸,而是眼前这个不断欺骗他并千方百计想要逃离他身边的男子。
·“将、将军,请用·”藤野平捧着一个干净的帕子小心地挨近·古谷川动也不动地冷睨着叶海涛,额角的伤不断有血丝渗下,使他感受到一阵钝痛。
他慢慢地眯起了双眼,从齿间挤出一句话:“放开他·”·【囚徒—WingYing(下)(8)】··抬着叶海涛的两个宪兵立时松开了手,而这个满脸是血的青年便软软地趴倒在地上。
然而,叶海涛咬紧了牙关,两手撑在地上,闷哼了几声后,又跌了回去···古谷川大步走前了两步,在叶海涛又撑着地面想爬起来的时候,猛地一脚用力踩在他的后脑上。
叶海涛的脸被死死地摁在了泥地里,他全身发颤,微弱地挣扎着,古谷川眼神凶狠地死死踩着他,连嘴角都气得咬破了一个口子···叶海涛死硬地扭着头,当加诸在后脑上的力气松开的时候,他还来不及吸口气,复又让古谷川一脚踢翻了去,滚了两圈后,他面目朝天,却只瞧见古谷川那一张狰狞的容颜。
叶海涛动了动唇,甚至想抬起手来,不过他如今没法使上力,只有指尖在轻轻地颤动着···古谷川却缓缓地单膝俯下身来,他的面色极其扭曲,伸手拽住了叶海涛的发丝,将他的脸扯了起来,凑近叶海涛的脸庞,好使自己能把这个青年看得清清楚楚。
·叶海涛的脸满是泥泞污血,五官都模糊了,唯有那一双瞳眸是幽暗之中带着一抹微光···“你——”古谷川几乎要咳出一口闷血来,他看着这奄奄一息的青年,似乎想要开口大声地质问。
然而,叶海涛却率先出了声音:“杀了……我……”··古谷川听到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反应·叶海涛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用力地拱起身体,双手向上抬去,从喉头拼命地挤出一句话:“杀了我……”··叶海涛只觉得一对上这张脸,他便要疯了去。
如果、如果没办法逃出去,那便干脆死了也好··杀了你……··古谷川怒极反笑,他“呵”地怪笑一声,边摇着头,边冷声地一字一字道:“你做梦”说罢,他将叶海涛一把甩开,像是十分唾弃地踢开了这个青年。
他看过去相当冷漠,一点痛心疾首的意味都没有···古谷川走开几步,从藤野平手里夺过帕子擦了擦脸上的血——他无时无刻都讲究体面,好让自己看过去没有一点狼狈。
田代副官见大将无事,感动不已,连忙窜到大将军的身边去,盼着古谷川来主持大局···古谷川略扫了眼前头那一堆黑压压的头颅,十分冷静地下了指令···◎ ◎ ◎··隔天的《昭南新闻》头版上正是古谷中将帅气十足的身姿。
在这一场小小的暴动之中,他表现的非常宽容,只把所有学生关进了樟宜牢狱拷打审问·伤亡上,除了两位站在台前的中佐被炸开了脑袋之外,余下的都幸存下来···这样的小暴动在各处十分常见,而古谷川本人对这件事相当看重。
在向山下主帅报告了一系列的事情之后,主帅对于爱将遭遇到这样的事情感到非常震怒,决定对支持叛乱行为的华人施以报复,并将此事以及南洋华侨协会一事全权交由古谷川去处理。
·古谷川这算是因祸得福,不过他并没有丝毫的得意···这段时日,古谷川日日都会到樟宜牢狱亲自审理犯人·勤务兵跳下了吉普车,殷勤地给古谷川开了车门。
古谷川一脸冷然地穿过两列宪兵,正在门口迎接他的本田围观屈腰敬礼,接着便紧跟在他身后···古谷川眼下的青影颇深,脸颊也有些凹陷,似乎隐约带着一股死气,简直比过去还要阴深。
·“怎么样了”古谷川陡然问了一句,本田尉官在心里快速地琢磨了一阵,最终如实说:“全都否认了,昨晚还打死了三个,他们十分顽固狡猾,一点也不愿意合作啊。”
本田边说着边摇头,像是觉得非常怨恨,“要不,将军,为了避免他们作乱,还是找一个隐秘的地方,秘密处死了吧”··本田不忘观察古谷川的脸色,只见这位大人一言不发,直直地往监狱大门走去,心中便有了主意,连忙又压低了声音,理解地说:“将军,您请进去,我在此等候。”
·古谷川并不关心那些学生的生死,他在这条黑暗潮湿的道路上一路走到了尽头·聋哑狱卒见将军来了,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拿出了钥匙来打开了牢门——这儿的牢房是个密封空间,连窗户都没有,是用来关押重罪犯的。
·牢房一打开,眼前便又是另一幅光景···一个瘦骨嶙峋的青年被吊绑了起来,脚离地面足有一尺·牢房里除了几样刑具之外,还有一个小坑洼,一股恶臭从那里传来,和血腥味儿交杂,形成一股极其难闻的味儿。
那被吊着的青年微睁着眼,露出眼白,实际上已经昏迷···古谷川走近几步,抬起手来之前,往后看了一眼·那聋哑狱卒急忙向后退去,颤颤巍巍地把门给带上。
·门“咣”地合上,古谷川慢悠悠地回过头来,看了看眼前这肮脏不堪的青年···他也不管这人是醒着还是昏着,只伸手探了探脉搏,然后又退开一步。
他注视着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眼里渐渐地染上了一抹诡异的颜色,接着忽然愤怒起来,扬手就给那个人来了一个耳光···“你再装、再给我装·”··他开腔冷声说了一句。
·叶海涛被打得偏了脑袋,随之轻轻晃着,链子发出了银铃般的脆响·古谷川并没有因此而消气,他快步走到了旁边,执起了泡了辣油的马鞭,用力地往那伤痕满布的躯体霍霍挥了过去。
··古谷川啪啪地掸了掸鞭子,毫不停歇地挥鞭而下·而从这样的鞭打之中,叶海涛真被生生打醒过来了·他暗哑地闷哼了一声,再睁眼睛,那深幽幽的眸子像是一滩死水,无力起任何的波澜。
·古谷川虐打了他一阵,叶海涛并非倔强,而是连呼痛的力气也被抽干了·暗红的血顺着他的胸膛流下,在脚下集成了一滩小血洼·古谷川这鞭法很了得,避开了要害,把人往死里抽去,直叫人痛得无法言语,生不如死。
·当胸膛又生生受了一鞭之时,叶海涛浑身一颤,一口血喷了出来···古谷川没有丝毫的动摇,他扔下了鞭子,蓦然走近了叶海涛·他微抬头仰视着这个青年,抬手捏紧了那胡渣遍布的下颚,偏头与那双暗无焦距的眼眸对视着,冷声说:“你骗我。”
·叶海涛的眼睛眨也没眨,并没有这个意思要和对方对视,他只是单纯地看着前方··【囚徒—WingYing(下)(9)】··古谷川恨得心都颤了,他咬牙切齿地接着道:“你该死。”
·他恨,恨别人骗他·更恨叶海涛欺骗他···叶海涛听了这一个“死”字,终于有了点反应·他麻木地动着唇,开口断断续续地说着:“杀了我……”··数天折磨下来,叶海涛但凡开口,便是说这么一句话。
他像是生无所恋,只盼着古谷川快点一枪崩了他,好让这样的折磨早日结束·而他并不知道,古谷川心中最恨的偏生便是这一句话,比叶海涛骗他还要值得怨恨··古谷川又掌了他的嘴,扯住他杂乱的发丝,双眼布满了血丝,厉声恐怖地说:“休想。”
·他放开了叶海涛,冷眼看了看这半死不活的人·而在这时候,门外便又传来了声响·古谷川自然知道是谁前来,故而率先打开了门,目光正对上了眼前那少年。
只见他两手抱着一个黑色皮箱,肤色白皙中泛着淡黄,发色粗浅,正是弗莱德医生身边的小哑巴助手···小哑巴一见到古谷川,吓得一颤,手中的皮箱差点滑落在地上。
但是古谷川并没有找他的麻烦,直接从他身边越了过去,仿佛他是路边的石头,根本没有一丝需要留意的价值···小哑巴在古谷川大步离去之后,拖抱着那皮箱,战战兢兢地踩进牢房里去。
他神情木然地看了眼叶海涛,就急忙蹲了下来,从皮箱里拿出一瓶干净的水,掂起了脚,拍着叶海涛的脸,将瓶口凑近那干裂的嘴唇···叶海涛本能地喝了几口水,又低头夹杂着血咳了出来,像是血雨一样地溅到了小哑巴那张清秀的脸上。
小哑巴擦了擦脸,也不恼怒,又掂脚来喂了叶海涛几口,接着才低下头去倒了点在布上···他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去擦叶海涛的脸···古谷川这一离去,心烦意乱地回到了宅邸去。
而他甫一踏进门,就觉得窝火,心里觉着眼前这一切都在嘲笑着自己,非常可恶,故而把一屋子的东西都摔烂之后,又转车去了先前主帅赏赐下来的花园洋房去···这大白天的他一窝进屋子里,什么人也不见,只呆坐在书房的写字台前,直接坐到了傍晚去。
藤野平站在门边,大气不敢出一声,连呼吸的力道都轻浅极了·他这般害怕不是毫无道理的,这几年跟着将军,他就像不至于修炼成精,起码也成了个半妖,心里认为将军今天估计是要拿他出气了。
·然而,古谷川这般呆坐到了晚上,别说操鞭子了,连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他几宿没合眼,藤野平不禁要怀疑,将军是不是睡着了·然而,当他悄悄抬起头来的时候,便和古谷川的目光正对上了。
·藤野平吓得不轻,差点便要跪下叩头了·古谷川适时地做了个让他过来的手势,藤野平连忙向前快走了几步,而古谷川也很给他面子,抬手一掌把他掴得向旁侧摔去。
藤野平是个有些犯贱的,他被掴疼了也不怕,竟是觉得心里踏实了不少,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挺直了准备迎接将军的一顿痛打···老实说,他心里对这位大人是很有感情的——这感情很难说明,他只知道,当初古谷将军把他从一排童子军里捞了出来,放在身边后,他便对这天神一般俊美的将军生出了至高无上的崇敬。
虽然古谷川老爱打他出气,藤野平也只敢在心里发点牢骚,脸上却是非常地心甘情愿的···古谷川并没有去揣测自己这小勤务兵心里在想什么,他只是冷眼瞧着前头。
方才藤野平走过来的时候,他把对方看成了叶海涛,故此直接抬手掌掴了一下·古谷川上下打量着藤野平,突然说了一句:“把衣服脱了·”··藤野平听到这话懵了一会儿,但是下一刻,他便急急忙忙地开始扯自己的衣服——他自然是不知道将军在想什么,不过他想来对古谷川是言听计从的。
古谷川见这黑小子动作粗鲁猴急,心里颇为嫌弃,然而当他低头脱裤子的时候,古谷川却又想起了过去一些画面,怎么也移不开眼去···藤野平脱得只剩下一条兜裆布,并且毫不害臊地在古谷川面前挺直身板,而当他抬头的时候,确实发现将军的眼神是那样炙热地望着自己。
