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突击同人)秘境 by 蜗牛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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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突击同人)秘境 by 蜗牛壳
 ·成才没见过海,但他看过小说里的描述和电视里的画面··一片深沉的蓝,无边无际,只是看着就让人获得心灵的平静··让人向往,却不知何时有机会去。
后来他想,这大概和五班的草原差不多的状况吧,虽然草原不是深蓝的,一年四季好几个颜色,可一样很广阔,一样让人安宁··薛林退伍之前,和成才两个人曾对着秋天无尽的枯黄,自在地聊过一次天。
薛林的家乡不在海边,可是省份靠海,复员的工作在一个海边小镇··成才问他:“你过去见过海么”·“小时候跟家里人一起去过的。”
“是什么样子”·“其实也记不太详细,就是觉得很大,海风味道有点儿腥·不过我们哪儿海水颜色不太干净,总看着灰灰的。”
“会不会让人觉得特别安静”·“有一点儿吧·不过其实海折腾起来也挺害怕的,我记得电视台里老播台风警报,据说周边靠海的城市都破坏的很厉害。”
“那还是咱们这儿的草原好啊,一年四季除了有时候吹些沙尘,总是一个样儿·”·薛林笑了,“成才,你搞哲学研究呢,说话这语气快赶上当年的李梦了。”
成才抬起头往后仰,看着天,“我现在特喜欢安静的地方,就是想知道还有没有比五班更好的·”·“五班这地方就是太安静了”,薛林从地上扯起一根半枯萎的草咬在嘴里,“所以呆在这里的人才觉得不安。”
成才眨了眨眼睛, “在说你自己吗”·“说大家”,薛林像只觅食的山羊咀嚼着没什么滋味的细叶,“虽然我们现在都变得踏实了,也很留恋这里,但没人会在这里住一辈子。”
“为啥呢”,成才看着很远处的一个老乡和他的两只羊,“我现在就很想在这里安个家·”·“成才”薛林的语气听起来突然有几分威严,仿佛他才是班长。
“啊”·“多看些地方再说吧,哪里让你觉得最心安,就留在哪里·如果转了一圈还是觉得五班好,就回来当个老乡也好,我们来看你就可以连老部队一起探望了。”
“好”,成才抿起了嘴,嘴边陷下两个圆圆的小坑,“等你回去工作定下来了,给我寄张你在海边的照片啊·”·那个下午,成才没安排训练,他和薛林就一直坐在草原上,聊天、发呆。
薛林即将退伍,成才想,自己大概也快离开了吧··Silent演习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他正在等来自A大队的调令,如果不出意料的话··成才知道许三多帮他说了很多、做了很多,但他并不真的知道许三多跟袁朗具体说过些什么。
如果他知道,他至少不会同意其中的一句,那就是他打散了自己做人的根基··根基其实早都散了··成才觉得自己离开七连以后就一直没有归属感,人无所依,又何谈根基·其实后来一直的奔跑都是想找些什么东西抓在手里,可什么都没抓住。
与其说是被袁朗打散了,倒不如说是袁朗提醒了他这个事实··第一次从老A回来后,成才就不断地思考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如果成绩、表现和军衔都是没意义的结果,那什么才真值得追求·直到连长给予了原谅,他才骤然清醒。
原来一直想要的,只是一个能把心放下的地方,在那里,才能获得真正的安宁··******************************************************************·薛林走后没多久,成才也去了老A。
和五班说再见的时候,他想,我要去看看不同的地方了··没有想到的是,袁朗亲自来接的他,就一个人··成才把简单的行李扔在后座,自己也爬上车去。
袁朗从后视镜看了看他,说道,“你坐前面来吧,路上可以聊会儿天·”·成才也从后视镜回望他,随后点了点头,“好”··草原中间的道路并不是人工铺就的,只是部队的战车和老乡的摩托车骡车牛车一辆辆过,就渐渐地轧成了没有草皮的实土。
越野车开在上面,带起些灰尘,却挡不住无边的荒凉,离开那几间矮房开出好一段,外面的景色基本没什么变化··袁朗是第一次来五班的驻地,他只是想看看能让一个人发生那么大改变的地方到底是怎样的。
当然,他也希望能在把成才带回基地之前,和他把之前的事情做个了结,既然是重新起跑,总得把起跑线画好,让人知道从哪里开始··“成才·”·“嗯。”
“离开这里感觉如何”·成才琢磨了一下袁朗的话是什么意思,却又马上自嘲,现在还有看人作答的必要么,“……有点舍不得,但也期待去老A。”
“期待什么”·“一个新鲜的环境·”·“不喜欢现在这里”·“喜欢,但我想多看看不同的地方。”
“去了老A想做什么”袁朗侧眼看了看旁边的人··“服从命令·”成才感觉到视线,也回望一下··“你好像不如以前主动。”
这句话不是问句,于是成才选择了沉默··“之前你不是这样的,虽然有很多问题,但目标明确·现在呢”·“我现在也知道自己要什么。”
“ 是什么”··“安心·”·成才叹了口气,“队长,你来接我就是为了问这些”·“不是,是来让你安心。”
成才疑惑地转头看他,并未说话··“你大概觉得我不信任你”·犹豫地点了一下头,“你说过不相信我·”·“我是说过”,袁朗握着方向盘,转过一个小弯,“但我肯给你一次机会再来,就也是给我自己一个机会相信你。
接下来就看你的了·”·“我明白了·”·“不表决心了”袁朗弯起一侧嘴角,“打算怎么做”·“就像在五班一样。”
“成才,你是个聪明人·”·“我不是,可我会尽力·”·“我期待着”,袁朗浅笑,“安心了”·“嗯。”
说完,成才又觉得该有所表示,“谢谢你,队长·”·成才想,人果然应该多去些地方多见些人,才能看到更多不同的东西,就像有些人,你以为他就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接触的多些,才发现他还有另外一面。
几乎是同时,袁朗心里也产生了同样的想法··只不过,他们只是各自看着秋天的草原,想着各自的心事··********************************************************************·老A是什么样子的·其实成才并不真的清楚,虽然他前前后后也在这里呆过几个月,但没有一次是以正式队员的身份去体会的。
许三多说这是个特别简单的地方,新舍友吴哲说这里是忙碌有趣的地方··成才想,那是因为他们都喜欢这里,所以说了个人喜欢的特点··那自己会不会也喜欢这里·刚到的那晚,和吴哲卧谈。
其实和吴哲只是熟悉,不过他的- xing -格让人觉得没有距离,成才是真心想和他沟通··是成才先起的头,“吴哲,真正的A大队是什么感觉”·“什么真的假的感觉还不错吧。”
“怎么一个不错法”·“就是每天都有新鲜感,都有值得做的事情·”·“心情好吗没觉得有压力啥的”·“成才你是心理医生吗”吴哲嘲笑他,但还是回答,“压力哪里都有,可这里让人觉得愉快。”
“哦”,成才在想这个- xing -格张扬正义感十足的人是怎样感受到愉快的··“这里和我们当时选训看到的完全不一样,成才”,吴哲开始认真地说,“那个时候所有的事情都是做给我们看的。
包括你Silent演习回来的这次·哦,我这么说希望你别介意·”·“不会”,成才笑,“后来我都明白了·”·“嗯”,吴哲了然地继续,“老A这地方对人要求高,是因为要做的事是真的很难,有时也很危险。
因为压力大,所以给每个人的生存空间比部队上别的地方要自由很多·久了你就会发现,每个人在这里都保持着天- xing -,也都尊重别人的特别·我想,我喜欢的就是这个,这是一个让你做自己的地方。”
做自己……成才在心里重复吴哲的话,“我想,我大概了解了·”·“所以成才”,吴哲语气很语重心长··“嗯”·“你就放心好了,只要你自己坦率点儿,在这里生活没你想的那么难。”
“我知道”,成才盯着天花板,“吴哲,什么时候你有空,带我看看你种的花吧·”·“好,就明天吧·”·成才听许三多说过那个花圃,也听他说过,吴哲决定把那块地划为己有的时候说,他要在这里安家了。
他很羡慕吴哲,很明确地提出质疑,然后很肯定找到答案··而且,还找到了可以安家的地方··*****************************************************************·第二天果然看到了吴哲的花。
面积不算大的一片,但很有特点,许多说不上名字的品种·也许是因为秋天的缘故,除了几株菊,都不在花期,一片萧瑟的绿··吴哲挺开心地介绍每一株的特点和品相,仿佛正是花团锦簇时。
成才很认真地听,虽说他也爱植物,但话题本身并不是重点,有趣的是说话的人和他喜欢的东西··从再回到五班开始,完全空下来的成才用观察周围的一切来打发时间,人、物、环境,所有能看到的一切。
很多时候隔着瞄准镜,时间久了,只是裸眼看出去,也像有副瞄准镜在眼前一样,总会聚焦到细部,从而归纳出整体的印象··成才发现吴哲喜欢鲜艳和特色鲜明的花,虽然现在未开,但光听描述就知道。
他执着于照顾花草的技术细节,并因由此而产生的灿烂表现获得成就感··明朗热情又善于钻研,吴哲是这样的人,成才想,我应该可以和他成为朋友··吴哲对成才的配合非常满意,难得有人能从头到尾听完他对这些花花草草的描述,于是作为回报,他决定带成才去参观三中队每个人的宿舍,也算是带新人和大家打招呼。
成才听到吴哲的决定,下意识的反应是要拒绝··已经不太习惯主动去接近别人,尤其是一些或许对自己印象不那么好的人,不想去打扰,只想慢慢互相适应··但吴哲是让人不容易拒绝的类型,而且他想提供帮助的恳切正直白地写在脸上。
成才没做声,点点头,默默地跟上··吴哲在前面热络地寒暄认真地介绍,成才在后面腼腆地笑···对他们的举动,有人稍许惊讶,有人反应平和,也有人略显尴尬。
但无论如何,值得庆幸的是,看到成才的笑脸,他们多少都会正式地打个招呼··于是在吴哲的庇护下,成才得以观察到每个人的起居空间··许三多的床很整齐,被子的边角一如当年那样一丝不苟,属于自己的柜子和书架上摆着连长送的模型,还有大家送的各种礼物、收到的信件、他自己的书和借来的书。
成才不由地笑,这个人和自己一起参军几年,心里装进了很多,满当当的都是别人··齐桓的东西摆放有一种粗粝的逻辑,不拘小节却有序的风格,各种关于武器、军事的杂志书刊、收藏的特别军品,屋里也有植物,只是看起来就很好照料的种类。
一个很标准的军人,对自己的职业狂热,但不乏爱心,成才这么总结··马健的房间显然更有生活气息,虽然部队要求的内务整洁是做到了,但在规整的外表下有内容的凌乱,照片、杂志、报纸还有打印纸等大小一致的东西摞在一起,架子床上层的床板下贴着不违规的电影海报,床下的搪瓷盆里有两双脏袜子。
成才暗想,除了他真心关注的事物,他大概经常找不到自己的东西··还有很多人的房间,挨个看过去,成才逐渐将队友们的面孔和一些具体的印象联系在一起··一层楼几乎全都走访完,成才感谢吴哲的友好,他却说,“还差一个人,我们去和队长打个招呼。”
·成才愣住,“不太好吧”·吴哲道:“没什么不好,队长就算是领导也是三中队的人,现在你也用不着跟他见外了。”
成才稍有些忐忑地跟在吴哲身后,做了个深呼吸··好吧,既然已经问候了每个人,那就和他也打个招呼吧··然而袁朗并不在,吴哲拍了几下门,没有任何响应。
“工作狂,大中午的也不在宿舍”,吴哲有些遗憾地耸耸肩··成才却松了口气,他这会儿并不真的想再和人说话··一大圈参观下来,虽然新鲜,却逐渐积累起需要慢慢消化的陌生感,大脑有些钝,只想一个人独处。
“那我们回头再来”,成才正打算转身,未想吴哲从兜里掏出串钥匙,直接开了门··“还好我有他钥匙,成才,我们既然来了总得进去看看·”·成才有些无措地看着径直走进去的吴哲,很想喊住他,却又因眼前展现出的景象感到吃惊而闭上了嘴。
吃惊,是因为这里完全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房间··唯一证明有人住在这里的是桌子上的一个满到溢出的烟灰缸和部队上发的茶缸,柜子里有几本可以是属于任何一种人的名著普及本,除此而外这间屋子里什么也没有。
大概因为中校的房间没人检查内务的缘故,地面和桌面都有薄薄的灰尘··正午的阳光在窗外明亮着,屋内却不温暖,四处透着冷清··成才在门口打量,心中有些疑惑。
他把这个空间和袁朗联系不到一起··在他看来,袁朗是个精力充沛、对自己的事业有极度热情的人,A大队对他来说应该是生活的重心所在··可他住的地方,完全没有一点儿家的味道。
成才不知为何想起了自己的行李,里面什么都没有,除了许三多送的瞄准镜··他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几乎一无所有,可他不知道为什么袁朗的宿舍看起来也是这样。
吴哲站在屋子中间来回看了看,笑着对成才道,“真是无趣,和几个月前完全没变化,没人- xing -的人就住这种地方·”·“说谁没人- xing -呢”身后传来了懒洋洋的声音。
成才一个激灵,忙闪到一旁,“队长·”·袁朗从楼梯口上来,瞥了眼成才点了下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向着吴哲道,“哎,又来检查了”·“我带成才参观大家的宿舍顺便打招呼,你这儿没人我们就直接进来了”,吴哲很不以为意,“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我自己的宿舍我怎么不能回来”袁朗弯起嘴角,“对了,我差点儿都忘了,钥匙该还给我了吧”·袁朗笑着,但语气很肯定,手也伸了出去。
吴哲撇撇嘴,从钥匙扣上卸下他的那一串递过去,“给你·反正也是没意思的地方·”·成才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俩,突然想起了高城和伍六一。
倒不是这些人有什么相似,而是那种相处的模式很熟悉··明明是上下级,却有近乎平等的关系,一种存在于互相了解信任的人之间的友好的关系··羡慕么·有一点。
虽然已经获得连长的谅解,但成才依然无法做到在他面前完全随意··对袁朗,也是一样,他是成才尊敬的长官,却不是朋友··袁朗接过自己的钥匙,转脸看向有些发呆的成才,“参观的怎么样我这儿有趣吗”·“嗯”,回过神的成才,下意识地点头。
一丝错愕的神情在袁朗脸上一闪而过,他没想到成才真的顺着他的话肯定了这个问题··马上又恢复了睡眠不足的模样,袁朗眯着眼笑,“有趣就好,也不算白来。
下午还有更有趣的等着你们呐·”·挥了挥手,把吴哲和成才一并赶出房间,“我要睡午觉了,攒足精神下午跟你们好好玩儿·”·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吴哲没好气地嘟囔着走回自己的宿舍。
成才跟在他身后,脑子里全是那个没有生活气息的空间,真的很好奇,袁朗是怎么把自己窝在那个地方安睡的··关了门的袁朗把钥匙扔到了抽屉里,沉着脸点上了一根烟。
他不介意别人看他的房间,这里即使当做样板贴在保密守则上,也完全合格···可成才的眼神让他有些不舒服,好像有什么私密的东西被人窥见般,浑身不自在。
一截长长的烟灰终于不堪重负,落在了地板上··*************************************************·对一个地方的观察,不是仅仅熟知了- cao -场、食堂、靶场、宿舍、办公楼等地方就算完成,对成才来说,那只是开始前的准备。