·古谷川慢慢站了起来,向眼前这黑小子走近了几步,就近端详着他·藤野平慢慢地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尤其是古谷川突然抬起他的脸,说:“笑·”··藤野平顿了顿,在古谷川皱眉之前,连忙堆起了笑容。
古谷川却直接拧起了眉,冷声说:“难看·”··藤野平的笑容僵住了,有些委委屈屈地垂了垂眼,也不敢不笑,只能抿着嘴稍稍扬着嘴角·然而,他这样的笑容却合了将军的心意,古谷川又转头来直直盯着他,然后像是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还伸手来,替他理了理头发,神色十分温柔。
在相视一阵之后,古谷川忽然低下头来,轻轻地在藤野平的嘴角落下了一个吻···藤野平简直感动得快要流泪了,他激动不已,强维持着那张笑脸,小声地唤了一声将军。
·可怜藤野平这一声“将军”把气氛都坏了·古谷川立马回过神来,吓了一跳一样地退了一步,然后喝了一声,用力地踢了藤野平一脚·藤野平被踢得向后翻了两圈,狼狈不堪地要爬起来,古谷川却是疯了,大骂一声“滚出去”,然后走到写字台前,用力地把桌上的东西全数掼到地上去。
····第八回(全)·囚徒 第八回(全)··叶海涛以为自己死了···不过,每当他开始这么想的时候,眼睛便又慢慢地睁开来···叶海涛原来是被吊绑着的,两天前才让人放了下来。
他的手腕磨得要烂去了,昨天那不会说话的小洋人来给他包扎上了,才勉强能动一动···叶海涛只要从昏迷之中醒过来,便很难再睡下去·此刻,他歪歪地靠墙躺着,半睁着一双眼,像个垂死的人——不过他死不了,每天都有人来为他诊治上药,古谷川打算让他活得长久,好不断地供自己折磨下去。
·夜里寒冷,叶海涛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难以蔽体·他有些害冷地缩了缩腿,牢房里有许多老鼠,时不时就要来咬他的脚趾···叶海涛慢慢地有些清醒了,腹中也有些饥饿。
在半死不活地靠了一阵后,叶海涛才缓缓地挪动身躯,窸窸窣窣地向前头爬了过去··【囚徒—WingYing(下)(10)】··饭菜是每天皆有送过来的,一天一顿···饿不死他,却也不让他吃饱。
·叶海涛先是挥手,把老鼠给赶走了·他看着那晚霉米饭和黄澄澄的脏水,咽了口唾沫,只觉得嘴里满是腥味,难以忍受···他突然发狠似地抓过了那一碗水,给自己灌了下去,然后直接抓了霉米饭,塞进嘴里。
他尝不出一点味道,只是囫囵地吞咽着,末了觉得胃里翻搅,转头便全吐了出来···叶海涛把胆汁都吐了出来之后,便直接倒了下去···他觉得这样的场景十分熟悉,似乎自己曾经是经历过的。
然而,他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只是单纯地觉得痛苦···叶海涛这般躺了大半夜,一直到了早上去——他是感觉的到的,这牢房到夜里冷得没边,日头一升,便热的好像火炉一般。
·叶海涛在恢复了一点意识后,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微微地颤了起来· 可是每当夜晚过去,白天来临的时候,叶海涛总是克制不住地颤了起来。
·这几乎成了他的本能···叶海涛又枯坐了大半天,牢门终于咣铛地响了起来·然而,来人并非古谷川,而是那白皙清秀的洋人少年···小哑巴每天定时来给叶海涛治伤——但是,他今天来的比前些时候都还早,因为昨天他没来得及帮叶海涛把大腿的伤包扎好,就让狱卒赶了出去。
·他抱着那黑色大皮箱,汗水浸湿了衣服,轻轻地喘着气·他每天从军医办事处那里步行过来,都要将近两个小时,拖鞋已经磨烂了···叶海涛满木然地睁了睁眼,一直到洋人哑巴走到他面前蹲下来,才瞧得清楚一些,不过他并没有任何的反应。
小哑巴一样从箱子里拿出了一瓶干净的水,而他今天还偷偷多带了一个馒头——这是他午餐时候特意藏下来的···小哑巴并不急着给叶海涛清理伤口,而是像先前那样喂着叶海涛喝几口水,然后才掰开了馒头,撕了一小片,搓成了小圆,凑到叶海涛的嘴边。
·叶海涛微微抬着眼看他,小哑巴抿唇,将小圆往他嘴里,慢慢地塞了进去···叶海涛这般吃了半个馒头,又喝了点水·小哑巴便低下头去,要去拨开他大腿的破布条子。
叶海涛的皮肉都被抽开了,血肉模糊,尤其是大腿处——古谷川那一下用了十足的力道,那地方的皮肉直接豁开了,似乎还能看见筋肉···小哑巴有些心悸,他有些着急地蹲着向前爬了两步,翻出那个大皮箱,胡乱地找纱布和消毒药水。
·叶海涛迷蒙地慢慢眨眼,而小哑巴顶多算是半个护士,除了包扎清理之外,几乎一点专门知识也没有·他手忙脚乱地给叶海涛的大腿包了几圈后,似乎感觉有人在看他。
小哑巴霍地抬起头来,就见那双幽暗的眼眸···他微微一怔,手边的工作也不自觉停了下来···小哑巴张了张嘴,发出了一声沙哑的“啊”,然后便没了下文。
接着,他挪了挪,颤颤地伸出那只白皙的手来,去探了探叶海涛的鼻息——是温热均匀的·小哑巴吁了口气,然后又觉得不对,转而去摸叶海涛的脸,只觉着十分烫手。
·然而,这时候,小哑巴忽然觉得重心一提,接着便向后跌去···古谷川不知何时已经过来了,他就站在牢门前,一双眼冰冰冷冷的,没有丝毫起伏···细数下来,叶海涛已经在这里被关了大半个月不只,古谷川在这段日子把他使劲地折腾,却又不让他这般便宜地死去。
究其原因,古谷川自己也说不太上来——他恨叶海涛,却没法看他死···古谷川扔开了小哑巴,就定定地站在叶海涛面前,动也不动的,像一尊雕像···小哑巴从地上爬了起来,浑身发抖地悄悄看着古谷川,又侧头去看叶海涛。
接着,小哑巴便跳了起来,他爬着抱住了古谷川的腿,“啊呀”地胡乱叫着,不断地比手划脚···若是小哑巴能说话,那意思约莫是——叶海涛生病了,放了他吧。
·古谷川拧了眉,一把踢开了这在他眼里十分丑怪的洋人·小哑巴滚到一边,还不死心地要爬过来·然而,古谷川却出乎预料地将叶海涛拎了起来,打横抱着,冷声低喝着:“去把弗莱德叫过来”··啊……啊小哑巴见古谷川把人抱了出去,赶紧把皮箱一合,提着快步跟着出去。
·古谷川抱着叶海涛跳上了车,狠拍了前座宪兵的脑袋,十分不耐地吼着:“还不快开车回去”··宪兵原先还糊里糊涂的,现下也来不及细想,赶紧启动车子。
·古谷川让叶海涛半躺着,也不敢揽着他,只让叶海涛的头靠在他的肩头·他低下头去,下意识地用脸颊去碰着叶海涛的额,只感觉到奇高的热度···古谷川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想法,他连发了十几日的疯,狂折磨着叶海涛好让自己心里的火宣泄出去。
但是,他这股火气却越积越盛,反过来要把自己烧死过去——他猛然觉着,这样下去,对自己一点好处也没有···古谷川边胡思乱想着,边用鼻头去蹭着叶海涛的发丝,没闻到过去的青草味儿,只有满鼻子的血腥。
·◎ ◎ ◎··叶海涛这次虽然伤得重,不过好在每天都有小哑巴去给他处理,身上的上还不到溃烂的程度···然而,坏就坏在叶海涛的胃···故此,叶海涛从牢狱转回了古谷公馆,再从公馆被紧急送到了医院去。
·他这一路颠簸皆是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哪怕睁着眼也认不得人,歪着头垂着手,偶尔吐个几口血,要不然还真跟死人没两样·古谷川随着叶海涛来回了一个晚上,心中哪怕再有多大的火气,瞧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青年,那张脸也实在恶毒不起来了。
·德国医生尽心尽力抢救了一晚上,隔天等到叶海涛的体温稍微降了下来,才吁了口气···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转头瞧着站在床尾处的古谷川,呼着一口弱气,说:“大人,我看您的情况也不太好,也许需要我的治疗。”
他指了指脑部···古谷川并没有与他斗嘴,只是在护士走开的时候,慢慢挪步到床缘,伸出手来像是要去碰一碰叶海涛的脸,却在中途又折了回来··【囚徒—WingYing(下)(11)】··德国医生似笑非笑地一扬嘴角,提着家伙便要回府歇息。
·而这时候,小哑巴从外头走了进来,手里抱着一盆热水,还冒着烟气,熏得他的一双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他也是一身狼狈,脸上有些泥污,还打着一双赤脚,模样有些凄惨地飘了进来——他先前跑去找医生的时候,把拖鞋鞋带跑断了,翻了一个跟斗,最后干脆把鞋脱了,十万火急地奔去找医生,结果白忙活儿了一场,医生早就出发去古谷公馆了。
·小哑巴今天也是一路奔波,最后跟着来到了医院,忙里忙外地给叶海涛烧水擦身,把自己弄得跟灰姑娘一样可怜···弗莱德不是个温和的人,他看了这助手一眼,正要出口训斥他,古谷川倒是先开口了:“让他留下来照顾人,明天你再去牢里挑几个。”
·德国医生听到这话也不发火了,一劲儿地摇头走了出去···小哑巴听到这话却直接红了鼻子,水盆搁到了地上,然后扑通在床尾处跪了下来,连连磕了好几个的头,无声地哭花了脸。
·古谷川并没有心思去关注别人,他如今表面平静,心里却是乱糟糟的有些没了底这事儿就要从他抱着叶海涛从牢狱里出来,带回屋子里的那时候说起。
叶海涛烧得迷迷糊糊,已经分辨不清谁是谁了,手还胡乱地抓着,口里不知喃着什么···那会儿古谷川让叶海涛这模样弄得心里骤疼,什么恩怨矛盾也不顾了,只两手握紧了他,抿着唇满脸苦涩。
·那时候叶海涛并没有完全昏迷,嘴里不断地喃着什么·古谷川想起了过去叶海涛生病时的习性——要是喊妈妈,就是喊疼·唯一喊过一次哥哥,也就在他们一起被投入牢里的时候。
古谷川想到此处,心里毫无缘由地生出一股酸涩,把头低了下去,侧过脸,想要听清楚这十二年后,叶海涛心里装的是谁···苏……苏……云……··古谷川没法听清楚,他整个人几乎要贴到了叶海涛脸上去了。
他听到后来,除了确定叶海涛喊的不是妈妈也不是哥哥之外,其他倒是什么也不明白···这让古谷川有些怅惘,他有股说不清的感受,但是,他这一晚上总算清楚地理解到一件事情——十二年,能改变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小哑巴磕过了头,见古谷川压根没理会他,就也爬了起来,趁那热水还没冷去之前,七手八脚地过来要给叶海涛擦身子···他先前单是给叶海涛擦脸和手臂,就把一盆水给染红了,十分惊心。
然而,小哑巴工作之前,小心翼翼地抬头去瞧了古谷川一眼···古谷川坐在床缘,面无表情地看着叶海涛,手搭在床板上,偶尔去碰一碰叶海涛的手背·一双眼睛干涩涩地睁着,偏着头对着叶海涛,有点像是傻了。
·然而,过了一阵之后,古谷川突然发了狠一样地,抓起叶海涛的手,放在脸变,用力地蹭了一下,把小哑巴吓了一跳······第九回·囚徒 第九回··叶海涛这回病得不轻,又是胃出血,又是伤口发炎,迷迷糊糊地就给折腾去了半条命。
·古谷川在旁边看了几天,可是叶海涛一睁眼瞧他,眨了眨看清楚之后,便要弱呼呼地扭过头,静静地闭上···古谷川如今也不愿斥骂或是折磨叶海涛了——他单是瞧见这青年睁开眼来,都要激动得发不出一丁点声音来。
·小哑巴非常谨守职责,古谷川为了要让他时时照看着叶海涛,就特许这小洋人铺个草席在床边,好随时皆能伺候病人·小哑巴也没一丝怨言——这可不是笑他被割了舌头,而是他确实是尽心尽力地在干活着,然而因为那纤瘦的模样,无端惹了古谷川的厌,日子虽不太好过,却也比先前好上千倍、万倍。
·这几日来叶海涛让人勉勉强强灌了点葡萄糖水,伤处又控制得好了,总算是把一条命给留下来了···这一日,小哑巴正给叶海涛按摩着四肢,仔仔细细地不碰着伤口,轻按柔捏了一阵,便听见一声暗哑的闷哼。
他连忙转头看去,就见叶海涛已经睁开眼来,黑色瞳眸黯淡无光地瞅着自己···小哑巴咽了口唾沫,连忙快步走到矮案去要给叶海涛倒杯温水,他脚步混乱,动作却十分小心。
他像先前那般,将水杯往叶海涛嘴边凑·然而,叶海涛仿佛是不太领情,稍稍地侧过头去——他因为长了一头的虱子,如今被剃了光头,唇色惨白,没几分人样儿。
·小哑巴一脸为难地把水杯收了回来,无意识地揪着裤管·然而,这会儿,叶海涛却两手撑着床上,抿紧了唇,小哑巴傻傻看了一阵,后来才会意过来,连忙小心翼翼地揽着叶海涛的肩,帮着他坐了起来——也许是提那大皮箱提久了,也让这小哑巴把臂力给操练好了。
··叶海涛一坐起便低咳了一阵,小哑巴急得又去把水杯取了过来·叶海涛颤巍巍地抬起手来,仿佛是要自己去握着那杯子·小哑巴见他的手晃得厉害,便耐着性子,合着叶海涛的手,抓着杯子移近了嘴边。
·叶海涛喝了几口水,便有些疲惫地吁了几口气·小哑巴一手揽着他的肩,一手轻拍着叶海涛的背,好让叶海涛能顺过气来···叶海涛慢慢地仰起头来,他喝过了温水,喉咙经过了浇润,终于能出点声音了。
·他和旁边那双蓝色眼睛对望了一会儿,轻声低哑地说了一句“谢谢”···小哑巴揽着叶海涛的手一紧,嘴角忽扬了扬,然后转身将杯子放回了矮案上。
·古谷川如同往日一般,在临近傍晚的时间回府了·他照常直接走到了房里,正好瞧见小哑巴手里捧着托盘,上面只有一碗清粥——胃坏了,只能吃些易消化的东西。
·然而,古谷川瞅见倚着床头坐着的叶海涛时,脸上虽是面无表情,不过眼里却实实在在地染上了一抹喜色···他拉着红木椅子到了床边,坐下来也不同叶海涛说话,只光盯着他。
叶海涛并没有与他对视,只慢慢地往里边扭过头去,也没有露出憎恨的神色,一样地面色平静,只有那双露在被子外的手轻轻地颤着···小哑巴平素最是害怕古谷川,一见到这一身戾气的日本将军,总要无故发抖,仿佛是小媳妇儿见到了恶婆婆,十分可怜。
【囚徒—WingYing(下)(12)】··古谷川瞥去一眼,“把东西搁下,出去·”··小哑巴猛地一个颤栗,也不敢多瞧,把托盘稳稳地放在了矮案上,走出去前又满是担忧地回头去看——没想到和古谷川对上眼了。
这可把小哑巴吓的连忙扭头逃窜···古谷川把人赶走了,心情也好了,微微凑向前,想要去瞧叶海涛的面色如何·不过叶海涛如今这副尊容,实在是难辩气色。
古谷川也不知是要安慰对方,还是欺骗自己,只轻轻地点头,说:“好看多了·”··他伸出手来要去碰叶海涛的脸,但是这青年在前些时候吃尽了苦头,身体本能地要避开去。
古谷川也不恼恨,只将手一转,覆在了叶海涛的腹部上,轻轻地按了按,只觉得那里扁得厉害,似乎凹了一个大坑···古谷川捧着那碗粥,舀了舀,自己先尝了一口,确定温度适中、味道不错之后,才舀了满满的一匙,送到了叶海涛面前。
·叶海涛看过去并无胃口,无声地抿着唇,微微地抗拒着···古谷川不像先前那般直接逼他,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你不吃,怎么好得了,又怎么有力气逃”··叶海涛听到这话时,抬起眼来看着前头,见古谷川脸上挂着淡笑,倒不像是在讽刺他,也没有一丝怒意。
他是永远都跟不上这个男人的思维的,而他也放弃这种去理解对方的想法···也许是这一句话为叶海涛燃起了一点希望,不过他不想让古谷川喂他,而是颤颤地抬起手来,想接过那碗粥。
·古谷川是知道这人的脾性的,他将托盘取了过来,把粥放在上头,就搁在叶海涛的腿上···叶海涛低垂着头,抓着汤匙,舀了一匙颤颤提了起来,等送到嘴边的时候,粥水差不多都抖落了。
·古谷川也不帮他,只是看着他一下一下地舀着,一些粥水倒在了衣服上,又弄得满嘴都是···他嘴角噙着淡笑,为叶海涛恢复精神而暗自高兴···古谷川心里是清楚的,只要叶海涛一日活着,便要想法设法地逃离他。
这让他很长一段时间,感到愤怒、怨恨和伤心·然而事到如今,他也不去想这一些让人烦躁的事情——叶海涛此时此刻是在他身边的,这便成了·若是再逃,那么他再追,也就成了。
·叶海涛是没这个本事,逃出他的手掌心的···◎ ◎ ◎··古谷川这些时候俨然变了个人,他没像之前那般把叶海涛关着锁着,反倒十分宽容地允许他在身体好的时候,在这幢房子的范围以及院子四处晃晃。
·尽管如此,在屋子内外看管的宪兵却比往日多了一倍···在叶海涛能稍微下床走动的时候,小哑巴便在天凉的时候,搀扶着他到院子里去走一走···而这一日古谷川很早便从外头回来,他神情愉快地跳下了吉普车,转眼便瞥见院子那方向的一大一小了。
藤野平也在之后从车里跳了出来,不过他手里却是抱着一直小黄狗,帽子歪斜地戴在头上,急急地跟上古谷川的脚步···“阿海,看看我给你带什么了·”古谷川似乎兴致高昂,连叫着叶海涛的时候,语气里都夹着一股难以掩饰的兴奋。
他也不等叶海涛回应自己,就转身去,从正好迎头赶上的黑小子手里一把拎过那只小黄狗,直接放到了叶海涛怀里···叶海涛果真是一顿,当下抬起头来,看着古谷川,那神情似乎是在问——你送只狗给我干什么··古谷川去摸了摸那只小黄狗,这狗儿可是刚洗过澡,香喷喷的,十分干净。
“你不是喜欢狗么我找了一只,陪你·”··叶海涛乍听这话,一时之间有些犯糊涂·古谷川又接着笑道:“你以前说要养狗的,不记得了么”··叶海涛没应他,只是感觉到那小黄狗在很不安分地直探头,便伸手来揉了揉小黄狗的脑袋。
这小黄狗竟是个与人亲近的,不断地用脑袋去蹭着叶海涛的手心,又伸出手来舔了舔·叶海涛觉得那感觉有些热乎乎的,还搔得他有些痒···古谷川仔细观察着叶海涛的神色,接着说:“取个名吧。”
·叶海涛抬起头来,微微地眯眼·日头太刺眼了,而古谷川的身型高大,他唯有仰起头来才能看到对方的脸···然而,叶海涛并不说话——他几乎都不跟古谷川说话,仿佛他们之间完全无法沟通。
·古谷川已经很习惯自说自话,也不发火,只笑了一声,道:“叫黄毛吧,好记·”··说起来,这小黄狗还是古谷川从锅子里解救出来的·他今日跟着本田尉官去了集中营,走过一处便闻到一股味儿——肉味。
古谷川厌恶这味道,他踢开门走了进去,果真瞧见几个宪兵正围着炖肉·草屋角落有除了大狗的尸骨外,还拴着这么一只小黄狗···在把宪兵给训斥严惩之后,古谷川便让藤野平把那只小狗给带走了。
·藤野平满心欢喜,以为将军大人是要让自己吃顿肉,没想到古谷川赏了他一个巴掌,让他下去把狗给洗干净了···如今叶海涛得了这条狗,确实是有了个解闷的对象。
但是,叶海涛没管着它,只让这只狗儿在屋子里四处跑,饿了自然会回来···古谷川倒是越发诡异了,平时一有时间便要守着叶海涛,自言自语似地说些话·一些时候,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悄声无息地站在门口,瞅着房里的叶海涛和小哑巴,偶尔还有一条狗。
·小哑巴还真是照顾叶海涛照顾出了感情,也许是因为他觉着叶海涛对自己有恩——有了叶海涛,他才能从那修罗地狱里跳出来,活得像个人·而小哑巴生得白皙清秀,身材却颇高,偶尔单瞧着背影,总要让叶海涛生出一股诡谲的熟悉感。
·这样的情况在古谷川眼里也是一样的,他看着那两人一狗的平静画面,心里居然有些欣慰——他常常要把小哑巴看成过去的自己,和叶海涛和睦地在一块儿,并且养了一条狗。
·就像是一家人一样······第十回(全)·囚徒 第十回(上)··古谷川因为生出了“一家人”的美好想念,故此对叶海涛比往日更加温和,连带小哑巴和黄毛也跟着鸡犬升天,宽容以待。
【囚徒—WingYing(下)(13)】··这天他还未走路房里,就听见了一阵笑声·古谷川已经偷窥成瘾,如今熟能生巧地一个侧身,无声无息地拉开了一点门,就能从那小细缝一览全貌。
·叶海涛正抱着黄毛,另一只手去揉着那条狗儿的脑袋·也许是在将军府里吃得饱,这才一个月,原来瘦巴巴的小狗仔一转眼便茁壮成长了——相比之下,叶海涛依旧不长肉,瘦得跟条竹竿子似的。
·“看你顽皮……好好的棋局都毁了·”叶海涛和声细语地说着话·小哑巴蹲着把散在地板上的棋子给拣起来,浅浅地笑着,左颊有个小酒窝,窗外的日光把他的脸蛋晒得红扑扑的。