吴哲带领下的那次对各个宿舍完整的参观,让成才心里A大队的拼图,放下了最中间的一块··接下来,他开始慢慢地拼接其它的部分··有很多都是不起眼的细节,甚至让人觉得完全无意义,但对成才来说,这些是让一个地方完整的内容,很有趣。
在五班,他数过田鼠洞、小土堆,记录过植被颜色变化的日子、每天新开的野花,甚至某个老乡羊群数量的变化··现在换了个地方,一切又要重新开始··首先是围墙。
五班没有围墙,只有几间矮房,但A大队有··这个现代化的军事基地,作为保密单位,当然会有完备的保全措施··虽然都是普通的红砖墙,但十多个摄像头将所有地方都监控到位,两个院门也都有士兵二十四小时站岗。
围墙到底有多长呢·其实只要去资料室看看老A基地的平面图就可以了解··但那样就失去了乐趣,成才有他自己的方式··成才在进行不需要思考的体能训练时和生活的间隙,对围墙进行目测。
在不同的地方,视线范围内可看到的长度,用摄像头或者墙边的树做标记分段,每一段的数量,再将他们加在一起·每一段都从不同的观察距离估算过,尽量做到准确,然后在心里记下一个确切的数字。
这个过程用去了三四天,成才预估的围墙总长是3760米··然后成才换了一种方式测量,就是沿着围墙走路··他曾在- cao -场上来回走,计算过许多次自己的普通步幅,平均是0.7米,一般没有大误差。
现在他开始走之前目测的每一段··每次只走一段,在每天不同的休息时间,看起来只是在墙边的短暂散步··原因很简单,他不想让摄像头拍出的画面显得奇怪。
因为每天只会把一段走两遍,所以等他走完全部围墙,又过去了两个星期··这一次,算出来的长度是3740米,和之前的目测一共差20米,成才说不上很满意,但觉得可以接受。
之后他去了资料室,查阅了A大队的平面图和介绍··特种作站部队A大队基地占地面积88.65公顷,矩形的院墙,长和宽分别是885米和800米··这样算起来,A大队基地的周长是3770米,减掉两个院门一共30米的宽度,围墙的长度刚好是3740米。
成才看着那张图,嘴角勾了起来··不过这还没完,最后的一件事,是找到从围墙最底层从院门右侧顺时针数到的第4944块砖··虽然成才自己也觉得有些可笑,但他还是执拗于这件事。
先用已知的长度除以砖的长度,再减去填充水泥可能造成的误差,预估出一个数字·然后近距离目测,数出真实的数量··对于成才的视力来说,这不是什么太难的事,隔上几十米,他也能看的非常清楚。
只是他都是用- cao -场上训练和活动的间隙做这件事,所以数一会儿就得停下来··于是他准备了一个粉笔头放在口袋里,每次数到哪里就先记下来,然后找机会在墙底的砖块上标记下当下的数字。
成才的观察一直都在默默地进行中,并不占用训练和休息的时间,也很小心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倒不是因为成才觉得自己做的事情不对,而是这种观察,对他来说是件很私人的事,是只属于自己的很愉快的秘密。
但他的举动也不是完全没被人注意到··如果有另一个人像他一样喜爱暗自里观察,如果有那么几天,那人的观察对象恰好是他··秘境 2·某个还算秋高气爽的下午,袁朗对着电脑眼睛发酸,站起来到窗边喝茶。
他的队员们在下面分组训练格斗擒拿··袁朗的目光转了一圈,落在了一个在场边发呆的人身上··这个人看起来其实没什么特别,但是袁朗直觉觉得他和别人有些不同。
具体是什么原因不太确定,大概是不能一眼看穿的缘故··曾经觉得已经看得很明白了,甚至比他自己更知道他的问题在哪里··可是时间越长,那个最初的判断就越模糊,就好像一团线球,你准确无误地找到了一个线头,可顺着解了半天,才发现这看似常规的一团里,并不只有一根线。
尤其是这次他又回来,似乎已经好好地自我梳理过一遍,顺畅清晰,但里面藏着的东西,却包得更严··倒不是说这是什么缺点,也不是因此就会不信任他,但是,对于一直对自己的观察能力有绝对自信的袁朗来说,这种看不清无疑是一种挑战。
或许也称不上挑战,只是,不自知中被吸引了注意··此时,这个发呆的人正看着旁边的围墙,一动不动··之前也发现过几回,列队的时候、做早- cao -的时候、场边休息和人说话的时候,他都时不时瞄着围墙。
远处有人招呼了一声,他很快转身,笑嘻嘻地跑到场上,开始他那一组的训练··袁朗决定再多看两眼,本来只是喝茶,这时忍不住掏出根烟抽··成才的格斗成绩算中等,但是有特点,比起身体的对抗,他更善于躲闪,然后找机会一击中的,很狙击手的风格。
不过这种方式毕竟有风险,如果不成功,很可能马上就被对方放倒··比如这一次,他好像稍微有点心不在焉,慢了半拍,即刻就被摔在了地上··爬起来拍拍裤腿,再一次的时候,总算是也牵制住对手,两个人不分伯仲,卡在一起。
·三轮下来,终于还是成才输,他笑着和对方比划了两下,又站到场边去··看了看场上的情况,成才找齐桓报备,在下次轮到他之前,去趟洗手间··一路小跑,路过墙边的一个石凳时,他停住坐下,整了整鞋带,顺手在墙底摸了摸。
袁朗的烟已经灭了,不过他看到了这一幕,只是成才停下的地方,已经快和窗面在一条线上了,所以没有看得很清楚··没什么不正常,但是……·重新坐回电脑旁的袁朗,总觉得不安稳。
速速完成手里的工作就下了楼,把刚刚格斗训练完的队员们都撵去375看夕阳··自己则跑去了墙边的石凳下,仔细地看了看,紧贴着地面的一块砖上,用粉笔写着个数字:2007。
这是什么·袁朗坐在石凳上想了想,沿着围墙走起来··整整一圈,在这块写着2007的砖和基地大门口的院墙之间,他又发现了5个数字:332、849、1203、1511、1790。
第一个窜进袁朗脑海中的念头:成才是间谍·紧接着他就被自己这个无稽的想法逗乐了··成才是什么情况,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一切都太清楚不过了。
而且在墙上数砖这种事,实在不是什么卧底间谍该做的工作··只能说,这是他的个人爱好··而这匪夷所思的爱好,着实让人觉得,很有趣··*****************************************************·次日一大早,成才就接到通知,出任务。
这是他来老A的第一次任务,成才提着他的枪袋,有些忐忑地上了车··车上只有他和袁朗两人··一大早,袁朗就戴着太阳镜,看起来很有故意扮酷之嫌。
可成才看着他很是精神的样子,总觉得,他戴眼镜不只是为了遮光和好看··看见成才打量他,袁朗咧开了嘴,“看什么呢”·成才忙转回头,“没什么。
队长,我们是去执行什么任务”·袁朗把着方向盘,“狙击手支援,到了就知道了·”·“哦”,成才轻轻应了声,没再多问。
路上袁朗哼着歌,虽然不在调,但那轻松的劲儿让成才也觉受到些感染,慢慢安定下来··过了一阵,袁朗停下了哼唱,开口招呼看着窗外的人,“成才·”·“到”,条件反- she -的回答。
“第一次出任务,紧张吗”·“有一点儿”,成才想了想,“不过还好·”·“那咱们玩个游戏活跃下气氛吧。”
“啊”成才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点点头,“好·”·“一个心理测试,你说说看,你下意识想到的第一个数字。”
“数字”成才楞了一下,“什么样的数字”·“什么样的都可以,就是你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数字。”
“4944”,成才毫不犹豫地开了口,“然后呢”·袁朗笑了笑,“知道答案前,想不想听听我的”·成才犹豫了一下,答道,“想。”
“2007”,袁朗也是脱口而出··成才一下怔住了,微微皱了下眉,他直觉自己掉进了陷阱··这个数字目前对他来说算是印象深刻,昨天他还确认了好几遍,将它写在了墙上。
只是巧合吗·余光瞟了瞟袁朗,那张带着墨镜的脸看不出什么表情··成才吸了口气,尽量语气平常地问:“这个心理测试有什么含义”·“测试本身没什么含义”,袁朗笑笑,“但能让人记忆深刻的数字,总对人有些什么意义吧。
4944是”·“我在七连的数字,第4944个兵”,成才觉得这个没有隐瞒的必要··“哦”,袁朗会意地点点头··“那队长你的呢”成才问。
“我的啊,2007年,是南瓜丰收的一年啊,让人想不记住都不行·”·袁朗的声音很正经,可成才觉得他没说真话··也许只是巧合,但成才心中总觉得有种违和感。
虽然那个秘密并不是什么真正值得隐瞒的事,但毕竟,它是只属于自己的快乐,不想与人分享··或许,数砖头的事情应该暂时放一放了··成才望着眼前的路,默默地做了决定。
袁朗也没再说什么,继续哼起他的歌··刚才说到2007,成才皱眉只是一瞬间的事,但他看到了··于是,心情顿时就愉快起来··************************************************************·窝在树丛里,袁朗和成才开始组装各自的狙击枪。
任务很简单,配合当地武警,狙击回老家探亲的黑社会头目··袁朗调试了一下自己的通讯装备,开口问成才,“照片上的人记清楚了”·“清楚了。”
“那好,你来,我给你当副狙·”·“好”,成才没提异议,直接答应··调整好最后的零件,两个人并排趴在了潜伏地··远处的小村庄看起来很有生活气息,几个小院升起袅袅炊烟,应该正在准备午饭,大概没人知道村里正有危险人物,附近还埋伏着武装部队。
成才感觉这儿有点像下榕树,一时想起了母亲做的饭菜,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袁朗乐了,“饿了”··“有一点儿”,成才稍微有些不好意思,“我没吃早饭。”
“为什么不吃保持身材”·成才没好气地扯了扯嘴角,轻声道,“我问过吴哲,他第一次杀人什么反应,他说吐了。”
袁朗了然地嗯了声,“你倒准备的挺充分·不过每个人反应都不一样啊,你看看许三多·”·“那队长你呢”成才果断把话题从自己身上转移开。
这家伙不好对付啊……·袁朗挑了下眉,“等你顺利完成任务再告诉你·”·“好·”成才应道,算是结束这次谈话。
几分钟的沉寂,暂时没接到任何行动通知··袁朗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成才”·“嗯·”·“你参加过狙击手宣誓仪式吗”·楞了一下,成才苦笑道:“没有。”
在七连,刚当上狙击手不久就离开了,后来一直是后勤兵,根本就和狙击没啥关系··刚进七连没多久,在团部接受狙击手培训的时候,成才曾经参观过前辈们进行宣誓的场景,齐声宣读宣誓词,比起七连连训的热血沸腾气壮山河,更有一种悲壮的责任感,当时他就被震撼到了。
现在想想,当兵这么些年了,一直爱着狙击,可真正当上正式的狙击手,居然仅是这一个月的事··袁朗打断了他的回忆,“你知道狙击手宣誓词么”·“知道”,成才轻声道,“我能背过。”
“那好”,袁朗看了看他,正正神色,“那就现在宣誓吧·”·“现在”成才吃了一惊,“就趴在这儿”·“什么情况无所谓,重点是誓言本身,你马上就要作为一名真正的狙击手完成任务了,我希望你能开始的正式一些。”
成才沉默了片刻,“好·”·接下来,他开始缓缓地念出宣誓词,声音不大,但很坚决··“我宣誓:·我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名狙击手,我将忠诚国家和军队,勇敢杀敌,狙击手将比任何人都危险,所以我要比任何人都训练刻苦,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作为狙击手,我将深入敌后,斩获敌酋,我将与我的搭档深陷险境,不论何时何地,我们都将并肩作战,同生共死、同生共死、同生共死·朋友你们知道什么是同生共死吗我来解释一下吧我的血就是你的血,你的命就是我的命,我们深入敌后,跋山涉水,通过敌人的封锁线,与优势的敌人周旋时,什么最可信赖有人说是自己手中的枪,不对,是我的战友,是我的兄弟,因为我们的生命交给了彼此,我们生在一起,死在一起,没有任何道理可言,这就是我们狙击手的天- xing -,我们生来就是同生共死的,同生共死、同生共死、同生共死”·“同生共死”一再被重复,成才甚至觉得自己停下后,这四个字还一直在脑海里盘旋。
很奇妙的眩晕感,热流穿过全身,流淌至拿着枪的手倒变成稳定的力量··“祝贺你正式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名狙击手·”袁朗的声音听来很真诚。
“……谢谢·”·不久后,传来了行动开始的信号··“开工了·”·“收到·”·成才做了次深呼吸,控制好自己的姿态,稳稳地握住枪身。
·余光扫过旁边,袁朗有个动作引起他的注意,那有点类似于锻炼手指灵活- xing -的游戏,将食指和中指并拢,无名指和小指并拢,然后分别向两边张开。
袁朗就是这样把右手的手指分开,再合拢,贴在了扳机上··成才的直觉告诉他,这是袁朗的习惯动作,虽然他只是第一次看到··大多数狙击手都有自己的习惯动作,像是一种心理暗示,只有完成这个动作,才能开始心无旁骛的- she -击。
就像成才自己,不知从何时开始,他要开枪- she -击前,总会把上唇轻轻地贴住枪管停留一下,像是一个亲吻,枪身冰冷的触感会马上让他进入既兴奋又冷静的状态··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这种习惯,成才本来觉得像袁朗这种强大的军人,或许并不需要这种仪式。
然而此时看到袁朗的动作,成才并未觉得失望,相反地,心理上倒产生了一些亲近感··原来,他也一样··心里转着各种念头,眼睛却一直凝视着村口的人来人往。
终于,闹哄哄地一群人酒足饭饱地走出来··成才一眼就看到了隐藏在人群中、刚熟记于脑海的面孔··那人像是要和前面的人说话,身体向前靠了些,然而才刚张口就定住了,眉心炸开一朵血花,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几个旁边的喽啰迅速反应过来找地方隐蔽,一边忙着掏枪,无奈动作慢些的也一一被放倒。·一队一直隐藏着的武装警察从四周逼近,将他们包围起来··任务结束的太快,成才觉得自己还没回过神来。
袁朗从树坑里爬起来,看了看他,“魂儿丢了”·“哦”,成才赶紧坐起来,收拾自己的狙击枪··“干得不错。”
“谢谢·”·袁朗盯着整理好站得笔直等他发号施令的人,笑道:“想吐吗”·“啊”成才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不想。”
“那就好,虽然晚了些,现在回去我们也该吃午饭了·”·成才无力地叹了口气,难得地提起嘴角,算是对袁朗的冷笑话表示反应··****************************************··回去的路上,袁朗一上车就又戴上了墨镜。
一边的成才抱着他的枪袋,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表情中透出些微颓废··袁朗斜眼看了看他,“回去赶快学开车吧,我一个中校还得给你当司机·”·“哦”,成才赶紧坐正,“好。
……对不起·”·“对不起倒不必了”,顿了一下,正色道,“说吧·”·“啊”成才皱起眉。
“别装了,有话就说·”·怎么就是装了呢,成才歪了下头,“第一次杀人的感受”·袁朗没接话,但明显是等他说。
“队长,吴哲离得近都说只是恶心了一下,我是真没啥感受·”·其实也不是真的没感觉,刚才胃就有些翻腾,不过成才把原因归结为饥饿··出来前就做过心理建设的,包括最坏的可能- xing -。
再往前追溯,从那次评估演习后就已经开始想这个问题了··源于本能的恐惧,让那次试炼变得一败涂地··被袁朗打回去后,成才想了很久,发现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缺乏信念。
一直认为只要成绩好,就能获得更多,但其实根本没想过获得的是什么··荣誉与级别只是附属品,生存与死亡的抗争才是一直的主题··一直爱着狙击,最后才明白,做好这件事并不是为了参加奥林匹克,而是为了战场杀敌。
说白了,就是取人- xing -命··袁朗说的没错,他这样的人让人不敢信赖,是啊,当时只顾着攀高,根本都不知道自己做这件事的意义,又怎么能做出让人信服的举动呢·曾经回到五班的许三多的迷茫,也带给了成才更多迷茫。
当兵,到底为了什么·他甚至想过逃避、退伍,可是摸着胸口问自己要不要逃,答案是:不甘心··如果就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默默离开,也许一辈子都再找不到安心所在。
好不容易才拥有了一些值得保护的东西,好不容易才拥有了保护的能力,就这么离开了,做不到··所以,机会再次来到的时候,成才决定坚持下去··这一次,信念是在对自己和未来的认知上重建的,不再有少时的虚无幻想,而是在期待中还有份无奈,成才接受了自己选择的命运。
这就是军人的命运··国家利益、社会安定,那只是作为整体的价值··而对于每一个人,变得更强大更厉害,到了最后,只是为了自己不死,队友不死,同生共死。
有了这个认知,杀人,就变得不那么难了··然而,即使心里清晰,真到双手沾上血腥,还是令人很不愉快··他是真的很感谢袁朗,在开始前给了他一个宣誓的机会。
那些誓言从口中说出的时候,就像是一次自我催眠,再次确认这一切都是必须做的,是一名军人、一个男人的责任··“队长”成才抿起嘴角,“谢谢你让我做了狙击手宣誓。”
袁朗闻言笑笑,紧接着又变得严肃,“有些话,并不是说出来就一定能做到的·”·成才没吭气,稍有些警惕··“可是有些话,如果放在心里很久了,那也不妨讲出来,只要是真心的,自然会有人相信。”
也许是因为开着窗的车内风噪太大,袁朗的声音听起来轻飘飘的··成才显得茫然,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但并不算是回答,虽然他真心觉得感激··他想他知道袁朗的意思,但不完全。
所有放在心里的东西,到底哪些是该说出来的,哪些是不该说出来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准则··这个准则经常会变,但每个人心里都有不想被别人看到的东西··这其中,应该也包括在劝慰别人的袁朗本人吧。
突然又想起来路上的谈话,成才开口问道,“队长,现在能告诉我你第一次杀人后的反应了吗”·袁朗闻言,侧过带着墨镜的脸看了看他,又转向前方,“就和你一样,没什么反应。”
*****************************************************·回到A大队基地的袁朗和成才,非常不幸地没有找到任何可以称为饭的食物··食堂正在为晚饭做准备,只有生的材料。
成才讨来两只西红柿,一人一个··啃着红得刺眼流着果汁的柿子,成才面色苍白··袁朗看他,“产生不良联想了”·成才一口吞下去剩下的部分,“报告队长,这东西,越吃越饿。”
“谁让有些人出个任务就不吃早饭呐”,袁朗乐着,顺手把自己的嘴也塞满,“去吧,跟着大家训练去吧,多运动运动就不饿了·”·“是”,成才倒也不抱怨,甩甩手跑掉了。
硬是扛着肚饿,应付了许三多的担忧和吴哲的询问,等训练完毕、也确实让大家相信他一切正常的时候,成才已经是前胸贴后背··晚饭吃了差不多三人份,一回宿舍就爬上了床。
几乎是立刻就睡着了··身心俱疲··没有杀人后的恐惧感、也没有自我质疑,却感觉肩负重担,从此要扛一辈子··是要强,也是认命··军人的职责,特种兵的工作,就像清道夫,那些丑恶、残忍与不完美,正是他们时常要面对的。
这些事情,总得有人做,如果自己恰好还有能力去做、还有人愿意和你一起,那就做吧··秘境 3·袁朗睁开眼睛,房间里还是一片黑暗··看了看枕边的手表,凌晨3点46分。
好久没有梦到过去了···梦里的自己,还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和那时还不叫A大队的特种部队的新晋狙击手们一起,对着国旗,认真地宣誓··每个人的面孔,誓言里的每个字,都像当年身处现场一样清晰。
袁朗宣誓的声音,和旁边意气风发的队友们比起来,不算大··那时的袁朗认为,这种仪式太过形式化,豪情壮志放在心里就可以了,何必这么大声地宣读出来以表决心·真的上了生死战场磨炼了几年后,才发现那仪式的可贵。
和那些情同手足的兄弟们同生共死的日子转瞬即去,大家一起充满向往与激情的青春岁月,只在那一刻被完整地保存了下来··带领他们宣誓的教官,两年后就因伤退役了。
站在他旁边的大嗓门,在一次反恐任务中牺牲了··其它的人,有的转业、有的调离,现在还留在A大队里的,只有二中队的副队长··袁朗在床上躺着发了会儿呆,再无睡意,于是爬了起来。
在夜色中,借着窗外路灯照进来的微光,他环视了一下自己冷清的宿舍··没有任何回忆印迹的空间,只是因为不想回忆··曾经收到的礼物,值得纪念的物品,全部被打包藏了起来。
留待有天退下一线,再慢慢看也不迟··只有抽屉里的笔记本,时刻记下那些惦记的人、尊敬的人,不能将他们忘却,但也不愿想起··在A大队近十年,大大小小的任务已经记不清数量,每一次活着回来,身上的责任就又重了些,手上的血腥味也更浓。
如果不能学会放下,也许早就被压垮了··为了继续下去,只能将过去收藏好,然后专注于眼前··作为一个带兵出生入死的人,袁朗没有时间缅怀过往,因为他手里握着许多年轻生命的现在与未来。
如果有幸在一起,活着在一起,不管时间长短,都要珍惜,这才是袁朗心中的常相守··常相守,是个考验,但只是对每个人自己的考验··因为这样的环境里,并没有人真的能永远相守。
随时随地,和身边的人好好相守,直到彼此分开··然后,自己就这样继续坚持下去,一生··想着之前的梦境,袁朗自嘲地撇撇嘴,不就是和小南瓜出了个任务么,怎么就梦到过去的事·可那种既怀念又沉重的情绪,怎么也甩不掉。
干脆趴下身来做俯卧撑,从一数到五百,地上的汗水勾画出完整的人形··爬起来冲了个澡,头脑格外清醒··看了看表,刚好五点··袁朗盯着窗外抽了根烟,犹豫了片刻,换上了作训服。
初冬的清晨,天还没开始亮,一声刺耳的哨声就把三中队所有成员从被窝里拖了出来··大家打着哈欠,一边抱怨一边快速跑下楼··他们的队长正笑呵呵地站在楼下等着他们,戴着墨镜。
立在冷风中,呼出的气息瞬间化作一片白雾··袁朗亲自带队,一队人跑出基地奔向375,这是今天的早- cao -··吴哲与成才并排,小声嘟囔,“这烂人,一大早的,搞得跟黑社会一样,不知道心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成才隔着老远打量袁朗架着墨镜的脸,笑了笑,“我猜,他可能是没睡好·”·********************************************·袁朗不知疲倦地折腾了大家两天,一切渐渐又恢复原状。
老A众人终于能松口气,享受每天属于自己的那点儿业余时间··成才也终于得了空,去看看墙上那第2007块砖··蹲在地上犹豫着要不要将之前砖块上粉笔写的数字抹掉,又觉得这是欲盖弥彰。
如果袁朗已经发现了自己的业余爱好,又何苦专门表示,这个爱好有多私密呢·就留着它吧··只是第4944块砖,至少现在,还是先放一放吧。
于是,成才的注意力暂时从围墙离开,转移到树木上··老A基地主楼后面的空地上,有一颗高大繁茂的皂角树,一看就是有些年月的··这处军事基地的修建,也是近几年的事情,原来这里和旁边的375一样,只是一处平常的山丘。
为了修基地,施工范围内的植被都被清理掉了,唯独剩下这颗老皂角树··据说当时部队上的高层领导来参加奠基仪式,看到这棵树的时候想起了自己的家乡,颇觉得不舍,于是大笔一挥要求把它留下来,就养在基地里。
这棵很可能已经活了六七十年的老树,也因此保住了- xing -命,成为老A基地里最古老的标志··成才选训时就已见过这棵树,当时只是单纯地感叹了一下这树的年岁。
再回到老A,才觉得亲切··成才在心里勾画过这棵树刚发芽的年代,那时候,自己的爷爷大概也只是个小屁孩吧··那时应该还没有中华人民共和国,也没有现在的军队建制。
而它就在这里慢慢生根、成长,默默地看着周边万物的生长与变化,直到现在陪伴着一群特种兵每天休养生息··也许又过去很多年,直到自己也老去,它还是会在这里,俯瞰一切,安静、从容。
好几次,成才在训练后去树下,张开双臂环抱它,两只手都不能碰在一起··他喜欢这感觉,好像一时间拥有了某种永恒的东西··决定去了解基地里的树之后,成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自己胳膊测量了这棵爷爷树的周长,2.1米。
成才心想,再过上十年,也许它又会长粗一些吧··紧接着,又觉得自己很可笑··十年后,那时的自己在哪里,会是什么样,能不能像这棵树一样找到安稳的所在,·一切,都是未知的。
但无论如何,成才还是在心里记住了这个数字···之后,他开始统计整个基地的树的数量··这和计算围墙长度比起来,是个很简单的工作··只两天,成才已经得到了最终答案,整个A大队基地里一共有98棵树。
40棵法国梧桐,作为行道树种在路旁;50棵中国槐,还是树苗的样子,靠着基地的院墙;还有4棵桃树、3棵海棠树是观赏用的,种在现在被吴哲纳为自留地的花圃旁;最后的,就是那棵皂角树。
树毕竟不是砖块,每一棵都有各自不同的姿态··在确认完A大队基地里的树的数量与品种之后,成才开始仔细观察每一棵树,有没有什么特点··比如某棵树上,有形状奇特的节疤、又或者某棵树上,雀鸟修筑了它的窝巢。
这件事,比观察院墙更加愉快,因为鲜活,生命的鲜活··只是有了前车之鉴,这次成才多了个心眼,每次认真地研究一棵树之前,他都会先四下看看有没有袁朗的存在,- cao -场上、道路上、还有袁朗办公室与宿舍的窗口,确认没有他的身影,才仔细地看他的树。
这样的时间一长,总是在看树之前先寻找袁朗,非常自然地,袁朗也和树木一起成为了他的观察目标··什么时间,袁朗在什么地方的几率比较大、做什么事情的几率比较多,成才的心里勾画出了一张详细的表单。
一段日子下来,成才甚至比袁朗本人更了解他的作息和习惯··没有什么改变,仅有些微小的东西默默地累积··只是现在还没有人,能够察觉··*********************************************·来到A大队三个多月后,成才收到了一封薛林的来信。
这封信是从702团三连五班转过来的,所以晚到了十几天··信挺厚,牛皮纸信封的背面写着两个字“勿折”··成才拿起来对着光看了看,也没什么太准确的判断,于是直接撕开一边。
信本身并不长,只一张A4打印纸用黑色签字笔写了大半页,真有份量的是中间裹着的两张照片··是海··一张是薛林笑着站在海边,另一张是同一景色,但没有人只有海。
照片拍得平庸,应该是傻瓜机随手捏的··灰蒙蒙的天和灰蓝的海,界限并不分明,勉强算是有纵深感,但并没有宽广逼人的气势,只显得沉静··成才盯着看了好久。
之前在电视报纸杂志上看到的海的景象,虽然美丽,可是总觉得离现实很远··现在这画面里有自己的老战友,距离似乎一下就拉近了··薛林的信里介绍了自己的大概情况,除此之外,关于那两张照片,是这样写的:·“成才,不知道信寄到的时候,你还在不在五班。
我想,你应该已经离开去了别的地方·我记得我走之前咱们闲聊,你说起过海,所以有空和同事去海边的时候,就拍了照片寄给你·这里的海并不太美,但一样令人心情平静,就像五班的草原一样。
我正在适应这个小镇和这里的人们,希望你也能适应新的环境,无论是在哪里·”·成才看着信,不禁勾起了嘴角··之后,小心翼翼地把信纸折好,把照片裹在里面,塞回信封里。
打开抽屉,犹豫了一下又抽出信纸,取出了那张只有海的照片,才把信收了进去··成才举起照片,又对着光仔细端详起来··旁边一直在上网的吴哲终于注意到他,开口道:“谁寄的照片看个没够。”
成才没回头,“五班的老战友,他拍了现在工作地方的海·”·“海”吴哲伸出手,“拿来我看看·”·成才转身递过去,吴哲瞄了两眼,“这拍照水平一般啊。
而且这海,唉,污染太严重了·”·成才伸手抽回吴哲手里的照片,“我觉得还挺好看的·”·“那是因为你没见过真正震撼的海洋”吴哲叹道,然后像是在回忆一般,“想当年,我也是一名海军学员啊,实习的时候,都是在军舰上。
从中国最南端的岛屿,再一直向南,一望无际、蓝得惊人的海水,随着天气与时间,变换姿态与颜色,像梦里的场景一样·不管是令人恐怖的风暴,还是平和到没有一丝风的海面,都有一种巨大的力量,让你渺小到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成才安静地听他抒情,直到他停下来才插话道,“你喜欢大海吗”·“当然喜欢”吴哲一副心神向往的样子,“它那么美比咱们这儿那无聊的土坡好一百倍”·“那你为什么还要来A大队”·“呃”,吴哲被噎住了,看看成才认真的表情,只好也认真地回答,“本来不是为了试试自己的实力嘛。
后来发现,这里虽然又无聊又不美丽,但有我能做和想做的事情”,停顿了一下,“还有,和大家相处也很愉快·”·“噢”,成才像是了解了,没再继续提问,又举起了手里的照片目不转睛地看。
这时,宿舍的门突然被推开了,有人探头进来,叫了声“吴哲”··两人一起望过去,吴哲马上站了起来,成才则放下拿着照片的手贴在裤缝上站得笔直,“队长。”
袁朗看看他俩,干脆走进屋里··他本是来找吴哲去帮他解决点儿技术问题的,一推门却看到了正在研究照片的成才,不禁有些好奇··“成才,看什么呢那么认真姑娘的照片”·“不是”,成才忙摇头,犹豫了一下把手里的照片递过去,“我老战友寄来的。”
“哦”,袁朗接过来看了看,“战友呢”·“啊”成才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袁朗是说照片,“他拍了两张,另一张有他,这张只有海。”
··“哦”,袁朗又扫了两眼,把照片还回去,“你喜欢海”·“我没见过,不过将来要是有机会想看看。”
“大海好呀,是吧吴哲”袁朗揶揄地看向吴哲··“那是”,吴哲没好气地回答,“比老A这破山头强多了。”
“对不起,把科学家留在这破山头了”,袁朗笑,接下来又说道,“海我也见过好几次的,我也觉得要是能把咱这基地建海边儿就好了·”·“为什么”成才脱口问道。
袁朗瞥见他认真的表情,楞了一下,而后耸耸肩膀,故作深沉道:“因为海可以将一切埋葬,却永远保持它自己的模样·”·说完,袁朗就笑了,就像是讲了个冷笑话。
吴哲噗嗤一声也笑出来,“你哪儿背的诗啊,这么文艺,太让人不习惯了·”·成才却没笑,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袁朗··感受到他的目光,袁朗莫名地有些不自在,脸稍许沉了下来,搓了搓手,“行了,不跟你们闹了,我还忙着呢。
吴哲,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宿舍里又只剩下一个人··成才借着夕阳照进窗的微光,盯着薛林寄来的照片又发了会儿呆··随后他爬上上铺,把照片放在了枕头底下。