·叶海涛揉着黄毛,这条狗老爱舔他的手,是个贪吃的···小哑巴把棋子收好了,就去端来旁边矮桌上的梨子,殷勤地拿起牙签戳了一个,送到叶海涛嘴边·叶海涛伸手要去接,小哑巴如今是不怕他了,微笑着逗他似地将梨子缩回来,待叶海涛把手回去,才又将梨子凑到叶海涛嘴边。
·叶海涛淡笑摇头,小哑巴好笑地又凑了凑,他才张开嘴来,咬了一口···黄毛见主人不理会自己,有些不甘寂寞,跳起来要去舔叶海涛的下巴···实在是和乐融融的一副画面啊……古谷川瞧得心里又甜又酸,还有些发痒。
他真是不晓得有多久没瞧见叶海涛笑了···故此,他有些陶醉地闯进了这二人一狗的世界,顿时把小哑巴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退到了桌子旁边·而黄毛因为屡次在晚上被古谷川拎着从床上扔出房外,也有些害怕他,啊呜地低叫一声,从叶海涛腿上跳了下去。
·古谷川走进来的第一件事情,自然是要把小哑巴给赶出去的——既然他都来了,这替代品自然是不需要留在这里的···古谷川回头走向他,微俯下身去摩挲了叶海涛的头,看到那里的发根长出了些头发,心情颇好。
接着他转头瞧见了桌案上的那盘梨子,依样画葫芦地戳了一个,送到叶海涛嘴边,轻声说:“吃梨子·”··叶海涛并没有反应,只是静静地抿着唇,也不看他,慢慢地将头扭到了旁边,看着窗外。
·古谷川并不气愤,自个儿将梨子给吃了···接着,他坐到了方才小哑巴的位置,专心致志地将那西洋棋摆到了棋盘上,轻轻说:“不吃梨子,阿海,我陪你下棋。”
·叶海涛垂了垂眼,并不看他···古谷川伸出手来,冷不防地抓住了叶海涛放在桌案上的手·叶海涛一惊,眼神十分惊恐地要缩回来·古谷川拉着那一只树丫子似的手腕,低下头去,在那手心重重亲了一口。
·这举动让叶海涛全身都颤了起来,脸色也有些变化,眼里又惊又惧,不论他怎么缩古谷川就是不放开·在古谷川又去亲他手背的时候,叶海涛因为阴影太重,终究是死咬着牙沙哑地说:“……放开”··叶海涛不怕古谷川拿鞭子抽他,就怕古谷川要做出这种荒唐事。
他脑中想起装傻的时候发生的事情,连忙抗拒地用另一只手去推古谷川·古谷川却猛地放开了,叶海涛用力过猛,往后撞在椅背上···古谷川蓦然咧嘴轻笑,像是怕吓着叶海涛一样地轻声说:“你终于是愿意跟我说话了,我很高兴。”
·叶海涛最怕古谷川与自己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偏生古谷川不知是不是想透过这种法子来折磨自己,总要软言软语地说些荒唐的话···叶海涛如今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懵懂无知少年了,他又有了老婆孩子,已经是个拥有正常思维的男人——古谷川在他眼里,便又**了几分。
再者,古谷川这两个月来,时不时就要在他耳边提几句肉麻话,总要让叶海涛想起许久之前的一些事情,心情非常复杂难堪···古谷川的想法自然是和叶海涛全然不同的。
·他先前对叶海涛百般折磨,是因为心里咽不下气,可是叶海涛伤了,终归还是他自己不舒服···现下要做的,是得让叶海涛习惯眼前这般生活——等日子久了,也就不会成天想着要逃了。
·他很清楚叶海涛是个养不熟的,就算拿了鞭子来管教也是没法安分·但是,他就是稀罕这个青年——他觉得自己有些傻得没药医,不过他愿意···古谷川对着叶海涛浮想联翩,他对于现在的情况十分乐观。
·他边想着,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叶海涛走了过去·叶海涛顿时如临大敌一样地瞪视着前头,两手抓紧了椅子把手,微微地缠着···古谷川如今是鲜少笑的,顶多就是微笑,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存有善意。
那笑容只不过是他脸上的点缀,使他看起像个正派、体面的人物···他此刻微笑地看着叶海涛,神情诚恳,却无端把叶海涛惊出了一身冷汗···叶海涛是个养不好的,就算好吃好睡,眼窝的青色就是怎么也去不掉。
古谷川突然想到了少年时候,有个算命的说过,叶海涛啊——半辈子都在吃苦,老来也不见得有好日子过,是个劳碌命·当时把叶海涛弄得非常不安,古谷川便揽着他的腰亲他的头顶,直说那神棍胡说八道,有哥在还怕阿海辛苦么··不过现在,古谷川自己也不禁要怀疑,那算命的说的,也许真不假。
·他不知十二年前自己离了叶海涛之后,这个青年干了什么·不过他注意到叶海涛两手都长了厚茧,还有伤痕,定然是干了些粗活儿,瘦巴巴没一点圆润,日子铁定辛苦。
而如今又遇着了自己,偏生他们之间又糊里糊涂地隔着民族血债,叶海涛认死理,后半辈子必定是日日想着要逃亡了···古谷川想到此处,诡异地“呵”了一声,脸上看不出喜怒。
·叶海涛却是一直都提心吊胆的——他经历了多次的折磨,谈不上麻木,那种不见天日的恐惧,是刻在骨子里的·但是,他只能使他的身体惧怕,而不是内心。
他心里就挂念着一件事:活下去逃命好再见林素云···叶海涛想到了老婆,就要想到大舅子,接着心里便万分难受,如同刀割·他侧过头去,低垂着眼···一直在旁边缩着的黄毛也许是感受到了主人的难过,居然难得不怕古谷川地跳上叶海涛的腿,响亮地吠了两声。
【囚徒—WingYing(下)(14)】··叶海涛这次难得没去理它,反而是慢慢地叹了一声气,然后抬起手来,去捂住眼睛···古谷川低下身来,沉默地从旁侧把他揽住。
·他觉得叶海涛忽然之间脆弱了起来···◎ ◎ ◎··古谷川很有理想,这个理想使他的身心快活,感觉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充满了意义···他先前参军的时候,就是个行尸走肉——踩着其他人的血肉往上爬,杀人不眨眼。
·不过他现在想明白了,思考清楚了·他觉着自己该有个像样的家,并是时候做个像样的人,故此他尝试让自己的血液回温,好好地对待叶海涛,好使那青年死了一条心,正正经经地与他一处,做他的家人。
·这天古谷川坐在叶海涛对头说:“阿海,你要是觉着闷,就到我办事处给我当书记·”··叶海涛没看着他,自顾自地逗狗儿···“你要是不满意,也可以做我的参谋,这事我给你安排。”
·叶海涛听到这话蓦然抬起眼来看着古谷川,由喉头里挤出一句话:“我不给日本人做事·”他停了停,又吸了口气,全身都微微颤了起来,有些激动地说:“我、我不做汉奸……”··古谷川没料到叶海涛想到那方面去了,又见叶海涛说完这句话就开始低喘。
故此忙站了起来,把桌上的瓷杯拿来让他喝水,去轻抚着他的背,细声说:“我这只是瞧你在家闷么,你别想这么多·”··古谷川没把话说整——他怕叶海涛在家里无事可做,早晚要生出歹心来,寻思着逃跑。
于是,他打算给叶海涛在办事处那里谋个亲近自己的职位,不过看这情况,这事情自然是不成了···再说,叶海涛如今这身病体,腿也半残了,估计一时半刻也生不出什么妖蛾子。
·古谷川这般想来,便稍稍放心下来,轻轻去摸叶海涛那头刚长出来的短发···晚上叶海涛照例是要吃点西药片,然后才睡下的·小哑巴在这时候总要睁大着眼,看着叶海涛吞下了药。
接着他才扶着叶海涛到床上躺下,又给叶海涛拉过被子裹好···叶海涛吃过药总是嗜睡的,才躺了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小哑巴轻手轻脚地扭开了床头的灯,然后卷开床边的草席,黄毛正蹭着他的脚。
小哑巴多看了叶海涛几眼,就在这和暖的气氛之中躺了下来, 侧过身的时候,差点就蹦了起来···将军带着一身冷风,悄声无息地站在门口那里——小哑巴是知道古谷川今晚要去赴宴的,没想到这么快便回来,故此他照旧美滋滋地在叶海涛床边打地铺睡觉。
·“出去·”··古谷川有些慵懒地命令一声,小哑巴一颤,从地上七手八脚地爬了起来·古谷川大步走了进来,还不忘把那地上的狗仔拎起来让小哑巴带出去。
·小哑巴抱着可怜兮兮地黄毛,走到门口的时候,鬼鬼祟祟地回过头去看···只见,古谷川走到了床边慢慢覆了下去,不想也便知这是在干什么···这也并非第一次了。
·古谷川如今每夜都要搂着叶海涛入眠,而他一在房间里,小哑巴这“小三儿”就得拿着草席,抱着黄毛被驱赶到走廊上去···小哑巴在房门外铺着草席,抱着狗仔呆呆地坐了一阵,偶尔去悄悄地贴着门板,期盼着能听到一点什么动静……他默默地叹了口气,又抽泣一样地吸了吸鼻子,往旁边一歪,躺了下去。
·黄毛是只乖狗,不怎么吠,还顶粘人···小哑巴有些害冷地蜷缩身体,伸出手去抱紧了黄毛,一人一狗贴在一块儿互相取暖···小哑巴在门外受苦,房里的叶海涛也不太好过。
·他迷迷糊糊之间,总觉得有人在摆弄自己,睡得相当不安稳···叶海涛隐隐之中是有点感觉的,那种冰凉感,像是有人把自己的衣服给脱了·他使劲儿地要去睁开眼来,不过只瞧见了一个模糊的轮廓——那感觉有些像是鬼压床,既然没法清醒过来,叶海涛便又闭上眼去。
·叶海涛觉得有人在亲自己的嘴,很轻,连卷舌头都是轻轻的,好像是十分害臊,连着一股暖意笼罩着自己···他模糊地呢喃了一声:“素云……”··“苏……云……”古谷川蓦然清醒了。
·他今日在宴席里吃了点酒,后来去用了一些睾固醇,故此在回来的时候,是沉浸在一种朦胧的兴奋之中···然而,现下他仿佛觉得一桶冷水由头顶浇灌下来,将他心里刚升起的一股微火给熄灭了。
··古谷川先前就从昏迷的叶海涛嘴里听过这么一个类似的音节,但是他并没有真正往心里去——不管是什么人,那都是过去的事情,叶海涛的未来只得他一人便成。
但是,如果在亲嘴的时候,这青年能把自己认作这个叫“苏云”的人,也实在是不得不让人在意了···古谷川翻身坐起了,他拧着眉发起呆来,脑海里不断地胡思乱想。
·他很有一股将叶海涛从床上拽起质问一番的冲动,但是古谷川不知想到了什么,却又将这念头打住了···他咻地站起来,在房内来回踱步,而那一声“苏云”却已经在他心里扎了跟刺,使他不由自主要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来。