成才没见过海,但他觉得自己心中有一片海··一片私密的、只属于自己的海··那里沉着许多东西··一些事、一些人、一些地方··欢乐、忧伤,绝望或希望。
偶尔泛起波浪,偶尔刮过狂风,但之后一切归于平静,把所有埋藏··只剩安宁,一个人的安宁··成才突然很想去看看那颗皂角树··虽然那只是一株安静的植物,却默默收藏着这片土地上最多的记忆。
**************************************************·解决完技术细节的吴哲离开后,袁朗继续研究训练方案··但怎么也无法保持专注,脑海里总是不受控制闪现一些回忆的片断。
海边的特训、危险的任务、战友的面孔、藏起的勋章、退役的告别……·二茬南瓜闪亮的眼睛··袁朗叹了口气,掐灭了手里的烟,决定出去走走··黄昏将逝,已经看不到夕阳,基地里凝滞着昏暗的光。
袁朗心不在焉地绕着围墙,下意识地找了找那几块写着数字的砖,上面的笔迹已经模糊··打从上次带成才出任务回来,砖上的数字就再没有增加过··袁朗虽为自己探出的秘密感到得意,但同时也有些遗憾,难得窥到一件如此特别的事,却被自己的的一时得意打断了进展,看不到结局。
虽然大概也猜到些,但和最终看到,毕竟是两回事··成才,是个有些特殊的存在··话不多,笑得很好看,眼睛总在观察什么··还有,让袁朗感到不太舒服的是,他觉得成才似乎真的观察到了什么。
嘴里叼着的烟,过滤嘴都快咬烂掉,袁朗走近了围墙的转角,突然停下来··他看到了一幅画面··不远处的主楼后面,一个穿着作训服的人半背对着自己,环抱着那棵高大的皂角树。
虽然光线很暗,虽然看不到脸,但袁朗确定那是成才··冬天里的皂角树,叶子已经落光了,只剩下光秃却细密的枝桠,像钢笔画的线条·结出的皂角荚倒未如树叶一样都凋落,却已是深棕的颜色,在树杈根部结出一团繁乱。
底下张开双臂的人,紧紧地贴在树干上,一动不动··画面呈现出一种静态的美感,仿似剪影,又多出些温暖与萧瑟并存的模糊色彩··袁朗犹豫着是继续朝前走还是退回去,可脚却像生了根,动弹不得。
眼睛被眼前的情景吸引着,错不开视线··直到抱着树的人终于松开了手,他才找回了知觉,有些仓皇地转过身,匆匆离开··成才听到细微的声音,忙转过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疑惑地四下打量了一下,只有一片静寂··成才撇撇嘴,看到地上落下的几条皂角荚,弯腰捡起一个来,迈开腿回宿舍去··在宿舍楼梯的转角,碰到了正在说话的齐桓、许三多和袁朗。
赶紧打招呼,冲他们笑了笑··许三多看见成才手里的皂角荚,高兴地凑过来,“成才,你在后院捡的”·“嗯”,成才点点头,“小时候咱们还用它洗过头咧,三多,分你一半”·许三多咧嘴笑,成才伸手把皂角掰做两半,递过去一截。
“队长,齐桓,你们要不要也试试”许三多开心地问,“回头我去给咱们多摘点儿回来,这个可好用了·”·“得了,这么麻烦的东西,你们留着自己玩儿吧”,齐桓斜眼瞟瞟许三多挥起的手,又转向袁朗,“队长,咱回吧,你要的那个报告我明天给你。”
袁朗笑笑,“行,回吧”,也没再搭理众人,率先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一行人前后走着,成才看着袁朗的背影,总觉得有些异样··推开宿舍的门,吴哲正趴在床上打游戏,看见他进来,扬了扬手里的PSP,开口道:“成才,这一关很有难度啊,你要不要试试,争取今晚攻克了它。”
成才关上门,又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看,才接着吴哲的话说道:“我觉得你还是别打了,赶快睡吧,估计今天半夜要加餐·”·“哎你怎么知道偷听到烂人说的”·“不是”,成才摸了摸头发,“是直觉。”
·******************************************·半夜集合哨吹响,吴哲从床上跳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对着舍友膜拜··“成才,你真是神算,我服了。”
成才笑笑,没出声,抓紧时间穿衣服··没什么奇妙的地方··只是日子一天一天过,成才渐渐发现,即使袁朗总是变化莫测,但也不是没有规律可循。
他有很多方式隐藏自己、主导别人的思想,比如变换笑容、掌控话题、使用小到墨镜大到375之类的道具、展现适度的压迫感与冷漠,等等等等··当他使用这些方法的时候,并不是全无痕迹。
成才总能在不经意间发现袁朗心情的细微变化··他作息时间的突然改变、面部肌肉微小的拉伸、言语间的节奏、肢体的小动作,都传达出了一系列讯号,而成才的脑子里似乎装了一台天生的解码器,会把这种讯号解读出具体的内容。
对于这些,成才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只是也并未太纠结··他想,大概是因为自己很敬畏袁朗,所以才格外的仔细、格外的小心翼翼··再或者,就像袁朗说过的那样,他们很像。
所以对于一件事情的反应与判断,总有相似的地方··秘境 4·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傍晚··袁朗从铁路的办公室里出来,穿过冷风呼呼的- cao -场,走进宿舍楼。
楼梯才爬到一半,远远就听到某宿舍一片欢腾喧闹的声音··想了想,走过自己的屋门,径直向声音的来源而去··那是C3的宿舍··悲惨的C3此时正在宿舍里,盯着脚下整整两盆臭袜子脏衣服。
吴哲在他对面得意地仰着头,旁边站着齐桓、成才、石头、连虎等一群面带同情的老A队员··袁朗推开门探了个头,“玩儿什么呐这么开心”·满屋子欢闹的情绪一下就冷了下来。
原本各种生动的表情,一下都变成故作无常的装模作样··“呵”,袁朗乐了,“你们这是哪一出啊宿舍里搞什么见不得人的活动呢”·直接走进屋,绕着那两盆脏衣服转了一圈,“这谁的啊”·看看吴哲,又瞟瞟C3,C3终于绷不住,“队长,是锄头的。”
“哦”,袁朗打量了几下吴哲,笑的很是愉快,“这回是赌什么赢的”·咳咳,齐桓在旁边咳嗽了两声··大家一脸不自然,纷纷东张西望装作没听见。
“按说这赌博吧,在军队里它是个违规的事儿”,袁朗开始假正经,“但你们也就是互相洗洗臭袜子,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什么好玩儿的,大家说出来一起乐乐呗。
现在倒好,看起来不一般啊,如果你们都不能清楚地认识问题的严重- xing -,那确实应该好好地冷静冷静·我刚从外面回来,气温很低,375的那个风啊……”·得得,他这么说下去总有人扛不住。
与这件事没有直接关系的石头终于站出来,顶着吴哲威胁地目光说道,“队长,求你了,别说了·你听了别生气啊,我们也没打赌什么大事儿,就是赌你什么时候吹紧急集合哨。”
呃,袁朗眉毛一挑,“然后呢”·“没有然后啊,然后吴哲就赢了,就这样·”·“行啊,大硕士”,袁朗看向吴哲,“说说看吧,赌注是多少”·“一次两双袜子,一件衣服”,吴哲脸上已经现出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
“噢”,袁朗盯着那两大盆“看来赢了至少三四次啊·……那个,吴哲,你觉得我今晚会不会吹紧急集合哨”·“会,一定会”,吴哲没好气地说,“都这样了,你不吹才怪。”
“那好,你敢不敢跟我赌赌看赌注翻三番·”·众人纷纷叹气,为吴哲而唏嘘·这不是霸王赌约嘛,晚上吹不吹集合哨,那不是他自己说了算的事情·吴哲瞪了他一眼,视线下意识地往旁边扫过。
袁朗顺着他的视线斜眼瞟了瞟,是成才··成才此时已经退到了角落里,低眉顺目地看着地板··吴哲像是有些无奈地看回袁朗,一副豁出去的样子,“行,跟你赌,不就是洗衣服嘛。
我就赌你今晚会吹集合哨”·袁朗还是笑着,可眼神不知何时已经显得不那么愉快,“好吧,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们等着吧·”·之后就大摇大摆地转身离开了。
众人见他出了门,一起松了口气··也没心思再闹腾了,纷纷作鸟兽散··对于吴哲牺牲我一人挽救全中队的举动,大家非常感谢,仅此而已··吴哲拖着成才往宿舍走,小声嘟囔,“喂,成才,你说,今晚队长到底会不会吹集合哨”·“这还用问吗”,成才懒得搭理他,“这赌打的,你准备好洗衣服吧。”
袁朗回自己宿舍转了一圈,又晃了出来··来到齐桓和许三多的门口,推开门,把刚才不在场的许三多招了出来··许三多缩着脖子跟着袁朗在冷嗖嗖的楼下晃悠,“队长,你找我有事儿”·“许三多啊”,袁朗的声音特别温和,“你知不知道我们今天晚上要加餐啊”·“啊”许三多一头雾水。
“哎你不知道”袁朗很惊讶,“我以为我都通知到每个人,大家都很清楚我的安排了·你看吴哲、成才他们,总是早早就在该加训的晚上提前做好准备了。”
·“哦”,许三多想了想,“队长,这个不怪你,你太忙了也许忘了·”·“也是”,袁朗笑笑,“可我记得我让他们通知大家了啊,难道他们也忘了”·“不是的,队长”,许三多听出袁朗有责怪的意思,赶忙摆手,“他们今天可能还没来得及吧,之前成才总是会来提醒我的,你放心,他肯定不会忘的。”
“哦,那就好”,袁朗咧着嘴吸气,拍了拍许三多的肩膀,“你回去吧,既然还没通知到人,那今晚上干脆就不加餐了,都好好睡吧·”·“队长这不太好吧,要不我去通知”许三多很紧张。
“没事儿,加训嘛,不非得在这一天,哪天都可以的”,袁朗笑得咬牙切齿,“快回吧·”·“是”,许三多灿烂地露出一排门牙,转身跑开了。
袁朗定在原地,抬头看了看冬夜泛着冷光的月亮,叹了口气,点上了一支烟··那晚自然是安然渡过了,比起折磨大家,袁朗显然更不愿意替别人洗衣服··可接下来整整两个星期,队长就像化身为恶魔一般,每天晚上必吹集合哨,时间各不相同。
吴哲不胜唏嘘,每天都抓着成才问:“这烂人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停下来啊”·成才只能翻翻白眼,“你啊,自作孽,不可活”·直到日历翻过一年,袁朗的报复行动才算告一段落,老A三中队的全体成员又一次过上了正常的生活。
************************************************·这个冬天相较往年更加温暖干燥,眼看春节都快到了,一月底的一个周末,A大队基地才迎来了当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鹅毛般的雪花,大片大片的落下,没多久,户外已是银装素裹··吃过午饭,自由活动的下午,成才一直在扒着窗户边儿看雪景··因为呼气的关系,没几分钟,窗玻璃上就会蒙上一层雾气,成才则用袖口擦擦,继续看,直到再被雾挡住视线。
几轮过去,吴哲实在受不了他强迫症一样的举动,开口建议:“成才,要不你干脆把窗户打开”·成才转身摇了摇头,“不行吧,那样屋子里会冷的。”
“可你这样呼啊呼,擦啊擦的,实在让人看的眼晕·”·“哦”,成才歪头想了想,“那我出去看吧·”·披上了厚厚的军大衣,带上冬天的棉帽子和手套,成才跑出了门。
在楼下抬头发了会儿呆,天空里像四处散落着白色的碎纸屑,雪片落在脸上几乎没有感觉,直到化开才一阵- shi -润的冰凉··低下头把稍歪的帽子扯正,又紧了紧衣领,成才一路小跑去了武器库。
管仓库的老赵看到他挺吃惊,“下大雪呢,还是休息日,领你的枪干嘛”·成才笑道,“我想练练在下雪的环境- she -击,可视条件不好,不知道对结果影响大不大。”
“年轻人挺用功啊”,老赵放他进去拿枪,“好好练吧·”·靶场上一个人也没有,远处的几个靶板挂上了积雪··成才脱去手套,把枪拆开再装上,动作轻车熟路,总共用去不到2分钟的时间。
他的枪,每一分每一寸每一个细小的零件,已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趴在雪地上,开始瞄准··但只是瞄准,并不急于将子弹- she -出··对于一个战场上的狙击手来说,并没有机会打出那么多子弹,如果不能一枪中的,那么等待他的将是任务的失败甚至暴露位置后的死亡,所以狙击手的职责,在最终致命的那一枪之前,更多的是观察、和漫长的等待。
成才发现,自己已经越来越喜欢这种观察与等待··没多久,帽边就已经挂上厚厚的白霜,成才想,我身上应该也盖满雪了吧··如果就一直这么趴着不动,自己大概就会像路旁的一块石头、一棵灌木一样,被大雪彻底覆盖,从而成为基地里的景物之一。
或许,就像那棵皂角树·这个想法让他觉得很有趣··于是他决定不动··透过漫天飞舞的雪花,握着枪专注地凝视着远处的靶心,成才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
这里可以是任何地方,可以是老A的基地、可以是广阔的草原五班、可以是家乡的山林,可以是想象中的战场··还可以,是心中那片无人的海,那么隐秘,那么安宁。
雪势一直不减,纹丝不动的成才被越来越厚重的雪层掩埋,天色稍黯时,他已和整个地面融为浑然一体··只有他的狙击枪因为形状的特殊,依然向外裸露着黑蓝的金属色泽。
神游的成才慢慢回过神来,因为冷··持枪的手指节已经冻的通红,活动两下就咔咔作响··冷风灌进领窝,成才打了个寒战··他有点儿想回温暖的宿舍了,用热水洗把脸,看看吴哲的游戏打到哪里了,在众人捉老A的吵闹中读一会儿小说,或者去和许三多聊会儿天。
之前幻想带来的快乐逐渐消逝,成才突然开始替雪中的景物感到些许悲伤··围墙也好,树也好,它们不能动,所以不管什么天气、什么时刻,都只能在原地默默观察,无法参与。
会寂寞吧··虽然寂寞也很快乐,可若是一直孤单下去……·唉,成才叹了口气,强行打住自己莫名的胡思乱想··回去吧··想要把自己撑起来,结果才动了一下就咧嘴吸了口气。
趴了这么久,腿都冻麻了··有些无奈地继续趴着,成才试着慢慢活动手指和脚趾,让知觉渐渐回复··然而这过程中,刚才压下去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又回到了脑中。
·这一次不仅是为那些景物而感伤,没来由地,他生出一种错觉,好像自己也变成了它们中的一员,无法活动、无法说话,只能一直这样,独自寂寞着··雪还在无声地下。
情绪不断蔓延,成才有些恐惧地发现,那错觉似乎正在变成真相··像被下了咒语般,身体完全动弹不得,自己真的就要变成地面上一块冰冷的石头了··没有人关心,没有人注意到,没有人在意。
心底的海洋翻腾起来,成才在其中越沉越深,只觉得要窒息··周围,却太安静··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了咔嚓咔嚓踩着雪的脚步声··那声音越来越近,击打着耳膜,中和了恐怖的咒语。
成才觉得自己的知觉也一步一步回到了身体,他终于能转过头,带着感激看向这个救了他的人··是袁朗··“队长”,沙哑地开口,成才想要爬起来,却被阻止了。
“你继续”,袁朗说着,也趴在了成才的旁边··成才不再说话,瞄准着远处的靶心··身上的雪因为刚才的动作散落了些,领口有融化的雪水流下,灌进衣服里。
脖子不舒服,心情却安静地暖起来··袁朗也望着远处,过了片刻,开口道:“趴在这儿多久了”·“不知道”,时间太久,概念就有些模糊,成才看看天色想了想,“也许两小时”·“是吗”,袁朗的语气听不出来是同意还是疑问,“一枪没开啊。”
“我在练下雪天气的瞄准和潜伏·”·“哦,好玩吗”侧脸看到旁边人稍许错愕的表情,袁朗停顿一下,继续道,“你自己的游戏。”
成才没吭声,垂下了眼睫··“不介意我看看你的训练成果”袁朗像是在询问,实则是命令的口气··于是成才答道,“是。”
努力地活动着冻透了的手,抖了抖枪上的积雪,成才的视线穿过雪花漫天的训练场,落在了另一边的靶子上··舔了舔嘴唇,下意识地要用上唇贴一下枪管,却被袁朗喝住了,“等等。”
“嗯”成才有些疑惑地转过脸··“成才,虽然你那个动作挺浪漫,但冬天户外不太适用啊”, 袁朗不掩笑意,“你吃过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冒着冷气的冰棍吗这枪管现在也差不多。
不信你试试,这一下子亲下去,嘴会直接粘在上面的·”·“哦”,成才的脸顿时红了,心里暗想,原来我注意到他- she -击的习惯动作时,也被他看到了。
有些无措地转回头,深呼吸了两口,成才彻底把嘴抿起,屏住气,用干燥的鼻尖轻轻蹭过枪管,让心情专注起来··之后靶场上就响起了清脆而有节奏的- she -击声。
只开了10枪,袁朗就打断了成才··他说,“可以了”··两个人都没要求看靶纸,因为没看的必要··袁朗先站了起来,“你今天的自我训练可以结束了吧”·“嗯”,成才应声道,也忙着从地上往起爬,刚才说了话又打了靶,四肢麻木的状况已经完全缓解了。
“成才啊”,袁朗看着他努力地拍打身上的雪,开口道,“吴哲和许三多刚才在找你呢,大家又开了个新赌局·”·“哦”,成才没敢接话,摘下帽子狠劲儿地抖雪。
“赌什么你猜猜”,袁朗笑着,“对了,刚忘了说,这次我坐庄·”·************************************************·成才帮着许三多,给袁朗洗了半个星期的脏衣服。
那个下雪天的下午,众老A都参与的新赌局中,袁朗大获全胜··打赌完全是一时兴起,其内容极其无聊,就是大家互相对视,看谁先笑··袁朗本着照顾部下的原则,特许大家挑3个人出来跟他分别对阵,有一个人赢就算他们全赢,自己将保证一个星期内不加任何训练内容;但如果三个全输,整个三中队全体一周内要每天多跑一趟375,而且直接上场比赛的人还要每人帮他洗一周衣服。
赌约一成立,吴哲就撵着许三多满基地找成才··在他看来,整个中队里,属成才赢的把握最大··无奈时间紧迫,5分钟内就要开场,许三多匆匆下去转了一圈,没注意到窝在靶场一角被雪完全覆盖的成才,只能无功而返。
大家商量了半天,最终派出了三个人,以不变应万变的许三多、号称屠夫的齐桓,还有- xing -格较安静的连虎··结果十分之悲惨··许三多上去,10秒钟就被秒杀了;齐桓虽然杀气腾腾,但面对着挤眉弄眼的袁朗,也就半分多钟,就蹲在墙角笑个没完;连虎好歹坚持的时间长一些,两分钟,但终于还是不敌对方强大的干扰气场,扯起了嘴角。
等成才还了枪回来,吴哲拉着他就是一阵哀叹,生生地把全军覆没的责任推到了他头上··成才虽然觉得好笑,但为了照顾大家的心情,还是为自己的缺席表示了深深的歉意,并主动提出替许三多洗一半衣服。
晚上睡觉前,成才躺在床上把自己代入想了想,如果是他,到底能不能像吴哲说的那样,赢下一局·假想着面前就是袁朗的脸,成才努力地在黑暗中瞪着天花板,片刻后,有点儿自嘲地乐了。
这种事,还是只有在现场才能了解具体的情形吧··不知道为什么,成才居然觉得有点儿遗憾··也许以后,还有机会吧··秘境 5·那场大雪下了整两天,之后就一直是晴天。
春天就快来了吧···这年的春节,队上批了许三多和另外两个队员回家探亲··火车票拿到手的那个下午,许三多跟成才在宿舍里商量了很久要给家人带些什么东西回去,两人还跟袁朗请了假,第二天要出去镇上采购。
没想到次日一大早就接到上面通知,三中队集体出紧急任务··匆忙披挂上阵,两个人挤在军车上互相鼓励··许三多说:“成才,你和大家一起出任务还是第一次,别紧张。”
成才笑着说:“三呆子用不着你担心我·”·许三多说:“成才等我们回去,你也买点儿东西我给你爹捎回去·”·成才说,“好。”
窝在草棵子里,成才觉得自己也变成一棵草··风的动向、空气的气味与温度、细微的声音,都逃不过他的感官知觉··枪声不时在周边某处响起,而他只是安静地在这里。
狙击手的潜伏,没有开枪击中目标之前,他不会离开这个地方··忽然间,从右侧两点钟方向,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了他的视线··许三多一个翻滚,后面的土地跟着就炸开了,他爬起来匆忙向后开枪- she -击,然后再向前跑。
成才觉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耳机里响起了命令:“B2,待击准备,2点钟方向、敌方四人小组·”·“收到·”·第一个敌人从树影后现身,第二个也冒了个头。
两声清脆的枪响,他们完全没机会吃惊,就瘫软地倒在地··前面已经快离开他视线范围的的许三多,在跑动中轻轻回了下头,看向成才的方向咧嘴笑了笑··成才并没看到这一幕,此时他正透过狙击枪瞄准镜搜索敌人。
但他听到了一声枪响,就在目前监视的区域··成才下意识地转过视线,只来得及看到许三多倒下··身体突然失去平衡,看起来是腹部受到冲击、他侧面向下摔在草丛中。
头皮像要炸开,成才觉得血都涌到大脑去了··他真想马上跳出来冲过去··可他没有··下嘴唇都快被咬出血了,成才跟自己说:“冷静,冷静,许三多不是头部中枪,他一定还活着。
我得干掉剩下两个人,伤了许三多的人,我得灭了他们·”·成才打开通讯,轻声汇报:“我是B2,B3中了一枪……受伤了·敌人击毙两名,还有两人。”
耳机里响起了轻微的电流嘈杂声,然后是齐桓的声音,“B1收到,B2,你继续潜伏,目标剩余两名敌人·”·“收到·”·成才轻声答应的时候,已经看到一处灌木丛有轻微地颤动。
他收声关闭通讯设备,把枪口指向那里··然后突然从树丛中翻滚出一个人,成才急忙按下扳机,一枪似乎没打到要害,于是又补了一枪··第二枪开的同时,对面也有枪声响起。
成才一个激灵,一颗子弹擦着头盔的左侧,呼啸而过··对方也有狙击手··成才迅速伏下身体,把自己隐藏起来··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狙击手。
不能着急··可是,许三多……·成才打开通讯频道,试着呼叫许三多··“B2呼叫B3,B2呼叫B3,你还好吗能说话吗你还好吗”·传入耳中的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不真实,成才觉得声带似乎有些不受控制。
“你回答我B3!B3!”声音很轻,却已经透出些恼怒··耳机中终于响起点儿悉悉嗦嗦的声音,像是有人正在摸索麦克风,成才屏住气,生怕错过一点细微的声响。
一阵轻微地喘气后,终于响起了断断续续的回答,“我是B3,我中枪啦……我想……我还好·B2,他们有狙击手……就在我来的那边不远的岩石后……”·“B3你闭嘴,你给我好好躺着装死,狙击手我来对付。”
成才嘴上说的很凶狠,心里却松了口气··“嗯”,许三多轻声回应,没再说话,耳机里顿时安静下来··成才关掉了通讯设备,伸手在脸上抹了抹。
刚才听到许三多声音的时候,他眼泪都掉下来了··还好,没有人看到··拿鼻尖蹭了下枪管,成才小心翼翼地把上唇贴上去··之后他找出一块军用手帕,用树枝挑着伸出草堆,在头顶辉了挥。
没有任何反应··对方也是很谨慎的老手啊··扯下手帕,换成军用水壶又送上去··还是没反应··成才抿了抿嘴··然后,他轻轻地摘下自己头上的钢盔,试了试树枝的强度,将它顶在上面。
尽可能慢地稳稳往上移动,一厘米,再一厘米……·“砰”,终于枪声想了··成才瞬间松开树枝,迅速抬起身来,根本来不及瞄准,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就是一枪。
远处,有人的身体扑倒在地面上··成才又一次躺倒在潜伏地··用袖子擦擦额头的汗珠,捡起自己的头盔,好家伙,凹进去好大一块,中间都穿透了··看样子是戴不了了,成才将它扔在一旁。
打开麦克风,“B3,搞定了·你等着,我们就快回家了·”·***************************************************·老A们的任务顺利完成了。
没有人员死亡,一共三个人受伤,许三多算是最严重的··两天的任务,加上路上一来一回,等把伤员送去医院,大家都返回基地,刚好是春节当天···成才洗了个澡,应袁朗的命令,给许三多家里打了个电话,就说他是临时出任务,节后才回来,到时候再回家探亲。
然后就一路跑去袁朗的办公室,请假··“要去医院”袁朗看着眼前咬着嘴唇的人··“嗯·”·“那一起去吧。”
袁朗找了件厚衣服披上,和成才一起出了门··他们向医生打听了情况,袁朗先去看另外两个伤员,成才则径直走进了许三多的病房··许三多刚做过手术,此时麻药劲儿还没过去,正安静地睡在床上。
还好,虽然腹部中弹,但是打的较偏,没有伤到内脏,医生说休息一段时间就能完全恢复了··成才盯着许三多的脸发了阵儿呆··他面孔上的油彩还没擦干净,横一道竖一掉,却掩不住脸色的苍白。
成才想了想,到洗手间找了毛巾,用热水浸- shi -,拿出来仔仔细细地替许三多擦起脸来··手轻柔地移动,眼睛却渐渐模糊··努力地吸气,还是没控制好,眼泪啪嗒啪嗒地就落了下来。
只好又跑回洗手间,清洗了毛巾,然后把它整个敷在自己脸上··袁朗进来的时候,刚好看见成才红着眼睛从洗手间出来··看到他,成才有些尴尬地别过脸。
袁朗像是没注意到他的表情,过去看了看许三多,然后对他说道,“别吵着他,我们出去坐坐吧·”·两个人并排坐在住院部的走廊,春节的假期,这里也没什么人。
成才茫然地望着对面的墙壁,此时才感觉到后怕··脑海里不断重复着许三多倒地的画面··这大概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恐怖的一幕··成才努力回想,上一次这么害怕是什么时候。
好像还是许三多,他从14米的高空掉下来··但那时只是心痛,因为那次有背包垫在背后,许三多虽然注定会受伤,但应该不会危及- xing -命··可这一次……·那一刻,他真的以为许三多就会这么死去了。
此时,成才才发现,在战场上,比起杀死敌人,比起自己面临死亡的威胁,最可怕的事,其实是面对最亲密的战友的离去··你什么也做不了,或者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你熟悉的鲜活的人,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成才的眼眶又- shi -了,他用双手捂住了脸,弯下腰把手肘支在了膝盖上··“他已经没事儿了·”袁朗在旁边轻轻地说··“嗯,我知道”,成才在自己的手掌下发出闷闷的声音。
“你们做的很好,干掉了敌人,而且都活着回来了·”·“嗯,我知道·”声音里已经有些哭腔··袁朗叹了口气,伸出手去,想要揽住成才的肩膀,犹豫了一下却落在他头上,轻轻地揉了揉。
声音中透出些疲惫,袁朗说,“等日子久了,你慢慢就会习惯的·”·成才没出声··习惯,习惯什么·习惯生命的消逝、战友的死亡·这怎么可能呢·成才很想大声反驳袁朗,我不要,我不想变得麻木,我不想·可头顶的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开不了口。
他忽然意识到,旁边的那个人已经经历了太多这样的场面··没有人能够真正习惯这种不可逆转的失去,能做的,只是把这些心痛欲裂的感情整理好,把过去的美好收藏起来,然后继续扛下去。
·那不是麻木,而是坚强··就像是袁朗这样··只是一瞬间,成才发现自己明白了,为什么袁朗的宿舍看起来那么冷清与空旷··放下手,成才吸吸鼻涕,直起身来坐好,看了看身旁的人。
袁朗正抬头望着天花板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队长”·“嗯”·“对不起·”·“什么”袁朗有些错愕。
“之前Silent演习的哪一次”,成才把手在膝盖上擦了擦,“许三多摔下来,我跟你说,我们只是你可有可无的工具……”·袁朗闻言,有些无奈地轻轻笑了。
“我其实……”成才试着组织自己的语言,可此时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只好又一次重复,“对不起”·“没关系”,袁朗拍了拍成才的肩膀,“我可能,是有些麻木了。”
刚才看见伤心的成才,袁朗有片刻的失神··自己上一次这么难过,是什么时候呢·那时,和现在成才的年龄相比,是大一些呢,还是小一些呢·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嚎啕大哭过好几次之后,便再没有掉下过眼泪。
战场上容不下眼泪··人死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可活下来的人还得继续努力活着,得让更多人活着··责任太重,就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可是真的很怀念,那些能放声大哭的日子。
“成才·”·“嗯”·“记住你现在的感觉吧·以后,你会慢慢学会放下,但是有些事,千万不要忘记。”
成才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嗯·”·“好了,我们回去吧”,袁朗站了起来,“好好睡一觉,明天开始,照顾许三多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好·”·*********************************************··许三多睁开眼,对着面前的景象好一阵发呆··成才正在啃黄瓜··见他醒转过来,成才咧开嘴很灿烂地笑了。
许三多张了张嘴,想要说点儿什么,可睡了这么久,嗓子跟冒了烟儿似的··“三多,你渴了吗是不是要喝水”成才把剩余半截小黄瓜塞到嘴里嚼着,站起来去替许三多倒水。
“成,成才哥”,许三多的声音哑到让人几乎听不见··成才皱了皱眉,这三呆子,打从当了兵就没怎么叫过他“哥”,现在这是怎么了·把盛了水的茶缸放在床头柜上,成才问躺着的病号,“要不要坐起来一点儿”·“嗯”,许三多还是一副呆呆地表情。
成才伸手去把他从床上架起来,在他背后垫好枕头,笑着说,“三呆子,你这是身上中了一枪,怎么脑子坏掉了”·许三多看着重又坐好的成才,眨巴着眼睛,像在想什么,然后眼眶就- shi -了,眼看着大滴泪珠就要从眼角滑下来。
“哎,你怎么了肚子疼”看着许三多一副委屈样,成才很是慌张··许三多摇摇头··“那,喝水”成才端着茶缸,拿勺子舀了水送过去。
“我自己能喝·”许三多伸手接过茶缸,自己捧着喝了两口··成才看着他喝,还是觉得莫名其妙··“成才,我刚才以为,咱们都死了呢。”
许三多润完嗓子,小声说··“啥”成才吃惊的牙都要掉了··“我一睁眼,就看见你啃着黄瓜对我笑,还以为这是死了看到以前了……”许三多抽着鼻子。
“你”,成才被气乐了,“瞎想什么呢·这不是大家惦记你,让我给你带些水果来么”,从桌上捞起一个乳瓜,“看看,这哪儿是咱们下榕树的黄瓜,这是专给你买的高级乳瓜。”
“嗯”,许三多点点头,“那,那不是给我的嘛,你怎么吃了”·“嘿”,成才伸手想去拍许三多的脑袋,想起他是病号,于是只是撸了撸他的头发,“这么小气啊,我在这儿看了你一早上了,吃你个黄瓜还有意见。”
两人一起笑了起来··笑的动作让许三多的伤口有点儿抽疼,于是他停了下来,“成才,我们都活着呢·”·“嗯,都活着呢,大家都好,就属你这个笨蛋受伤最重。”