·古谷川猛地一跺脚,拿起了披风哒哒哒地夺门而出···这把在门边缩着的小哑巴又给吓醒了·小哑巴还来不及瑟瑟发抖,古谷川便大步而去···小哑巴懵了,呆呆地坐了半晌,猛地跳起来奔进房间里。
·当他瞅见叶海涛光着身子躺在床上,就像是雷击一样,眼泪立马落了下来·他抿起唇,爬上床去,去替叶海涛把衣服穿好······第十一回·囚徒 第十一回··天还未亮,就见一辆雪铁龙汽车驶到了国泰大厦路口处,还没过检站就听见一阵哨声。
后座车窗拉了下来,马聪盛探出头来,操着一口别扭的日文,对着前来检视的哨兵恶声道:“古谷中将正急着找我,还不快让我过去”·【囚徒—WingYing(下)(15)】··那些哨兵一听是中将大人,也不多盘问,前头还主动地让出道来。
马聪盛暗啐了声,又转头狠狠赏了司机一顿爆栗,大骂道:“慢吞吞的找死啊赶紧过去”··马聪盛心情真是起起伏伏的,他今个儿才干爬上姨太太的床,古谷将军便打了通电话催命似的把他叫了过去。
马聪盛最近是大发了,这都多亏这古谷将军,使他如今在华人圈子里非常说得上话,连带对那些小日本兵也无所畏惧起来···马聪盛敲门走进办事处之前,先从裤兜里掏出帕子来擦了擦汗,又拢了拢西装外套,清咳了两声,才低下要来,小心翼翼地敲门步入。
·古谷川坐在写字台前,看过去似是已然等候多时···马聪盛一见他连忙堆起笑脸,向前快走了几步,唤了一声“将军大人”···古谷川抬起眼来,还未来得及开口,马聪盛便扬起手来往自己脸上掴了两个巴掌,啪啪地十分响亮,接着才歪嘴笑道:“将军,我来迟了,自罚、自罚……”··若要昧着良心说马聪盛这人有什么过人的才能,估计就数拍马屁这一项。
虽然这使旁人暗里都看不起他,不过却让他在这混乱的世道过得顺风顺水,还发了一大笔的横财···古谷川这次却没笑出来,一双冷眼直勾勾地盯着马聪盛·马聪盛那笑容越发挂不住了,手脚止不住地开始要发抖,心里不断地想着自己可是哪里把这瘟神给得罪了……··而确实如同马聪盛所想的那般,古谷川现下非常阴晴不定。
在把马聪盛找来之前,他先去了一次检证所的办事处,让几个书记官翻出一堆杂乱的资料,千辛万苦才找到了一点线索——叶海涛原先的罪名是反日、是亲英派,其余的一字不提,而指证人正是与日本人合作的马聪盛。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古谷川先前也并非不知,不过他如今迫切想要知道一些事情,而马聪盛今日确实是要遭罪了的···古谷川将写字台边上的资料夹往前一扔,里面的纸立马落了出来。
马聪盛赶紧弯下腰来去拣,然而,当他瞅见这几张纸的字,实在是糊涂了···古谷川也不与他打哑谜绕圈子,直接问:“你认不认得叶海涛这个人”··马聪盛在起身的时候不忘思索一阵,他悄悄地观察将军的面色,心里有了些计较,过了好半晌,才小心地说道:“是……是知道这个人,不过、不过大人……你知道我对大将、对您,哎,都是忠心——”··古谷川抬手打住他,拧着眉道:“你怎么知道他的他这几年做过什么不,还有……”··古谷川沉下眼来,咬牙说:“总之,你立刻去把有关于叶海涛这个人的一切都查清楚,我给你半天时间。”
·马聪盛愣愣地听着,心道叶海涛这人不是早就作古了么但是他还来不及多问,古谷川便愠怒地拍桌,大喝道:“还不快滚去”··“是、是”马聪盛吓了一跳,急急忙忙敬礼倒退着走出去。
·古谷川烦躁不已地坐了一阵,然后又踢了那写字台一脚,心里感到后悔不迭——半天实在是太久了,他都要等不及了··故此,古谷川在这办事处里待了足有三、四个小时,把东西翻的翻、砸的砸,心里却越发没个底。
他是很清楚的,没有什么比质问叶海涛还来得更快速明白了,不过古谷川每回一生出这样的念头,心里就难免要胆怯起来——··他真怕从叶海涛嘴里问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那他铁定、铁定是……古谷川狠狠又捶了一下桌案,不耐烦地揉了揉眉心。
·而马聪盛从古谷川那里得了这莫名其妙的命令,自然是没敢拖拉忽悠过去·他连早饭也没来得及吃,就一脚踢着下人,让他们去检署和任何一个可能的地方,好集全有关于姓叶的那人的资料。
·马聪盛愤愤地在书房里点燃了雪茄,身旁还穿着棉柔丝袍姨太太甜腻地说了一句“老爷子,别气坏身子呀”,然后轻轻地给他捏着肩···马聪盛“哎”了一声,懊恼不已地说:“将军这不是玩儿我么叶海涛这都死了多久的人了非要我把这家伙的祖宗十八代挖出来”··“咦叶海涛”姨太太疑惑地偏着头,眨了眨眼,问道:“……是不是那个老爷那对头姓林的妹夫呀”··马聪盛闻言,先是一愣,之后才“哎呀”地站了起来,回头看着这娇媚的女人,大嚷着:“我怎么……就把这事儿给忘啦……”他使劲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然后大笑着亲了姨太太一口,“妳真是聪明太聪明了”··姨太太见马聪盛快活了,急忙要撒娇着讨要一些东西。
马聪盛却咻地将她一把推开,拿了遮阳帽大步而出,直接把后方摔在地上哀嚎的姨太太给忽略了···◎ ◎ ◎··古谷川看着怀表在房里踱步,心情正极是不耐烦的时候,藤野平终于从外头进来,说是马聪盛来了。
·一会儿便见马聪盛满身是汗地快步走进来,还差点一个踉跄在地上翻个两圈儿·“将、将军……”··古谷川见他手上空空如也,一双厉眼冷睨着他,心里已经在思索着要如何把这无用的傢伙给好生料理了。也许马聪盛感受到了将军大人那热切的目光,心里直发悚,连忙道:“大人、大人,我没找来物证,不过我带了个重要人物过来了。”
·马聪盛不等古谷川发话,连忙往敞开的门口叫道:“还、还不快带上来”··话音落下,古谷川也抬起头来直视着前方,想要好好看看这“重要人物”究竟是谁。
没过一会儿功夫,就听见了一阵吆喝声,然后一声声犹如低泣的鸣咽···一个人从外头被人带了进来···那是个女人···古谷川微微挣大了眼——··没想到,那居然……还是个怀了孩子的女人。
·◎ ◎ ◎·【囚徒—WingYing(下)(16)】··小哑巴今天老是有意无意地避开叶海涛的目光·那是因为他只要一对着叶海涛,便心里难受···叶海涛一天的时间里多半都在发愣,要不就逗狗或是和小哑巴下棋。
然而这天小哑巴老皱着一张小脸,使得叶海涛也没了心情,只好抱着黄毛对着窗外发愣·这公馆常年驻着宪兵,里里外外围得严密牢实,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估计也难以逃脱。
·热风拂面,叶海涛的目光渐渐染上一丝茫然——他过了足有半年的囚禁日子,每一刻总要腾出一点思考空间来好寻思逃跑·这几乎成了叶海涛的本能,甚至有时候,他都要差点遗忘这是为什么了。
·小哑巴暗暗瞅着叶海涛此刻迷茫的神情,猛地生出一股悲愤的情绪来···他以为叶海涛是在伤心、是在难过——··这种苦头,小哑巴是明白的,并且感同身受。
然而,如今他总算从那样的地狱之中逃离出来了···小哑巴咽了咽唾沫,突然放下了托盘,脚步轻盈地走到叶海涛身后去,颤颤地伸出手来,极其小心地由后揽住了叶海涛。
·叶海涛先是一愣,却听见身后的小哑巴难过地“呜啊”一声——小哑巴这会儿是生出了同病相怜的感觉,他仿佛是惺惺相惜地搂住了这个青年,鼻尖蹭着叶海涛的短发,万分难过。
·然而,当古谷川从虚掩的房门望了进去时,眼里简直要冒出火来了···他心烦意乱地从办事处回来,心里犹如万针横穿一般地难受至极,正是处于发疯的边缘。
故此,眼前那一副温暖平静的画面,在古谷川眼里俨然变了味——变得十分扎眼、十分可恨··他砰地踢开门大步闯进,房里的两个人果真露出了惊愕的神色,尤其是小哑巴,简直是跳了起来,大退两步。
·还真是做贼心虚了……古谷川当下握紧了拳,忽然快步上前,捏住了小哑巴的肩头,抬手一个翻身,便把这纤瘦的小洋人一把抬了起来。
·小哑巴吓得“啊呀”地叫着,叶海涛也跟着反应过来了,来不及抓着手杖,慌慌张张地便要站起来阻拦古谷川·但是,古谷川发起火来是没人挡得住的,小哑巴就这把被重重由半空摔到地上去,发出一声凄惨的哀鸣。
·“你你——”叶海涛扶着桌缘站起来,难以置信地指着古谷川,气得简直说不出话···古谷川扭过头来一把抓住了叶海涛的手,将这青年拉近自己,冷笑地说道:“怎么心疼了我摔个人还得看你脸色了”他不等叶海涛发话就一把将这青年推回椅子,转过身去居然把别再腰间的枪给掏出来了。
·小哑巴一看见那枪口便瑟瑟发抖,哭着要往前爬去逃命·可是古谷川那一摔把他的手肘给摔断了,他慌慌忙忙地根本逃不了···这下子叶海涛也受到了惊吓,他已经有一阵子没见到古谷川这副狰狞残忍的尊容,几乎都要忘了这男人可不是他那疯子一样的哥哥,而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日本军人此刻,古谷川冷眼瞅着小哑巴,慢慢地抬高了手将枪口对准了这惊恐不已的小洋人——··叶海涛跌下了椅子的同时,一阵枪声残忍地穿过了耳际。
····第十二回·囚徒 第十二回··横穿耳膜的枪声时,叶海涛怔住了,他看着小哑巴翻了白眼,慢慢地往后倒下了···古谷川握着枪的手紧了紧,慢慢地收了回来。
·静止了足有一分钟之后,叶海涛忽然疯了一样地爬向前去,惊恐地抓住了小哑巴的脚踝,却发现了那小洋人身上并无血渍,只有肩窝上头的地板上似乎还冒着烟气···叶海涛先是一顿,接着才忽然笑了出来,脸又跟着皱成了一团,颤颤地咬住了下唇,似乎要哭出来一样。
·然而,下一刻古谷川却大叫了一声“来人”,没一会儿两个端着枪的勤务兵就从外头走了进来·古谷川烦躁地一个挥手,那两人便会意了,脚步一致地走了过去把吓昏的小哑巴从地上架了起来,拖了出去。
·叶海涛看到这阵仗,一脸惊恐地想要追过去·古谷川却把这青年从地上拎了起来,叶海涛就算半瘸了还挣得厉害,全然像个疯子·古谷川心里越看越恨,只觉得胸口似乎难过地要喷出一口血来,嘴里慢慢的血腥味。
·古谷川先是闭眼,呼吸困难一样地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的时候,便把叶海涛扔到了床上去···然而,叶海涛此刻正处于了恐慌与愤恨的边缘,才一落下便要爬起来。
古谷川抿紧了唇,已经红了双眼·他俐落地跟着跃上了床,轻而易举地便抓过叶海涛的两手,用力地按到了床上去···叶海涛跟只跳上岸的鱼儿一样地扭动着身躯,嘴边溢出破碎的嘶叫声,简直要扎穿了古谷川的心。
古谷川狰狞着面容,猛地将腰间的皮带抽了出来,在叶海涛仰头的时候,劈头便狠狠挥了下去···叶海涛生生地挨了这么一击,还来不及地痛叫一声,便本能地全身缩了起来。
古谷川却不愿意放过他,高高地挥起皮带,对着叶海涛痛打了一顿·叶海涛两手挡住了脑袋,整个人都快缩成了一团凹凸不平的球,一转眼那露出的两手便红痕遍布,似乎要渗出血来。
·但是,古谷川那表情却反倒比叶海涛看过去还痛得厉害,他紧紧咬着牙,直把叶海涛的衬衫给抽成了破布条子还不肯收手——看那架势,仿佛是恨不得把叶海涛给活活用皮带抽死了··叶海涛原先还死撑着不愿意痛呼一声,到承受了有几十下的时候,他终究是受不住地呜咽出声,全身颤抖,强抑制住不愿讨饶。
·而到了有百来下的时候,叶海涛几乎是要昏迷过去了·古谷川喘气不止,出了满身的汗,然而,他只要一想到今天所知的那一切,简直就要这般疯了过去,心里发狠,直想着要把叶海涛给活活地撕碎成片,一点一点地吞入腹中··古谷川一有了这样的想法,便马上付诸了行动。
他揪住了叶海涛的肩头,将他从床上拉了起来,张嘴便狠狠地咬住了叶海涛的耳垂·叶海涛因为被打的糊涂了,身体又痛得厉害,一直到古谷川快把他的耳朵咬得扯下来的时候,才有了点反应,奄奄一息地叫了一声。
·古谷川嘴里尝到那股腥味儿,他用力地吮吸了几口,像是要饮干叶海涛的血液一样·直到叶海涛搭在他肩上的手像是毫无声息地垂了下去,古谷川才猛然打住··【囚徒—WingYing(下)(17)】··古谷川赶紧把叶海涛放回床上,伸手去探叶海涛的脖子——脉搏虽然有些弱,不过倒还是顺当的。
古谷川悬着的一颗心顿时稍稍落了下来,但是,下一瞬间,他瞅着叶海涛那黑瘦的脸蛋儿,心里又控制不住要怨恨起来···他“砰”地用力地捶了床柱,接着又俯下身去抱紧了叶海涛,两手紧紧地钳住了这青年,将头埋进了叶海涛的颈窝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古谷川猛地“呜”一声,又张口咬住了叶海涛的脖子,两肩在沉默之中轻颤了起来。
·今天,他找到了那个叫“林素云”的女人···古谷川瞅着那女人——身形娇小,鹅蛋脸,脸蛋有些脏污的平凡女子·那女人被宪兵两手压着坐在了椅子上,两手反剪着绑在后头,发丝有些凌乱,眼里写满了惊恐和不安,泪珠时不时就从眼窝里滚下来。
·林素云没想到自己无缘无故就让人抓来,心里极其害怕,尤其是当这所谓的古谷中将一双眼睛露骨地盯着她的时候,林素云简直害怕得要尖叫出来·但是,她没这胆子,她怕日本人对她和孩子不利,只好死咬住下唇,嘤嘤地低泣着。
·古谷川站在林素云面前偏头仔细瞧着她——确实是仔仔细细,由头发、五官、手臂、乳 房……慢慢地往下移去,最后定格在那圆隆的部位···那是……孩子··古谷川猛地退了一步,一边的马聪盛连忙小心地叫了一声“将军”,上前要把他扶住。
“将军,您、您要担心呀”··古谷川难得没嫌恶地推开马聪盛,反而是紧紧地攀住对方·马聪盛受宠若惊之余,还不忘打量古谷川的神色——他不知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这蛇蝎一样的古谷将军那神情就好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一样。
·马聪盛想的确实一分不错,古谷川确实是受打击了、受刺激了·不仅如此,古谷川还久久无法从这样的刺激当中平复过来···当林素云屡次以为古谷川要开口盘问的时候,古谷川却又忽然打住,只静静地看着她。
·末了,古谷川终究是什么也没问···那是因为,古谷川认为自己已经很清楚、很明白了·林素云和她怀着的孩子,已经说明了一切···◎ ◎ ◎··古谷川在床上呆坐了一个晚上,一直到将近天亮的时候才带着一双通红的眼,爬到床缘拍了响铃。
·正好上岗的藤野平骤然打开房门,古谷川也不抬眼看他,只垂眼抚摸着叶海涛的头,吩咐藤野平去把小哑巴给找过来,好给叶海涛治伤···藤野平因为昨日一早就被古谷川落下了,故此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心里暗骂着小哑巴偷懒,一边在屋子里找。
·后来,藤野平是在院子的草丛堆找到小哑巴的——正确说来,是狂吠不止的狗仔让藤野平找着小哑巴的·藤野平当时探了进去,先是看到那光溜溜的脚踝,差点吓了一跳,接着往前头一看,就瞪圆眼了。
·小哑巴当时才刚好坐起来,一听见前头悉悉窣窣的声音,那颗心又提了起来,还以为是那群人又要再来一回···藤野平也是有些讶异,他看了看那没穿衣服的小哑巴,以及那还合不拢的腿儿,立马会意过来了。
小哑巴不等藤野平发话便强撑着站了起来,歪歪地站着,另一边折了的手别扭的垂着·黄毛见小哑巴起来了便凑了过来,在他的小腿来回蹭了蹭···小哑巴也没去看藤野平,只是垂着头,颤颤地用另一只手摸了摸黄毛的脑袋,然后就要抱起它离开那里。
藤野平见状连忙抓住了他,小哑巴顿时浑身发抖,“啊呀”地叫了两声,像是在求饶·藤野平也想起了将军的命令,便状似嫌恶地将他推开,说:“将军大人要见你,还不快打理的像样一点”··小哑巴泪涕横流地点头,转头一拐一拐地离开。
·藤野平呆站了一阵,突然伸手去撸了撸身下那地方,狠狠捏了一下,好让它垂软下来···小哑巴因为害怕古谷川杀害自己,故此从院子那里跑回了厨房后出的下人房——将军的公馆内就属他这么一个下人,故此一人占了一个小房间。
房里什么像样的东西也没有,就一张桌子,还有铺地的垫子·小哑巴匆匆拿了毛巾擦了擦,就笨拙地穿了一件还算干净的衣服···然而,他怕他折了的手要废了,故此急忙打开一直偕着他的皮箱,从里面拿出了纱布和药酒,艰难地为自己缠上。
他手疼、身体疼、后面也疼,他狠狠地咬着纱布,在左手打了个结···小哑巴还没踏进房里,双脚就忍不住发颤·他有一半是因为受了一整晚的酷刑,另一半是因为想起了那对着自己的枪口。
··小哑巴一走进去,便见到了那样一个画面···古谷川萎顿地坐在地板上,正靠开床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抚摸叶海涛的脸庞,似乎是深情地凝视着对方。
·古谷川听到声音的时候稍稍抬了抬眼,语气与神色十分不符,“还不快滚过来给他看看·”··小哑巴颤巍巍地走了过去,当他瞧到叶海涛那惨状的时候,手足都冰冷了,回过神的时候踉跄地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出去——去把他的皮箱取过来··好在,叶海涛这回伤得不算太重,皆是皮外伤。
·古谷川知道叶海涛出不了大事,便换了衣服要出门去,而他不忘去踢小哑巴一脚,恶狠狠地说道:“管好你自己,认清自己的身份·”古谷川前脚一离开,小哑巴后脚便蹦到床上去了。
他抱住叶海涛鸣咽不止,然后又爬了起来,委屈难过地给叶海涛擦药···古谷川这一趟出门,却是转车,先是到了马家公馆·接着,又从马家公馆里出来,与马聪盛一块儿,在他的带领之下,坐车来到郊外来的一幢小楼房外。
·“将军,我就把林小姐安置在这儿了,您瞅瞅……满不满意”··古谷川下了车,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就大步走了门去。
马聪盛连忙从后头跟上,不断地说着:“将军,这楼房热水电流都有,我也把屋子里的下人调来了,都是可以信任的,林小姐直要在这里安心待产就成”马聪盛越说越兴奋,仿佛他才是孩子的爸。
【囚徒—WingYing(下)(18)】··古谷川并没有没理会他,只是径自踏上了二楼阶梯,然后打开了房门···“……”··林素云原先坐在窗边,忽然听见了几声急促的脚步声,转头来看,门却同时打开来,只见那脸色难看的日本军官走进来了。
·林素云一宿没合眼,此刻又见古谷川只觉着害怕不已·她满眼戒备地扶着腰站了起来,往后退到了窗口边去,泫然欲泣地叫着:“你、你们……你们把我带过来,究竟、究竟是要干什么”··马聪盛见林素云这般不知死活地对古谷中将大呼小叫,正要喝斥一声,古谷川却抬手止住他,侧头说:“你先出去。”
·马聪盛连忙陪笑一声,暗暗摸了摸鼻子,转头弯腰退了出去···林素云见这日本人要与自己独处,心里便更加不安起来——这也不能怪她胡思乱想,这段黑暗的日子里,那些日本鬼子不只抢粮,还干起抢人的事儿来。
她住的那条街上已经有好几个年轻姑娘被抓进了营里去了,前几天才有个半死不活地被送回来···林素云揪紧了衣服,恐惧地看着前头·当古谷川前进一步的时候,她便犹如惊弓之鸟一样地往后靠去。
·古谷川也不管她,径自走到了另一张椅子上,慢悠悠地坐了下来···林素云怔怔地发抖着,却见古谷川慢慢摘下了帽子,掸了几下·过了一阵子,他才抬了抬眼,目光冷然地瞅着前头。
·····第十三回·囚徒 第十三回··马聪盛暗暗地站在外头,躬着腰从锁孔鬼鬼祟祟地瞧着里头——古谷将军一如先前那般,就盯着对头那大肚子的林大小姐什么也不说,跟尊门神一样,只看不碰。
·说到这林小姐——林素云早就嫁作人妇,怎么算也算不得一个小姐了·然而,先前马聪盛不过在古谷川面前说溜了嘴,唤了一声“叶太太”,就让古谷川直接赏了一个大巴掌。
这一耳光果真给马聪盛长记性了,坚决不敢在古谷川面前提句第二句“叶太太”···实话来说,马聪盛心里是有些古古怪怪的猜想的·不过他思来想去,只怀疑这林素云也许和这日本将军……有点交情——自然是非一般的交情。
马聪盛很有心要深入探讨一番,不想古谷川在沉默瞧了林素云一阵之后,竟是无缘无故发起怒来,狠狠地拍了一下桌案···这一声响把林素云吓得浑身抖颤,连带外头的马聪盛跟着吓得往后踉跄栽倒,匆匆忙忙爬起来跑下阶梯——他这是怕城门失火,将军拿他开刷呀··房内,林素云一脸惊恐地瞅着这日本人。