“真好”,许三多嘟囔着,“我们还在一起,大家还在一起·”·成才定定地盯着他,这时侧过身去,抱了抱靠在床上的人,“对,我们都在,一直都在。”
一直是多久呢·好像打从有记忆,就和许三多在一起了,直到现在··成才是真佩服许三多的执拗与坚持··成才自己从未想过,要一直和什么人在一起。
可看着许三多的样子,也不由觉得,和那些真心喜欢的人,如果能就这么永远共处下去,应该是非常快乐的吧··这世界上,真有这么好的事情吗·“三多”,成才坐回去,“你将来也想留在老A吗”·“嗯。”
许三多点头··“那你打算怎么留下来呢”成才开始考虑现实的问题··“啊”许三多疑惑地看他,“就像现在这样啊。”
“唉”,成才无奈地叹了口气,“三呆子你,我有时候真想把你脑子扒开,把……”·“把你自个儿脑子放进去·”许三多接住了他的话,咧开嘴乐了。
成才闻言,噗嗤一声也笑了··两人就这么傻笑对望着,门被推开了,一下子涌进来一大群人··“完毕,花花”,吴哲大声打着招呼,“你俩说什么这么开心,笑的直冒傻气。”
“吴哲,齐桓……你们都来啦·”许三多看着大家,更是合不拢嘴··成才站了起来,皱了皱眉,“吴哲,你刚才叫我什么来着”·“哦,忘了通知你”,吴哲耸了耸肩,“成才,你任务都出过了,还没个绰号呢,这不大过节的,大家给你起了个新名儿,花花,成花花,多喜庆。”
·成才的脸唰地一下就吊下来了,旁边的许三多却真心笑成了一朵狗尾巴花··秘境 6·一个星期后,许三多出院了··伤口基本上愈合了,就是还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春节假期已经结束,可考虑到之前刚执行了任务,伤员们又没机会过上节,袁朗特别向铁路申请了一天假期,给大家补偿一下,休息休息··这一天,三中队自由活动后,凑在一起在食堂吃了个集体晚餐,算是补上之前的年夜饭。
饭后是吴哲安排的娱乐活动,春晚就算了,考虑到许三多也不能有什么过量运动,他借来了电教室,建议大家一起看个电影··成才帮着吴哲往笔记本电脑上插投影仪的数据线,然后看见他打开一个名为“十部男人必看电影”的文件夹。
有点儿好奇的凑过去,吴哲得意地炫耀,“我的收集啊,全是高清格式的·花花,你挑一个,咱一会儿看·”·成才对他的新称呼还是非常不习惯,撇了撇嘴却也没反驳,视线被那些个电影名称吸引住了。
角斗士、阿甘正传、东方不败、美国往事、罗马假日、肖申克的救赎、辛德勒的名单……·成才伸出手,停顿了片刻,指尖轻轻地点在屏幕上··《肖申克的救赎》。
“哎,看这个”吴哲挑了下眉,“这么热闹的日子,不看看《罗马假日》什么的”··“我想看这个”,成才小声说,接着又摆摆手,“算了,吴哲你定,反正我都没看过。”
“你说这个就这个,横竖这片子确实不错”,吴哲看着成才有些期待的脸,顺手把视频文件拖到播放器里,点了暂停,“你去叫大家来吧·”·成才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在那么多名字里,一下就挑出了《肖申克的救赎》,说实话,他根本不知道这名字代表什么意思。
可是那两个字,“救赎”,却像投入心海的两块小石,激起了浪花··通过某种方式,重新得到曾经失去的东西,重新获得心灵的解脱··救赎。
成才就是对这两个字有些着迷··三中队的成员集体入座,成才和许三多坐在第一排的正中间,电影正式开演··一上来,银行家安迪就被指控杀害了妻子和她的情人,含冤入狱,将在肖申克监狱渡过他的余生。
成才完全没想到,这是一个在监狱中发生的故事··他有点儿不安与内疚地想,是不是选错电影了··可周围大家的专注的表情让他略微放下了心,注意力重新回到屏幕上。
没一阵儿,他就完全陷入到剧情中去了··袁朗坐在大家后面,电教室的最后一排··这电影他前两年看过,很喜欢,所以这次打算认真地再看一遍··可是电影才放了一少半,当其中的一个角色——老布鲁克斯上了年纪,却被刑满释放的时候,他不想再看下去了。
这是部奇妙的电影,明明演的是一群没有自由的犯人,但当他们不得不熟悉了某种禁锢与制度之后,却不想离开已经渡过大半生的监狱,因为他们已经不知道如何应付外面的生活。
老布鲁克斯回到外面的世界,被安排在超市做收银员,每天面对着陌生的人们和被忽视的冷漠,最终无法忍受这种孤独,悬梁自尽了··袁朗之前看到这里只是觉得伤感,这一次却莫名地想到了自己。
军队是个极其严格的地方,尤其是特种部队,每天还面临着生死挑战,可时间久了习惯了,就很难想象如果离开这里,自己还能做什么,还能去哪里··当然部队并不是监狱,他们也不是犯人,可那种在苛刻条件下产生的熟悉的安全感,却让他不由自主地感同身受。
看着画面里布鲁克斯用不太灵便的手帮顾客装东西收钱,袁朗轻轻地站起来,从后面的门口走了出去··站在走廊上点起根烟,盘算着电影还得一个多小时才能结束,他决定出去转一圈等快完了再回来。
袁朗觉得,自己这样的举动有些可笑,太幼稚··可他最近总是忍不住想要幼稚一点儿··大概是因为有一个年轻的自己老在眼前晃悠,躲都躲不开··成才坐在屏幕前,轻轻地吸鼻涕。
他没想到这电影如此让人感动··明明是一群犯人,明明拥有的自由少到可怜,可他们的生活里却充斥着许多细小的温暖·每一次反抗,每一次争取,所获得的快乐总是沉甸甸的。
安迪与瑞德,还有大家之间牢固的友情与联系,让那些漫长而艰难的岁月得以安然渡过··肖申克监狱有着无法逾越的高高院墙,可压制不住安迪内心对自由的向往。
他是个强大的人,十几年的不断挖掘,终有一天,他成功越狱了··看到这里,电教室里一片叫好声··成才心中也是一阵激动,尤其是为了安迪那句话:“不要忘了,这个世界穿透一切高墙的东西,它就在我们的内心深处,他们无法达到,也接触不到,那就是希望。”
接下来的剧情,励志告一段落,伤感渐渐袭来··安迪走了,肖申克监狱里的朋友们只拥有他的传说,日复一日··瑞德终于有一天也老到布鲁克斯的年纪,用他自己的话说,已经被“体制化”了,然而这时,他拿到了被释放的许可。
瑞德也被安排到布鲁克斯当年工作的超市,做着同样的工作,他完全无法体会到自由的愉快,甚至没有店长的许可,他都无法像个正常人一样撒尿··成才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旁边早已眼泪汪汪的许三多看了他一眼,“成才”·“我去上厕所”,成才小声回答,然后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在走廊关上电教室的门,成才深深地呼了口气··自己是不是太投入了·但他真的害怕看到瑞德也像老布鲁克斯一样选择自杀··虽然他也觉得电影剧情应该不是这种走向,可他就是紧张,紧张地不想看下去。
这电影带来的讯息太多,成才觉得无法一下子全消化··有些潜在的内容,体制、禁锢、生存,他不是太懂··可他看到了信念、自由和友情··当安迪坚持了信念,获得了自由的时候,他也跟着大声欢呼。
可当瑞德在老迈不堪时变作孤单一人的时候,成才觉得有些扛不住了··他真心希望,这些在监狱中共患难的朋友,即使回到了自由的世界,也可以继续在一起··成才正在犹豫,既然出来了是不是干脆就去趟洗手间算了,走廊的另一头传来了脚步声。
熟悉的身影渐行渐近,嘴里叼着烟··“队长”成才疑惑地打招呼,他记得袁朗进了电教室的,“你没看电影吗”·“看了一半,想起有方案没弄完”,袁朗继续咬着他的烟,“电影快完了吧,你这是”·“我出来上厕所”,成才答道。
两人直觉都感到对方有所掩饰,可也都懒得追究··片刻的沉默,成才轻轻咳了声,“那我去厕所了,队长·”·“去吧·”·成才转身往走廊另一头走去,没走两步,就听见袁朗又叫住了他。
·“队长”又转了回来··“等许三多身体好些了,会给他把春节的假补上,让他回去探亲·你想不想和他一起回去”袁朗觉得自己有点儿没话找话。
“不用了,队长,谢谢你·我才来了小半年,休假不合适·”成才忙着表明态度··“哦,那你去吧·”袁朗终也无话,挥了挥手打发他。
可成才这次没走,刚说到许三多,他想起了些事情··“队长·”·“嗯”·“许三多能一直留在A大队么”·“呃”,袁朗没想到成才问了这么个问题,“干嘛问这个”·“就是……”成才想想该怎么说,“我觉得许三多很喜欢这里,也许这里适合他一直呆下去。”
袁朗了然地点点头,“不好说·你也知道特种兵不好当,总不能一直干下去·”·成才听出了袁朗的潜台词,如果死亡、受伤,那是必然无法继续下去的,可他想问的不是这些,“队长,我是说,如果许三多一直都好好的,他能呆多久”·袁朗盯着他,过了一阵才开口,语气很诚恳,“看情况吧,如果一直能稳步往上提,那就可以继续留下去,当然,年龄大了就不可能一直在一线,但肯定能留在部队上。”
“我明白了·”成才缓缓低下头··“成才·”·“嗯·”·“你自己呢也想留在这里吗”袁朗的话听不出什么语气。
成才愣了一下,他琢磨着袁朗话里有什么含义,随后决定还是老实作答,“想,我想和三多在一起,和大家……在一起·”·“哦”,袁朗轻轻应了一声,他不想打破年轻人的梦,可他确实忍不住想对眼前的人说出真相,“成才,即使留在老A,也不一定永远在一起的。”
成才呆呆地望着袁朗,这样的队长,陌生又熟悉,原来他也和自己一样,并没有许三多那样绝对的信念··可这不好,不是吗·许三多那样的坚持,才会有最后的结果。
成才莫名地感到有些愤怒,他觉得自己可以没有信心,可想到袁朗也没有,他觉得无法接受··“可是,可是你”,成才的声音稍微有点儿激动,“你说过常相守不是吗我听许三多说了,你对大家说过不是吗”·袁朗怔住了。
他没想到成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是啊,他是说过常相守,但他也说过,这是个考验··到底有多少人能经受住考验·一切都是未知的。
“队长,难道你不想和大家在一起吗一直”成才不知不觉中语气已经变得像许三多了··袁朗笑了,一点儿苦涩,一点儿无奈,他伸手拍了拍年轻士官的肩膀,“我当然想,你别激动,我会尽力。”
成才突然泄了气,他反应过来自己情绪有些失控了,也许是因为许三多,也许是因为刚看过的电影··袁朗肯定会尽力,他一直都在尽力,成才当然知道的,“队长……对不起。”
袁朗笑着摇了摇头··几乎是同一时刻,他忽然想起,他并未跟成才说过常相守··他犹豫着,此时要不要对这个有些伤感的年轻人说出这句话··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说。
这是第一次,袁朗害怕说出这三个字··他害怕自己一旦说了出来,常相守,就真的变成了一种考验··电教室里突然传出喧哗和吵闹的声音,看来,电影是结束了。
队员们纷纷从门口涌出来··袁朗和成才之间那些微妙和紧张的气氛,迅速就被冲淡了··“队长,我去给吴哲帮忙”,成才打了个招呼,逆着人流往电教室里钻。
里面的灯光已经全打开了,屏幕上是黑背景下滚动的字幕··红着眼睛露着大白牙的许三多正在东张西望,看到成才,就挥起了手,“成才,你肚子不舒服么去厕所去了那么久”·成才笑了,没理会他的问题,径直走过去,“电影最后结果咋样”·“结果可好了”,许三多笑嘻嘻地说,“瑞德和安迪又重逢了,他们以后,都能在一起了。”
**********************************·晚上熄了灯,成才躺在床上,翻过来翻过去··过了半晌,吴哲终于耐不住,开口道,“花花你怎么了睡不着”·“对不起啊”,成才又翻了个个儿,“吴哲,你困吗”·“还行,有什么事儿”·“嗯……”,成才爬到床边探出脸,望着下铺的吴哲,“咱们这儿可以考军校吗”·“哎花花,你想去上学”·“有一点儿。”
“那你和队长说说呗”,吴哲盯着上面露出的半拉圆脑袋,“咱们队上每年都有俩军校的推荐入学名额的·”·“哦……”,成才应了声,然后又道,“我还是自己考吧,名额太少了,我占了不好,而且我想和许三多一起上学,要是队上能给他一个就好了。”
“这样”,吴哲想了想,“花花,你怎么突然想和许三多一起去读军校了”·“许三多喜欢这个地方,我希望他能一直留在这里,我,我也想和他一起”,跟吴哲说话,成才向来都很坦率,“可你知道,我们都是士官,也许过几年就必须退了……”··“我明白了。”
吴哲一下来精神了,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成才你多大了”·“……”成才在黑暗中翻了翻白眼,“吴哲,你确定你智商一百八”·“哎,那又不是我说的,都是你们瞎编的”,吴哲忙着反驳,然后反应过来了,“噢,对,咱俩一年的,23了。”
“嗯·”·“成才啊”,吴哲突然严肃起来,“你要考军校得赶快了·好多军校要求部队士兵报名年龄须在22岁以下,如果是特殊人才可以适当放宽个一到两年,按你现在的情况,应该可以算特殊人才,但要考试,也就这两年了。”
“是吗”成才沉默了一下,“难考吗,我好几年没看过课本了·”·这一下吴哲直接从床上蹦下来了,跑到桌边拿茶缸喝了口水,“花花,你知道什么叫应试教育吗你要是相信我,就严格按我说的来,今年……到考试还有4个月,不一定够,但我们可以试试,不行还有明年,一年多的时间,怎么它也得考上”·******************************************·成才兜里揣着吴哲给写的书单,小心翼翼地抓着方向盘,寻思着怎么说服许三多。
此时许三多正坐在越野车的副驾驶座,高兴地东张西望,“成才,你也学会开车了,真好·”·成才笑笑,继续盯着路的前方,没敢转头看他··新手司机,难免会紧张。
第一次出任务,被袁朗数落了不会开车,成才回来就跟着齐桓学了··春节前才拿到驾照,要说真正上路,这是第一次··许三多从医院里出来十多天了,休养得差不多,可以正常活动了。
补上的探亲假也买好了火车票,这个周末,两人申请外出,成才借了车,跟许三多一起去镇上采购要带回家孝敬父母的东西··除了买东西,成才还想借此机会和许三多商量一下考军校的事。
吴哲帮忙订的学习计划已经出炉,相关资料也都查的差不多了,这次去镇上再买几本参考书回来,该准备的都齐全了··现在的重点是得让许三多同意,和他一起考军校。
开着车实在无法分心,成才想了想,干脆松了油门把车停在了路边··“成才,怎么不走了”许三多面带疑惑··“三儿,我有个事儿跟你说。”
“啥事儿”·“我们去考军校吧·”·“啥”许三多吃了一惊,“你想去上学”·“不是我,是我们。”
成才纠正他··“成才,你”,许三多看着成才严肃的表情,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你不想留在老A啦”·“不是的……许三多”,成才觉得有些头疼。
“你,你前几天才说过我们大家一直在一起,现在就想走了吗”许三多的五官扭在了一起··“许三多”成才喝住了他,“你认真听我说”·许三多委屈地闭上了嘴。
“我知道你舍不得这儿,我也舍不得;你想和大家在一起,我也想啊·我希望我们能一直在一起,不要退伍,不要离开,所以才说要去念军校的·学习不是坏事,等我们毕业回来了,就可以做更多事,就可以在这里呆的更久你明白吗”成才说的很大声。
许三多沉默着,- shi -漉漉的表情,过了片刻,他开口道,“没有别的办法吗”·“有,抓罪犯、立军功”,成才也恢复了平静,“但是这个办法最可靠。”
许三多看了看成才,这是他曾经熟悉的成才,冷静地在做计划的成才··“成才·”·“嗯”·“你……”,许三多显得有些犹豫,“你不会像当初在七连一样吧”·成才猛地转过头,狠狠盯着他。
“对,对不起,我又说错话了·”许三多低下头··成才叹了口气,伸出双手,放在了许三多肩膀两侧,“三多,你相信我吗”·“嗯”,轻轻地回答。