古谷川拍桌泄愤,口里不断地低喃着:“有女人了、他、他居然有女人了……”··林素云心里正是害怕,哪里听得懂古谷川这喃喃低语是在说什么,只战战兢兢地瞅着这疯子一样的日本人,心想要是他要做出什么歹事,她可……可该怎么办啊··古谷川厌恶女人。
·而且,这股厌恶已然是根深蒂固,使他这辈子都无法理解女人的好处·然而,古谷川这会儿转头来去瞧林素云,只要一想到叶海涛一颗心全悬在他厌恶的女人身上,简直心痛不已,恨不得回去将叶海涛的心给刨出来看个清楚明白。
·然而,当古谷川的眼神落在林素云腹部的隆起时,他又要失神了···曾经,他觉得女人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但是这些年,古谷川却又明白到,女人——能生孩子。
·而如今,这个林素云肚子里怀着的,正是叶海涛的孩子···古谷川对此的感情十分复杂,他由昨晚半夜开始思考,一直到今天早上,才勉强接受了这样的一个事实——这女人肚子里的,是阿海的骨血。
古谷川只要想到此处,便觉得一股深深的阴影笼罩了下来,简直要把他给活埋了···他扪心自问,自己是能给叶海涛最好的·任何,只要叶海涛肯听话、肯正经地与他好,无论是什么,只要阿海想要,他都给他找来。
·古谷川看着那哭啼不止的女人,眼眶也渐渐地红了起来,一双布满了血丝的厉眼眨也不眨地望着那圆隆的肚子···只有这一样,他是没法给的···事后,古谷川快步走下楼,马聪盛正坐在客厅搓手恭候着,一见将军便立马站起来堆起笑容迎了过去。
·古谷川仿佛是没瞧见他一般地大步越过,马聪盛也习惯了,急忙从后头跟上去···坐进车内时,前座的马聪盛回过头来,见古谷川一脸冷然地端坐,脸上观察不出喜怒,心下胡乱琢磨一阵,正要开口的时候,却见古谷川横眉瞅了过来,问:“女人有什么好”··这……这话当下就把马聪盛考倒了,然而,这并非他不知女人的好处,而是因为女人的好处实在太多了再说,马聪盛是个有见闻的。
他知道,这位日本将军素来不好色——从没听过他宠爱什么女人,或是上俱乐部玩姑娘·此外……··马聪盛是有听过一些传闻的,关于这位将军——不过,他实在没这胆子明说,也怕说错了,成了胡说。
那这要得罪了这位大人,他十个脑袋都不够他的子弹崩···故此,马聪盛抿了几下唇,直到古谷川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色,才小心翼翼地运用自己简陋的日语,说:“将军……其实嘛,说女人有什么好,这也不一定。
男儿志在四方,女人不过是陪衬,在屋子里生孩子带娃娃,还能解决一点男人的需要……”··古谷川乍听这么一句,面色猛地凶狠起来,恨恨地打断道:“需要什么需要一定要女人来给我住嘴”··“是、是、是……”马聪盛连忙低下头来,狠狠地拍了自己两个巴掌。
古谷川负气地捏紧了拳头,冷哼了一声,心里却控制不住去咀嚼马聪盛那一番话···然而,马聪盛并不知道,他方才那句话根本是戳中了古谷川的痛脚,使古谷川在一瞬间差点拔枪结果了他。
·马聪盛带着无奈害怕的心情回到了马家公馆,一进门就见新进门的姨太太迎了上来·当下,他啐了一口,指着姨太太的脸大骂着:“女人有什么用真是一点用也没有”·【囚徒—WingYing(下)(19)】··这姨太太是个年纪轻的,被这么一骂当下就闹起脾气来。
马聪盛在古谷川那里被当成狗一样地使唤了一般,正是暗火没处发的时候,便走过去扇了这姨太太两巴掌,喊了一声“滚”···在姨太太哭哭啼啼地上楼的时候,马家的总管就急忙过来,说是染厂的张先生一早就来拜访了。
·马聪盛听罢便佯装不在意,只扬着头大声说:“让他等去以前林荣盛那老头儿还在的时候,这张某可没少给我使脸色”··马聪盛气呼呼地上了二楼去,一走进书房,直接走到了窗口去,果真见到站在门外,带着一个随从的张先生——张先生满头大汗地张望着,总管走了出去,为难地说了什么。
张先生一脸着急,却也无奈地点头,持续等着···马聪盛顿觉心中大块,靠着窗户,无声大笑起来——如今他可是南洋华侨协会的会长,这些人的命可是捏在了他手里了··前些天他就听说这张先生把厂子贱卖了好凑足保命钱,实在是大快人心。
·马聪盛摇头笑着,忽然记起要与古谷将军商榷金额的事情——他知道这事情古谷将军十分关心,不过他想起古谷川近日正在火气上,脾气非常古怪难懂,还是改天再登门拜访吧。
·◎ ◎ ◎··古谷川心烦意乱地回到府邸,这使他的行为比过去更为诡谲起来·他沉着一张脸,不声不响地走进了房里···这时候小哑巴正在给叶海涛清理身体——他一只手折了,扭干湿巾等等这些平时简单的活儿在这会儿显得困难重重。
他感觉到有人走近的时候回过头去瞧,当下吓得差点跌到床上去···古谷川不知为何,忽然相当嫌弃小哑巴,非常不乐意见他服侍叶海涛,抬起脚去踢开他,小哑巴便滚到了地上去了。
·古谷川低头去看叶海涛,见那青年是微睁着眼,赤 裸的身子满是伤痕,新旧交错,十分壮观·叶海涛显然还不太清醒,也许是前晚被打得狠了,单看着似乎还有些发烧。
古谷川一想到此处,心顿时提了起来,伸手去探了探叶海涛的额头,转头冷声去问小哑巴:“给他吃过了没有”··小哑巴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又点头,然后“啊呀”地比手划脚,不知要表达什么。
·古谷川正要发怒,小哑巴连忙爬了起来,伸手去指那矮案上的剩下半碗的粥,然后做了一个呕吐的动作···古谷川这会儿明白了,他低头去瞧,才发现床边果然脏了——看样子叶海涛吃了点东西,结果却又全吐出来。
·到了傍晚的时候,叶海涛果然是发起烧来了···古谷川因为常伴着这半死不活的青年,渐渐也摸出一点医术来·他并没有让人去把德国医生请过来,而是掰开叶海涛的嘴,让小哑巴给叶海涛强喂下几口饭和含了几片西药——叶海涛的胃不能饿,一饿就要痛,一痛就要出血,十分娇贵。
·叶海涛又吐了几次,还不断咳嗽·古谷川以为他呛着了,就跳到了床上去,把叶海涛扶了起来,从后方搂住了,然后去一遍遍地拍着他,将手凑到叶海涛口边,轻声说:“阿海,快吐出来,别噎着了。”
·叶海涛撕心裂肺地咳了几声,往古谷川手里吐了几口,便歪倒在古谷川的肩上·古谷川也不嫌脏,用另一只手细心地去擦叶海涛的嘴边的唾沫·小哑巴在旁边瞧着,眼神非常复杂——他已经不知道这将军对叶海涛好还是不好了。
·若是好的话,又何必每隔一段时间便要毒打一顿;若是不好的话,现下这情况又要用什么话来说明呢··但是,不管哪一点,小哑巴心里都是难受的——他盼着古谷川对叶海涛好一点,好让叶海涛能健健康康的,不受什么苦头。
然而,他又怕古谷川对叶海涛太好了,若是这样……··小哑巴见古谷川抬头瞪他了,没敢再胡思乱想,急忙拿起汤匙,舀了粥水,再喂···晚上的时候,叶海涛表现得很痛苦,整张脸皱在一块儿。
古谷川亲自渡了他几口水,让他含了几片西药,也不见得好转·古谷川在无计可施之下,便让叶海涛用了一点吗啡——针打进去的时候,叶海涛明显有了反应,他茫然地睁开眼来,神智诡异地清明起来。
·古谷川见那双乌溜溜的眼睛映出了自己的倒影,心头一软,轻声哄说:“阿海,好受点——”然而,古谷川还没说完,叶海涛的手突然抬了起来,仿佛要去扇他一样。
·但是,叶海涛因为觉着疲累、辛苦、难受,那手扇了过去,就跟抚摸差不多···古谷川从来没法和叶海涛达到共鸣,今次也不例外,他还以为叶海涛真是要摸摸自己,故此立马低下头去,抓住叶海涛的手凑近自己,好让他如愿以偿。
·小哑巴施完了针,低头去收拾一番·然而,在麻醉药效起了作用的时候,叶海涛迷迷糊糊地又要说起梦话来,古谷川抱着一丝希望低头去听,脸色便又僵住了···小哑巴不知古谷川听到了什么,只是一劲儿地盯着他,以防他忽然发疯又要对叶海涛不利。
然而,古谷川由一开始变脸,到后来沉下脸,最后却也没动怒,只眼眶泛红似地瞪着叶海涛······第十四回·囚徒 第十四回··自从叶海涛发烧醒来之后,足有半月他几乎没瞧见古谷川的人影。
叶海涛心里一开始是松了口气的,他表面上倔强,心里却害怕古谷川那阴晴不定的个性——这种害怕已经成了他的本能···小哑巴头两天还卷草席睡在门外,不过他见将军这些天都不回公馆来,渐渐地又如同先前那般,搬回了房里去,抱着一条黄狗儿守在叶海涛的床边睡下。
此外,小哑巴自从上次让那些宪兵得逞之后,心里怕的恨不得和叶海涛绑在一块儿,终日不出房间,好确保自己时时刻刻安全···那些日本宪兵来不得这一层楼,自然是逮不着小哑巴来泻火。
小哑巴过了几天提心吊胆的日子,贴身照顾叶海涛几日,慢慢地也就释怀了·他每天伺候着叶海涛三餐,带着黄毛给叶海涛戏耍,手也渐渐好了···这天晚上,小哑巴帮着叶海涛洗完澡换好衣服,扶着他去床上躺下来,便也跟着去铺草席准备就寝。
【囚徒—WingYing(下)(20)】··叶海涛就着床头柔和的灯光转头去看小哑巴的侧脸——这小洋人确实生得不错,明眸皓齿、鬓如刀裁等等用在他身上,都算是名副其实。
叶海涛平时对小哑巴好,却很少和这小洋人说话·小哑巴被割了舌头,平时他人与自己说话,总会忍不住要啊哈出声,接着便要黯然神伤一番···此外,叶海涛也不鲜少对着小哑巴那张脸——那轮廓总要让他想起一些旧事,心里就会如同扎了跟刺,一阵一阵地难受起来。
·叶海涛瞅得入神,见小哑巴坐到了草席上去,浅笑地摸着黄毛的脑袋,忽然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大喷嚏···“嗳……”叶海涛不知他姓名,糊里糊涂地叫了一声,然后便拍了拍床侧的一大空位,说:“……地上凉,上来睡吧。”
·小哑巴听了这句话,猛然顿住了·他两只手还托着黄毛的脑袋,弄得狗儿一顿挣扎,差点就要吠出声来···叶海涛因为方才用了点安眠药,此刻已经有些昏昏欲睡。
他以为小哑巴是怕古谷川回来,便安抚地哑声说道:“没关系,他今晚不会回来·”··叶海涛这话说的也是有根据的·古谷川要能消失这么多天,只有两个可能——要不是死了,就是忙着干歹事。
看那屋里屋外的宪兵还扛着刺枪,凶神恶煞地守着,可见得古谷川尚存于人间···小哑巴眨眼看了叶海涛一阵·叶海涛也不逼迫他,只是喟叹一声,便侧过身闭上眼去假寐。