“我知道我过去做得不对,走错了路·可是努力和梦想总没有错许三多,和大家一直在一起,能在这样简单的地方继续生活,难道不是你的梦想吗”·许三多看看成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想办法实现它不靠什么手段,也不靠什么后门,就靠努力实现它”·公路上开过去一辆重卡,扬起一路烟尘。
开着窗的越野车里顿时灰雾蒙蒙,许三多红着眼眶,整个人看起来也灰扑扑的··“成才,你说的对”,选三多小声嘟囔着,“只是,我害怕,如果我们真考上了去上学,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很多人都走了。”
“是啊……”成才松开了手,转身在自己的座位上坐正,紧紧地靠在椅背上··他想过这个问题的··那天在电教室门口,袁朗说“留在老A,也不一定永远在一起” 的时候,他觉得愤怒。
可冷静下来后才认识到,这是队长的真心话,也是事实的真相··他一定想留住很多人,可是现实情况不允许他这么做··可是,就像电影里安迪说过的那样,人不能放弃希望。
总要努力试一下的··要常相守,不管别人怎么样,至少自己不能先离开··即使是暂时的分离,也是为了更远的相守···“许三多”,成才轻轻地说,“我在五班说要退伍的时候,你跟我说,人不能过的太舒服,所以我回来了。
将来的路还有很长,我们得尽力保住自己的梦想·你不愿看到别人的离去,那你愿意自己先走吗你希望别人因为你走了而伤心吗”·许三多吸着鼻涕,默默地摇了摇头。
“许三多,我希望我们一直在一起,所以我们努力一下,留在这里吧”,停顿了一下,成才又说,“我也不逼你·你趁着这次回家,好好想一想。
回来给我个答复,好吗”·在镇上买了礼物,两人一起去了书店··成才按吴哲开的单子拿了几本辅导书,然后又挑了个最便宜的MP3,拿来学英语。
许三多一直沉默地跟着他,最后在数码柜台前,指着他买的MP3,轻轻地说,“我也要一个·”·秘境 7·许三多回来的时候,A大队基地的树都发芽了。
成才的考试强化题也已做了好几组··站在成才的宿舍,许三多把家里带来的特产塞给他和吴哲,然后认真地说,“我想好了,成才,我要和你一起考军校。”
“太好了”吴哲在旁边往嘴里塞着地瓜干,高兴地说,“我又多了个徒弟·以后见我要叫师傅啊,完毕·”·成才弯起嘴角,从抽屉里拿出两张报名表,“三多,我就知道你会想明白的,这是锄头帮咱们下载的,先填吧,然后我去找队长。”
“哎”许三多有点儿吃惊,“你还没跟队长说呢”·“我这不是等你回话呢嘛”,成才把报名表塞到许三多手里,“等填完了,我去跟他汇报。”
*******************************************·成才拿着报名表站在袁朗办公室的门口,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报告”··跟许三多虽然说的轻松,成才心里其实是忐忑的。
现役军人报考军校,必须获得部队上的批准··他不知道袁朗会不会同意··连向来无条件信任他的许三多都怀疑了他的动机,更何况曾对他说过不相信的袁朗。
可还是那句话,总得试试··成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不管袁朗问什么,自己都如实回答··总之,对得起自己的心就好··袁朗看了两眼着摆在桌子上的表格,抬头问,“许三多呢”·“在他宿舍。”
“他怎么没来,这不是你们两个人的报名表吗”·“我没让他来·”·袁朗眯起了眼睛,望着面前站得笔直的人,“为什么”·“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在拿他当挡箭牌。”
成才答得坦率,脸上却没什么表情··袁朗挑起眉毛,手指轻轻地在那两页纸上敲了敲,“你,你们俩,都是你一个人的主意吧”·“是的,许三多也是我让他申请的。”
“那好,你说说看,你的想法·”·成才深吸口气,组织了一下语言,“队长,看电影的那天我问过你,许三多能不能留在A大队,你说不好说。
可他是真喜欢这个地方,他觉得这里人都很简单,大家都很好·我希望他能留在这里,你也说了如果稳步提升就有可能,所以,我觉得考军校是最好的办法,深造一下就可以踏上一级台阶。”
“成才……”袁朗挥挥手想要打断他··“队长”,成才看见袁朗的动作,依然抢着说下去,“我知道你跟我说过,人不能为了一个结果虚耗人生,可是学习本身也不是坏事,这也不光是为了结果。
许三多还很年轻,而且他的- xing -格很踏实,如果能学会更多的知识,将来会在老A做的更好·”·成才终于停了下来,喘了口气··“说完了”袁朗皱眉看着他。
“完了·”·“许三多的事情,我当然会考虑·”,袁朗拿起许三多的表格放在一边,脸上现出些许不耐烦,“你才说,不会拿许三多当挡箭牌。”
成才低头不语··“你拿来的,也是两张表格”,袁朗把成才的那张拿在手里抖了抖,“你呢,你自己呢”·“我……”,成才缓缓开口,“我也想留在A大队,我跟三多说过要和他在一起。”
“就为这个”·“嗯”,成才点头,“我也喜欢这里·”·“许三多喜欢什么我知道”,袁朗向椅背靠了靠,手臂抱在胸前,“你呢,成才,你喜欢老A什么”·成才的视线穿过袁朗身后的窗户,琢磨起这个问题。
喜欢什么·喜欢狙击,喜欢训练,喜欢基地里的红砖围墙、院子里的那些树、新结出的皂角,喜欢大家,还有人们相处的方式,所有的这些,充实而妥帖。
“我想,大概是在这里我觉得心里很安稳”,成才答道··“那好,成才,我问你”,袁朗盯着他,“你在五班的那几个月觉得安稳吗”·成才迷惑地看回袁朗,想了想,最终点了点头,“嗯。”
“那五班和老A比呢”·成才愣住了,“队长,这没有可比- xing -·”·“我不是让你比别的,就说,这两个地方,哪里让你觉得更安心”·成才沉默了,他不是不想回答,可他比不出来。
“好吧,成才,我再问你另一个问题”,袁朗伸手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点上···成才直觉感到空气中生出莫名的张力,于是努力地站得更直··“如果你考上了军校,也顺利念完了它,然后有个地方比老A条件更好,可以让你做更多的事、走的更远,你会不会去”·成才心里顿时暗下来。
兜了这么大一圈,其实和许三多是一样的问题,就是不相信自己··于是他瞪着眼睛,“我不会·”·袁朗吐出一口烟雾,“我凭什么相信”·“就凭我说了我不会”成才的声音里已经有点儿愤怒。
“成才”,袁朗依然面无表情,“那我换个问法,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了一个地方,比五班、比老A都更让你安心,比所有地方都更让你像你自己,你会不会去”·成才愣住了。
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我还没有见过海··在不算暖和的空间里,大颗的汗珠顺着耳边流淌下来··成才发现,袁朗远比他想的更了解自己,有时甚至比他自己更了解。
成才微微闭上眼睛,想了想··他对自己说过要诚实的,于是他最终张开嘴,缓缓道:“我不知道·”·袁朗盯着他看了一阵,没有说话,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
·成才走到袁朗的桌前,伸手去拿他自己的报名表格,“对不起,队长,我还是算了吧·”·没想到袁朗却一把按住了桌上的那片纸,“我说让你走了吗”·成才一怔,收回了手,定定地站住了。
袁朗也把手放下,看着对面的人,“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不安呢”·成才的眉心一下子皱在一起,他咬着牙,吐出三个字,“我没有。”
“那是因为你告诉自己要随遇而安,在五班,在老A,或者还有别的什么地方”,袁朗像是要活动下身体,也站了起来,手撑在桌子上,脸对脸地看着成才,“可只有内心不安的人,才会不断地去寻找安心所在。”
成才与袁朗对视了两秒,低下了眼··他说的没错··曾经心是空的,发现的时候只能亡羊补牢,拼命地,一点点地往里装··可填了那么多,却依然不能确定,装进去的那些到底是否真的属于自己。
所以才特别害怕失去,所以才特别害怕被怀疑,所以才寄希望有什么地方能让自己不那么患得患失··“成才,能让人安心的有很多东西,某个人、某个地方、某种环境,但终归是要看你自己的心态”,袁朗离开了他的桌边,在房间里踱了两步,“还是你们七连那六个字,‘不抛弃,不放弃’,那是一个军人的信念。
你心里有这个,就够了·”·成才安静地听,于是袁朗继续说下去,“就像你说的,考军校不是坏事,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地来找我·一个军人的忠诚,并不仅仅是对某个人、某个地方的忠诚,而是对自己信念的忠诚,也是对自己事业的忠诚。
你和许三多不一样,你的路很长,很多时候都要你自己做出决定,就像这次·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会尊重·”·成才有些吃惊地睁大了眼睛,“队长,你是说”·“我是说,这表格我会同意,给铁大队长报上去”,袁朗的表情看起来温和了许多,“成才,别总是担心别人的看法,如果你心里有数,就做你觉得对的事情。
如果真有一天,有比老A更适合、让你更能发挥你能力的地方,你选择去,我也不会怪你·”·“我,我没有”,成才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我是真心喜欢这里,我是真的想和你们,和大家在一起。”
“那你就加油吧”,袁朗又坐回他的座位,“军校不好考,如果你是个好样儿的,就考上给我看看·”·“是”,成才一个立正,眼睛- shi -润地闪着亮。
“你去吧·”·成才站在走廊里,在身后关上门··原本翻腾着的心情,渐渐平稳下来,这一刻,他感觉到安心··胸口里纠结着皱巴巴的一团,慢慢舒展开,熨帖、平展。
隔着一扇门的房间里,又有一根烟被点燃··望着天花板发呆,袁朗感觉有些疲惫··和成才的对话,总像是一次又一次的自我回顾··不一样的开始,不太相似的经历,可总是格外相近的心路历程。
成才在走和自己类似的路,那他最终是否能得到他想要的安宁·袁朗在老A已经近十年,他扪心自问,我,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吗·答案是肯定的。
虽然不断地在失去,即使不太愿想起过往,毕竟还是积累出了值得保留的记忆,还有一如当初的信念··只是,守住了责任、一直在坚持的心,还是稍微有些空荡。
在封存了各种回忆的心房里,中间的那个小小空间,安稳且私密,却只有自己一个人··******************************************************·一周后,成才拿到了准许参加军校招考的通知,他的报名表,将和其他报考人的一起,由人事处统一发往陆军学院。
许三多却没收到这个通知,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张申请表··经三中队推荐、A大队领导班子商议,许三多将作为保送生,直接前往陆军学院深造,9月份正式入学··得到消息时,两个人正在成才宿舍里复习。
作为指导老师的吴哲拿着两张完全不一样的单子,啧啧地摇头感叹,“三呆子,你真是……那什么人有那什么福·花花,烂人偏心啊·”·许三多着急地站起来,想去找袁朗,“成才,我去跟队长说说,我不要保送,我要和你一起考。”
·“哎”,成才一把拉住他,“你去干啥通知都下来了,你以为部队是儿戏啊,你想怎样就怎样”·“可是,可是……”许三多张着嘴,眼泪又开始打转。
“可是你个头”,成才拽着他坐下,“好好看你的书,就算不用考了,你也不想进了学校啥都不懂,跟不上进度吧”·许三多点点头,突然反应过来成才是岔开他的话,忙又说,“可是,你还得考呀。
我们……”·“我们怎么了你觉得我考不上是不”成才瞪着他··“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许三多赶紧解释··“那就行了么,你保送的学校和我报的是同一个,等我考上了,咱俩不是还在一起嘛·”·许三多吸着鼻涕,他觉得自己嘴拙,无法表达心里的想法,可另一方面,他似乎也明白了成才的决心。
于是他只好眼泪汪汪地看着成才··成才见了他的表情,轻轻笑了,伸手摸摸了许三多的头,“三呆子,你要对我有信心,好吗”·许三多抹抹眼睛,点了点头。
旁边的吴哲一直安静地看着他俩,这会儿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过了这么久,我还是觉得你俩像个梦·”·“那是因为你在做白日梦”,成才没好气儿地把书摆摆正,“吴老师,咱继续上课行不”·“行,行”,吴哲的架子又端起来了,“徒弟们,可要给师傅争口气啊”·和吴哲与许三多不同,成才拿到通知,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相反地,倒是一下子松了口气··他又一次发现,袁朗是了解他的··许三多的问题解决了,不用承担考试的风险,只要服从命令,认真入学念书就可以了。
·而他自己,能去考试,正合心意··就像是选择了一个方向,虽然路上有处关卡,可也有攻克它的决心··这是必须的,因为只有亲自克服它,才能有信心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经历过许多的成才,现在只相信自己努力获得的东西··其它的方式,会让他怀疑自己,甚至会担心那些并不是真正的得到,得到的那些也不是真正的属于自己··而且这次,袁朗不是说过吗,“如果你是个好样儿的,就考上给我看看。”
成才把这当做一种约定,一种似于信任契约的约定··有一个人,你把他的信任看得无比重要,而他给了你一个机会证明自己,那不管把握有多大,都得拼命。
**************************************************·只有短短四个月的时间,要把之前扔下的功课捡起来,还要达到考核的标准,根本不是件容易的事··还好有吴哲,广开网路搜集整理了一个模拟题库,成才只需要按进度把这库里的题目全部掌握即可。
即便如此,时间也显得十分紧张··成才不是全职备考生,一个特种兵,各项训练都不能落下,偶尔还有任务需要外出,真正能拿出来复习的时间,每天只有几个小时,这还是在放弃了所有娱乐和只保证必要休息的情况下。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吴哲帮成才想了个办法··就是把所有的英语、政治、文综的重点题目,都念一遍用电脑录下来,然后再把音频存在MP3里,走到哪里听到哪里,尽量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时间。
于是成才不仅在生活训练的空隙,甚至在不需要思考的体能训练、去375加餐拉练等时候,都带着耳机,听他的复习题··大家对他的这个样子,都表示了相当的理解,没有特别重要的事,很少会有人去打扰。
包括袁朗在内,看到背着包在野外负重跑步还戴着耳机的成才,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成才自己对这种方式,其实也是非常喜欢的··一方面,作为一个狙击手,长时间对着书本会影响视力,这样可以有效地减少眼睛的压力。
另一方面,他那些观察环境细节的爱好,也得以继续保存··春天,基地里的树都绿了··成才经常带着他的MP3,去研究每一棵树··耳朵里听到的是一道又一道的习题,眼睛里看到的,则是新鲜的绿。