小哑巴见状,先是有些挣扎地垂眼去看了看黄毛,然后像是觉得紧张一样地搓了搓手···过了一阵,叶海涛觉着床边渐渐地倾斜了,有些迷糊地睁开眼,果真见到小哑巴扭扭捏捏地从床尾慢慢地爬了上来——可见得这小哑巴和黄毛感情深厚,有福同享地一起爬上床来。
·他眯眼瞧了一阵,慢悠悠地伸手去轻拍了拍小哑巴红扑扑的脸蛋儿·小哑巴渐渐地向叶海涛靠近了一些,有些自作主张地凑到了叶海涛身边,跟他共享一个枕头。
·叶海涛也不在意,只是挪了挪身子,然后拉过了被子,把两个人都盖得严实了,就闭眼歪头睡了过去·小哑巴并没有和叶海涛挨在一块儿,他们中间还挡着一个狗头呢。
·不过,小哑巴很满足···他腼腆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挤了过去,在充满了属于叶海涛的男性味道之中,安安稳稳地合上了眼···古谷川这十几天不见人影,并非真的因为有事在忙——他自知自己随时要找人泄愤,故此便躲在了办事处和那先前空置的花园洋房,并且日日都要找自己那几个兵头的麻烦。
然而,古谷川近日行踪不定,除了会议上露个脸和在办事处找茬之外,之后便跳上车子,不见一日,隔天才又再现身···至于古谷川一整天待在什么地方,也只有马聪盛一个人说得上来了。
·马聪盛那小楼房在郊外偏远的地方,算得上是个隐蔽的藏身处·古谷川今天把田代副官臭骂了一顿之后,觉得火气稍有舒缓,便坐车去到了郊外的楼房···这楼房的守备不算非常严密,只留有几个背着刺枪的哨兵来看守着,并且门柱那里拴了一只大狼狗。
·古谷川一下车,越过两侧屈腰行礼的哨兵,径自推开大门走了进去·他熟悉地走上楼梯,正好与迎面走来的老大妈对上了——这老大妈是马聪盛找来贴身照料林素云。
老大妈一见古谷川,差点就把水盆给吓得往后泼去了···古谷川不愿与老女人一般见识,径自便要上楼闯进林素云的卧房·老大妈不知怎地突然要去拦他,一脸为难,支支吾吾地说着:“将、将军……现、现在还使、使、使……”··古谷川耐心极少,他听着那句“使、使、使”,火气一来,冷声道:“妳要是找死就只管挡着。”
·老大妈听了这句话,哪里还敢再拦,直接软倒在楼梯那里了·古谷川头也不回地大步上楼,直接扭开门把推门而入·没想到他一踏入,就闻见一声尖叫。
·原来林素云正在给医生检查,躺在床上掀起了裙子,下 身就用被子遮住,露出了那圆隆的肚子·先前哪怕是叶海涛也要回避这样的场面,没想到古谷川今日是大剌剌地闯进来,瞧见了也不赶紧扭头,竟是一脸饶有兴味地走了过去。
·“你……你、你出去出去……”林素云扶着肚子赶紧要把衣服给拉下去,一脸羞愤地睁圆了眼瞪着这日本鬼子。
·古谷川一挥手,不耐烦对那华人医生说:“继续检查·”··那个华人医生原先就是俘虏,很是害怕日本人的手段,只好故作不知地低下头去,对旁边的护士说:“扶林小姐躺好。”
那护士赶忙上去,按住了林素云,将她强按回床上···“你们……你们……”林素云沙哑地叫了两声,只觉得自己是入了贼窟,简直孤立无援,悲愤之余便哭了出来。
古谷川走到了床缘,也没兴致去看林素云梨花带泪楚楚可怜的模样,一双眼就热烈地盯着那圆隆隆的肚皮,心里暗想——女人这地方也太奇怪了,居然真能装下这么大一个孩子。
·医生战战兢兢地做了检查,收回了听诊器时,古谷川问了一句:“怎么样”··医生急忙点头,说:“一切……正常、正常。”
·古谷川“哦”了一声,问:“很健康么”他边问边坐到了床缘,伸出手来,居然直接去摸那隆起的地方·林素云吓得睁大了眼,咬牙要拼死挣扎。
古谷川也不理她,只让护士把林素云两手压制着,自个儿轻轻地去摸个痛快···医生颤颤地抬了抬眼镜,“健、健康、健康……”··古谷川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着那肚子咧嘴一笑,蓦然想起了什么,问:“是男是女”··这话可把医生给考倒了。
那医生冷汗直落,欲言又止,不知该怎么回答这句话·古谷川摸了一阵,似乎觉得手感颇好,顿时觉得有些快活,也不去找医生的麻烦,反而嫌这么多人在房里闷气,挥了挥手,把人都给赶出去。
【囚徒—WingYing(下)(21)】··林素云此刻已经哭得要岔气了,待到古谷川看够摸够了,他才发了好心,去把林素云的衣服拉下来——他这思想很诡异,他是怕阿海的孩子受凉了,所以不仅帮林素云把衣服拉好了,还顺道把被子给拉了上去,大热天的把母子盖得严严实实。
·古谷川并不理会林素云,转头瞧见了桌案上那满满的炖鸡汤,上头浮着一层油光,看样子是放了好一些时候·古谷川拧了拧眉,转头大喝了一声“来人”,那老大妈就从外头佝偻着腰走了进来。
·“再去煮点吃的过来·”··老大妈闻言连忙点头,没一会儿又送了两菜一汤过来·这时候,林素云已经止哭了,只是木然地蜷缩在床上,动也不动。
古谷川见她躺在床上装死,脸上泪痕遍布,心里不仅没有一丝怜惜,还生出了一股嫌恶·然而,他这时候难免要看在这林姑娘的肚皮份儿上,稍微善待对方···故此,古谷川让那老大妈把汤给捧了过来,自己亲自去把林素云由床上揪了起来。
林素云因为方才哭得狠了,现在也没力气再做尖叫,只怔怔害怕地看着眼前的日本人···“起来吃东西·”古谷川慢悠悠地说着,又隔着衣服去摸了摸林素云的肚皮。
林素云只觉得这鬼子不断对自己毛手毛脚,十分可怕,然而,她如今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除了哭之外,什么事也干不成···她茫然地以手撑床爬了起来,大妈连忙捧着那热汤凑近她的嘴边。
林素云看了看那油腻腻的鸡汤,小声地哑声说:“我、我……吃不下……”··古谷川显然并不同情她,只瞪着林素云没心没肺地说道:“我是给孩子吃的,不是妳。”
·林素云闻言也就委屈不起来了,她在古谷川的注视之下,颤颤地喝了一口,一张脸立马皱了起来——这痛苦的神色让古谷川觉得十分满足,接着,他又低头来去目光灼热地看着林素云的腹部,而林素云真是被古谷川吓得怕了,腿蹬了几下,哀哀凄凄地喝完了那碗汤。
·◎ ◎ ◎··马聪盛这华侨协会会长做的十分风光,他这些天原本想与古谷中将仔细地做一番报告,不过他去了几趟办事处,却没一次见到人···马聪盛这邀功之心随着日子越来越强烈,几乎要坐不住了。
故此,他今日便张罗着买了点礼物,穿戴整齐,还喷了点古龙水,打扮得体面,好去古谷中将府上拜访他·马聪盛因为不敢贸然前去,便让总管先拨了通电话过去···马聪盛不知将军公馆的情势,只听总管回来说电话没人接听,心里生出疑惑,看着那些礼物和自己这一身西装,有些烦恼起来,就让总管出个主意。
马家总管是个人精,很知道马老板的心思,便说道:“老爷,您现在是将军的得力助手,又是为了正事去的,将军这么英明的人一定是不会怪罪的·要是不巧将军不在,您也可以稍作等待,保不定将军知道了老爷您这份诚意,就更加看重您了。”
·这一席话把马聪盛说得里外皆舒坦,拍着总管的肩,嘿嘿地笑指:“老严,会说话·”··主仆相视一笑,马聪盛便乐颠颠地戴了顶白帽子出门去了。
·古谷公馆是少有人会要去拜访的地方——与其说是个将军府邸,倒不如说是个小集中营还来得贴切·里面的宪兵足两支小联队,上头还有个大队长来管理。
马聪盛的车子驶到了栏杆大门外,就被两侧的宪兵给拦下了···马聪盛知道这里是古谷川的亲兵,与外头的那些可大不相同,故此陪笑着下车来·一个宪兵扛着刺枪走了过来,恶声拦住了他。
·马聪盛连忙从裤兜里把名片给掏出来,“我是你们将军的好朋友,麻烦你们通报一声·”··那几个宪兵围着那名片仔仔细细地瞧了瞧,又看马聪盛油光满面十分滋润,便也信了他,态度跟着客气了几分,其中一个宪兵还主动请缨,说要给马先生带路。
马聪盛过足了瘾,觉着很有面子,拢了拢西装外套微仰着下巴跟了上去···马聪盛边走着边环顾着这古谷公馆,心中暗想,这楼房也旧了些,和将军的身份实在不符啊……··马聪盛摇了摇头,正觉得有些炎热,抬手擦汗的时候,却诡异地瞥见了什么。
·他的脚步缓了下来,然后伸长了脖子,往院子那个方向看去——隐隐约约的,似乎瞅见了什么人···马聪盛对前头那宪兵说了一句“等等”,便往那方向轻手轻脚地走前了几步。
待到马聪盛瞧清楚之后,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了······第十五回·囚徒 第十五回··叶海涛坐在藤椅上,正在心平气和地晒着日光,他的手软软地垂在那里,藤椅下趴着的胖黄狗儿时不时就要伸出舌头□一番。
·小哑巴就在旁边晃来晃去,怀里抱着一个糖罐——床底发现的,当小哑巴把它抓出来的时候,叶海涛还歪头想了一阵,后来脸色便有些变化·小哑巴以为叶海涛不舒服了,就要去翻箱倒柜地把西药片给找出来。
·叶海涛也没固定吃什么药,小哑巴连个庸医也说不上,只管乱给叶海涛喂药——他不是想害叶海涛,反而是满心盼着他活得健健康康,这样自己也就能长长久久地安全,心满意足了。
·然而,叶海涛一挥手不愿吃药,反而让小哑巴把糖罐交给他,接着便使了点蛮力,把罐子打开了,抓了一大把,放到了小哑巴手里·小哑巴年岁不大,虽说长期吃苦,不过骨子里还是带着一点稚气。
那一双蓝眸骨碌碌地看着手里满满的外国糖果,渐渐地凝聚了雾气,好像有泪珠要掉下来了···叶海涛摸了摸他的脑袋,转眼就把整个糖罐塞到小哑巴怀里,并且抓着拄杖,自己缓缓走下楼去院子晒一晒。
·这会儿,小哑巴在叶海涛身边站着,咂嘴吃着糖,脸上是甜滋滋的模样·他偶尔也要蹲下来,去拉一拉黄毛的尾巴,等到那条狗兄弟回头看自己,就慷慨地拿着糖纸在黄毛的鼻吻处转了转。
·黄毛闻了闻,并没有表示任何的喜爱,只是扭过头又去蹭叶海涛的手掌,弄得叶海涛歪嘴轻笑出声·小哑巴眼巴巴地瞧着,心里有些酸酸涩涩的妒忌——不过他很快便释怀了,低下头去,一脸珍惜地把糖纸对折了,小心翼翼地收进了裤兜里去。

(本页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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