天气渐暖,人虽忙碌,心却似乎跟其他复苏的生命一样,越来越有生气··不知从何时起,成才不再刻意掩藏自己的兴趣··即使站在一群人中间,他也可以戴着耳机,傻笑着抬头看天、看云,或者盯着一只落在树上的鸟发呆。
只是,有些事成为了习惯,就会不经意地被保存下来,比如,在观察树之前,先看看袁朗在哪里··******************************************·就在这春暖花开的季节,宿舍前面的一棵行道树上,难得有一对儿灰喜鹊不畏惧经常传来的枪声,选择在这里筑巢安家。
两只黑色头顶、身体纯灰、长着灰蓝色羽翼与尾巴的小鸟,无时不刻不在忙碌地往自己的小巢里加根草或填点儿泥沙·为了即将到来的繁殖季节,它们得做好一切准备。
成才发现鸟儿的打算后,时不时会去看一眼它们的进展··前两次他站在树下,小鸟还有些警觉地飞到高些的树枝上观察他,次数多了,也就把他当做一个无害的活动背景,继续“喳喳”地忙活着。
因为这两个小家伙,他还查字典并记住了“Cyanopica cyana(灰喜鹊)”这个相当难念的专业词汇,虽然吴哲说考试考到这个的可能- xing -几乎为零,可成才自己觉得十分有趣。
一个晴朗的周末下午··成才在宿舍做了一组数学应用题,大脑回路简直要纠缠在一起··于是舒展了一下身体,拿起充好电的MP3,听着英语就跑下楼去。
·远远望过去,树上灰喜鹊的巢已经有大半个足球大小,估计是快完工了··成才慢慢地溜达到树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不远处袁朗宿舍的窗户··然后他愣住了。
那个三楼角落的窗口,袁朗正双手撑着窗沿,定定地望着他,像是在发呆··成才忙低下头,犹豫了一下又抬起脸,冲着袁朗笑了笑··袁朗似乎回过了神,僵直了片刻,也回以一个微笑。
成才正揣摩是该说点儿什么还是该直接走掉,却看到袁朗的嘴动了动,应该是在对他说话··于是赶紧拽掉耳机站直,大声打了个招呼,“队长·”·“成才”,袁朗在楼上招了招手,“你上来。”
待成才敲门进了袁朗的宿舍,他已经坐在桌前,桌上摆着笔记本电脑··“成才”,袁朗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复习这么忙,还有空看鸟”·呃,成才在心里嘀咕了一下,却还是不好意思地笑笑,“我题做得不太顺,听着英语出来走走。”
“不顺啊……”袁朗像是在考虑什么,“那就歇会儿换换脑,给我帮个忙·”·“啊”成才一愣,马上又站直,“是。”
“别紧张,别紧张”,袁朗皱着眉,“不是什么要紧事儿·你到食堂去找张班长,把给我留的那盆竹子搬上来·”·“好”,成才应道,掉头跑出宿舍,心里却疑惑着,怎么队长要在宿舍里养植物了·眼看着面前的门关上了,袁朗扯着嘴角,双手在头上一阵乱抓。
春天,真是容易让人烦躁··中午去吃饭的时候,袁朗忙着和二队的队副说话,没注意看路,差点儿跟门口搬东西的小兵撞在一起··当下觉得失了面子,不由地吆喝,“哎,这是干嘛呢”·旁边正忙活的后勤兵放下了手里的花盆,是一盆长势不错的观赏竹。
他不好意思地道了个歉,说是A大队为迎接上级检查,要美化环境,又买了些新的盆景花卉,原本放在食堂角落的这盆竹子就多出来了··“那你们也不能把它摆门口啊,多碍事儿。”
袁朗斜眼盯着那盆绿植··“可现在也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啊”,后勤兵有点儿不好意思,“班长说实在搁不下,就扔到仓库里去·”·袁朗闻言,也没再抱怨,摇了摇头,就拿着饭盒进了食堂。
·一边吃着饭,一边又不经意瞄起那盆竹子··繁茂的细叶,几株翠绿挺拔的- jing -,已有一人多高··不禁替这植物感到可惜,放在常年不见天日的仓库,也不见得有人浇水照顾,也许不知何时就会枯死了吧。
这么想着,突然就动了念头:还不如,搬去我宿舍放着··这想法窜出来,袁朗忙自嘲着否定自己,这么些年了,宿舍都那个样子,要不就没空回去,要回去也只是睡觉,哪儿有时间照顾什么植物。
可即使这样,他嘴里嚼着饭菜,视线总还是忍不住要转向那阳光下的绿色··总觉得不能不管它,着了魔一般··吃完了饭,拎着饭盒走食堂好远,终还是掉头回去,找到张班长把这盆竹子讨了来,说好下午去搬。
回宿舍睡了午觉,袁朗爬起来就在屋子里四处打量,琢磨着该把那盆竹子放在哪儿··心里其实还是有点儿犹豫,这是参军以来第一次想养点儿有生命的东西,袁朗对这样的自己有些不太适应。
记起之前有人说,人年纪大了就会爱心泛滥,他不禁自嘲地想,难道我是真的老了·在屋子里兜着圈子,不经意间就在窗口看到了跑出宿舍楼的成才。
那个年轻人迈着步子,走得轻巧无声,像只大型猫科动物··又来看他的灰喜鹊了·袁朗弯起了嘴角··上次谈过话以后,成才好像自在了很多,那种潜在的自我约束正逐渐消失。
他已经可以在众人之间,自顾自地听MP3、东张西望看他想看的东西,打招呼或者不打、交谈抑或沉默,都显得不那么刻意了··这种自然的状态,慢慢地也影响了他周围的人,在三中队的队员们心里,这个安静内敛的狙击手的形象也渐渐立体起来。
至少现在大家都知道,他喜欢那两只灰喜鹊··或许只有成才自己没察觉别人的发现··当然,也许,他只是不那么介意了··袁朗的思维发散了片刻,等回过神来,眼前已是一张笑脸。
弯弯的眼睛闪着亮,酒窝盛着阳光··仅一瞬间,他听到自己内心的一声叹息··春天,喜鹊,竹子,成才……·得得··“成才,你上来”·********************************************************·门口响起报告声,成才拖着花盆进来了。
竹子长得太高太茂,细叶擦过门框哗啦啦地响··他直起身擦了擦头上的汗,“队长,放在哪儿”·“哦”,袁朗四下看看,抬下巴示意着窗户的一侧,“就那儿吧。”
“好”,成才正要动手搬,忽又停下,“队长,竹子好像喜- yin -,放门这边可能更好些·”·“是吗你倒挺了解。”
“我家里那边儿山上有些竹子的,都长在背- yin -的坡·”·“也行”,袁朗也懒得深究,“你随便找个地方放吧·”·成才四处打量了一下,袁朗这屋子里到处都是空地儿,一盆竹子摆哪儿都显得突兀。
想了想,成才搬起花盆,墩在了墙侧的书架旁···“这儿行吗,队长”·“就搁那儿”,袁朗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成才你去忙吧。”
“嗯”,成才应声离开,却一步三回头··“怎么了这是”,袁朗觉得好笑,“看上我这盆竹子了”·“不是”,成才停下脚步,“这竹子在食堂放久了没人管,叶子上都是油烟和灰,队长,要不我帮你把它收拾收拾”·“算了,我回头自己弄,这会儿我正忙,你先去吧。”
“没事儿,你忙你的,我不打扰你,等等啊·”·成才也没等袁朗回答,就跑了出去,没两分钟,拎着一个喷壶和一块儿抹布又进来了··袁朗没搭理他,只管看着电脑。
成才小心翼翼地往竹子上喷水,时不时用抹布擦擦枝叶,一只耳朵塞着耳机听英语,另一边耳朵则空着,耳机线绕在脖子上,以防万一袁朗和他说话他听不到··过了片刻,袁朗开口道,“把你那耳机戴上吧,我没事儿找你。”
“好”,成才不好意思地笑笑,把耳机戴好,继续专注于那盆植物··屋子里基本算是安静下来,没什么吵闹,只有水壶的喷水声、树叶的沙沙声,还有成才嘴里偶尔不经意蹦出的个把英文单词。
袁朗不自觉地勾起嘴角,心情难得的明朗··只是多了盆植物,还有个临时的园丁,这冷清的空间一下就有了生气··让袁朗感到奇妙的是,他觉得这变化并不算太糟。
他甚至可以说,这感觉有点儿太好了··等成才彻底捣鼓完那些竹子,太阳都快落山了··房间里的光线已经不太好,但也不妨碍那些鲜绿的叶片闪着亮。
成才相当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顺手拿不怎么干净的抹布蹭了蹭额头,跟袁朗打了个招呼,“队长,我弄完了,我去吃晚饭了·”·“去吧,去吧”,袁朗挥挥手。
外面响起了灰喜鹊 “喳喳” 的叫声,摘了耳机的成才迈开腿又停住了,踮起脚尖往窗外望了望··“还不走”·“哦,队长……”成才踌躇着。
“还有什么事儿快说”袁朗挑起了眉毛··“那个……,回头我问食堂要些谷子”,成才小声道,“你有空能不能帮忙喂一下外面的灰喜鹊”·袁朗一下没脾气了,“我没空,要喂你自己喂去。”
“那不是,我宿舍在楼那一边儿,够不着嘛”,成才嘟囔着··袁朗叹了口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成才同志”,他的表情特别严肃认真,“我这儿还不打算开动物园。
你,现在,立正,向后转,齐步走,出去给我把门带上”·***************************************************·两天后,窗口靠路边的五个宿舍,都收到一小塑料袋小米,成才给的。
袁朗也拿到一个··成才敲开门,塞到他手里就跑了,啥也没说··袁朗哭笑不得地拎着那袋子瞄了半天,随手扔抽屉里去了··旁边几个宿舍的队员们倒是挺开心,闲下来就扒着窗边吆喝,叫什么的都有,认识品种的喊“灰喜鹊”,不认识的喊“小鸟”,还有的干脆起了名字“小灰”……·两只灰喜鹊见到这阵势,哪还敢过来,只要三楼有人开窗就赶紧飞走,落在远处的树顶上小心观望。
就这么着过了两三天,大家也都失了兴趣,喂喜鹊的事情暂告一段落··只有成才还坚持去树底下喂鸟,可那儿到底是在人行道旁边,野鸟多少也怕人,所以一直也不敢落下来。
虽然如此,灰喜鹊们倒也不像缺少食物的样子,每天都欢实地吵吵闹闹··袁朗宿舍里的竹子,也长得很好··这本就是很好活的植物,不需要特别照顾,一周浇个两次水足矣。
再加上季节适宜天气渐暖,许多新叶纷纷冒了尖儿··现在袁朗回到宿舍,睡觉前都会抽几分钟看看··虽然它们不会动也不会说话,可散发出的生命力总让人觉得舒心。
某个埋头查资料写方案的晚上,袁朗回去的时候,早已吹过熄灯号··揉着酸胀的太阳- xue -,推开宿舍的门,他看到了一地月光··一下愣住了,今天的天气这么好吗·忙了一天都没注意到,直到晚上放松下来,才发现,原来,这是个大晴天。
袁朗觉得有点儿好笑,总觉得今年春天的自己有些莫名的不同··但究其原因,他也不甚确定··到底是因为季节本身,还是说到了三打头的年纪,人就开始注意一些原本不在意的东西呢·也没开灯,袁朗拖着步子走到他的竹子旁,借着月光,仔仔细细地看。
然后他惊讶地发现,其中的一株,新抽出了一段竹节··心里顿时就充满了喜悦··那感觉,就像收获了一个难得的小南瓜,得意满满··想起南瓜……·时间过得真快啊。
曾几何时,自己也还是个南瓜来着,现在却已经是资深瓜农了··种南瓜、带南瓜好像已经成了生活中的全部··看着一批批年轻人进来,带着他们新鲜生动的劲儿,总能冲淡身上这份职责所带来的沉重与压力,即使最终大家未必相守,可这种过程,他很享受。
尤其是这其中还有些特别的南瓜,会让袁朗觉得生活分外有趣··比如许三多,比如吴哲···再比如,成才··认识这个南瓜的时间其实并不久,可看着他一路或者剧烈或者细微的改变,心里总会翻腾出一些特别的情绪。
或者,可以称之为,欣慰·再或者,成就感·是,也不完全是……·胡思乱想着,脚下碰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成才从吴哲那儿给他要来的喷壶。
袁朗甩甩头,拎起喷壶给他的竹子喷了喷水··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看出枝叶的绿··袁朗摸摸口袋,没有烟,刚才已经抽完了··绕到桌边去,打算再拿一包,打开抽屉,却瞅见了里面的那袋小米。
犹豫了下想伸手拿,半当中又转了方向,直接摸出烟盒来··打火机“喀嚓”一声吐出细小的火苗,袁朗点燃他的烟,打开窗户,站在前面深深地吸了一口。
外面的月亮并不很圆,但真的很亮··老A的基地里安静空旷,南瓜们都睡了··就连不远处树上的喜鹊,也安静地睡了··香烟燃尽,袁朗发了阵儿呆,终还是转身从桌子抽屉中拿出了那袋小米,捏出了一撮,轻轻地撒在窗台上。
那一晚,袁朗难得地做了少时的梦··那时他还没当兵,还是家乡小镇上的孩子王··在学校里与兄弟们嬉笑打闹,在路边的小河里摸鱼抓虾,还有树上的那些个雀鸟,总是叽叽喳喳地叫个没完没了。
那些聒噪地让他既兴奋又烦恼,吵得人都睡不好……·直到睁开眼的时候,都还不停··当袁朗在床上翻了个身,确定自己已经睡醒了的时候,他听到了欢快的“喳喳”声,就像梦里的一样。
轻轻地支起身看过去,两只活泼的灰喜鹊,正停在在他的窗台上··秘境 8·成才复习了两个月,暂时进入瓶颈期··和开始什么都不会、只能拼命记忆的状态稍有些区别,现在对于需要长期积累才能建立的逻辑体系,他开始感到头疼。
尤其是数学··大量公式、定理,其中的推理关系、细小差别,简直让人崩溃··吴 老师对这个问题的解决办法,只有四个字:题海战术··分门别类,做题去吧。
成才对此没啥抱怨,都这会儿了,多硬的骨头也得啃啊··只是人难免就躁了些,经常做题做到头晕,就抱着狙击枪练- she -击去,这时候也不潜伏了也不珍惜弹药了,密集的子弹变着法儿在靶子上画出各种图案来,直到靶纸彻底被打成蜘蛛网。
这样干别人倒没什么意见,狙击手嘛,多训练很正常··但那对儿灰喜鹊却反应挺大··动物对气味和声音的变化总是十分敏感的,每当成才满身硝烟味儿跑去树下,它们就齐刷刷飞起来,落到远远的地方去。
成才对此很是郁闷,可一时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时间稍长,喜鹊虽疏远了他,他却发现另外一件事··很有趣··这两只小鸟飞起来,经常都会,落在袁朗的窗台上。
一日午饭后,袁朗踱着方步往宿舍去,总觉得后面有人跟着··回头一看,吴哲、成才、齐桓、许三多……哗啦啦一大群··没什么不对,大家都是吃完饭回宿舍,天天如此的,碰上很正常。
可走着走着,总还是别扭,像是被人跟踪了一般··干脆停下来,等着三中队的众人赶上他,一起走··那种不自在的感觉一下就消失了……·一群南瓜打打闹闹,倒是都没介意他掺和进来。
一路有说有笑,上了楼各自回各自的房间··袁朗咧着嘴开门,钥匙还没在锁眼里转过半圈,那种如有芒刺在背的感觉又上来了··猛地回头,身后不到一米远的地方,站着成才。
“成才……”袁朗一阵着恼,声音却还是显得漫不经心,“你鬼鬼祟祟跟着我,这是”·“队长……”,成才的表情很是认真,“那个,你的竹子最近长得好吗有没有落灰,要不要我帮忙……”·袁朗“咔嗒”一声打开了门,头也没回,“竹子好得很,不劳你- cao -心。”
说着就进去随手把门带上,却听到“砰”的一声,门板撞在了成才头上··“你”,袁朗一下子乐了,没好气地吆喝,“行行,要看就赶快,看完就快走。”
成才得到批准,也顾不上撞到的头,进屋奔着竹子就去了··上看下看、左瞄右瞅,“真的长高了·”·“看完了吧”袁朗叼着烟。
“嗯·”·“那走吧·”·“嗯·”·成才绕着路慢吞吞地往外走,经过袁朗桌边,突然从鼓囊囊的一侧衣兜里掏出袋东西放在了桌子上,“队长,不够的话我再帮你拿。”
袁朗斜眼瞥过去,是一袋金灿灿的小米··手不由就撑在了额头上,“成才……你站住·”·“是”,成才当下就定住了,挺得笔直。
“你最近很闲吗”·成才摇摇头··“功课复习的怎么样”·“……还行”,微微皱起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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