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少爷有个暗恋(他)的人 by 阿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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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少爷有个暗恋(他)的人 by 阿萦
天之骄子悬疑推理阴差阳错怅然若失文案· 这是个挤兑情敌不成反被压的故事··姜三少爷为心上人守身如玉这许多年,啥都没捞着,反而眼睁睁见他被另一个人弃之如履。
姜三少爷从云端跌落下来,成了万子满接在手心的白月光··悬疑阴谋,略甜略欢脱,伪·爱上情敌的故事··腹黑心机大boss攻×深藏不露好作死小少爷受·内容标签:悬疑推理 怅然若失 阴差阳错 天之骄子·搜索关键字:主角:姜宗孜,万充 ┃ 配角:游朋律 ┃ 其它: ·==================·☆、淡竹林·隆启十三年,二月初二。
春龙节,土地爷诞辰·大吉大利,忌出行··京城郊外有片绵延数里的淡竹林,大片大片细长青绿的竹叶在早春料峭的风里颤动··这天清早,阳光正好,姜宗孜活动了一下筋骨,轻车熟路地躲开小厮侍卫,从姜府偏门溜了出去。
他痞里痞气地撸了把袖口,杀气从眼眸缓慢扩散至全身··姜宗孜怀中所揣,是他心上人游朋律所绘的京郊淡竹林地图·姜宗孜打算凭借自己过人的智慧,在淡竹林找到一个叫万充的混小子,然后潇洒地将其大卸八块。
晌午时分··在淡竹林转了不下十圈的姜宗孜此刻已是一副丧家犬样,他气喘吁吁地抬袖擦了把汗,气喘吁吁地扶住眼前那根竹子,把重心都托付了出去·姜宗孜瘫了好一会儿,体力才慢慢恢复,他从袖子里摸出一卷宣纸,展开,将纸上所画远山浮云间的仙侣居处与眼前胜在宽敞的简陋木屋,进行了谨慎的比对。
没错,就这疙瘩··姜宗孜站直身,整了整衣袖,端了端架子,步履沉稳地走进木屋··没人··姜宗孜继续步履沉稳地穿出木屋的后门··这回,一下看见了木屋后竹枝间的人。
没错,就这混小子··姜宗孜将自认为阴冷狠辣的目光射向竹下捧书的那个眉目温柔的男子··过筛了阳光,男子头顶上方的一席竹叶,绿得有些过分通透。
细碎又明晃晃的春光撒下,落在他一身单薄青衣上··万充淡淡掀起眼,残留着细究的目光从黄褐色纸页转向姜宗孜·是双温润而漆黑的眼眸··沉稳如姜宗孜不得不承认,他积攒了多天的怒气,在那瞬间,清零了。
想他姜三少爷多年来混迹画舫青楼,见过的美人娇娥无数,那定力毕竟不是盖的·姜宗孜当即在脑海里强行刷了数遍心上人游朋律闪着泪花的大眼睛和可怜委屈的小下巴,火气“腾”得一下又回来了。
虽说姜府三少爷是出了名的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然而他跟其他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还是有本质区别的·不,长得好不是关键,关键是他白莲花般圣洁的情感经历,眼里心里就一个暗恋了十多年的游朋律。
可是·可是眼前这个人模狗样的伪君子居然·想他不过是被禁足了半个月,这个杀千刀的万充居然趁机勾引了小游游然后始乱终弃了老子流了十多年哈喇子也没下嘴的肉,你他娘的十多天就吃腻了·岂有此理,老天不公啊·姜宗孜这五天来,可谓日日捶胸顿足。
血粼粼的真相大白于五天前的下午,姜宗孜毕生难忘··当时,姜宗孜撅着隐隐作痛的屁股在床上修身养性,他边修身,边动着歪脑筋,要把与人私奔的大哥骗回来,分担老爷子注意力,从而达到转嫁危机的目的。
姜宗孜皱着一张脸,苦思无果,狠揪了把头发,狂躁地一翻身,全方位完美命中臀部伤处··姜宗孜正痛得嗷嗷叫,一道清癯羸弱如柳般的身影挡住门口的光线··心上人游朋律自带背光出现,霎时间点亮了姜宗孜黑暗的牢狱岁月。
姜宗孜臀不痛了,嘴不嚎了·他动作敏捷翻身下床,绽放出花一般的笑颜,嘘寒问暖端茶倒水·还没狗腿够,突见一滴清泪悄然滑过游朋律白皙秀丽的面庞。
姜宗孜一懵,紧接着又一炸,边炸边心疼地连连询问前因后果··游朋律眼神涣散地注视着瓷蓝杯盏中漂浮的茶叶,生无可恋状:“我喜欢上一个人,可他不要我。”
姜宗孜揪着一颗心,听游朋律惨白着脸描述起故事的起转承合,他们在哪里遇见,又如何分别,许过什么诺言,却在花开时节终结一段情缘·游朋律眼泪无声滚落。
姜宗孜听得怒发冲冠,他猛地抬脚踹飞一边的柏木凳,提气就往外冲,要去找万充算账·当然,毫无悬念地,在院子门口被侍卫拦了下来·游朋律失魂落魄地跟在姜宗孜后面,不知想劝退还是劝进。
一群人在门口纠缠起来,其间,姜宗孜曾多次以指怒点门环上的紫铜天鸡,色厉内荏地威胁:“要是再不放我们走,我就磕上去了”宁死不屈的英勇模样令侍卫们频频肝颤。
两盏茶后,姜大老爷派人传来话,说三少爷还是个孩子,不懂事,揍一顿就好了··姜宗孜一听,心道:“切,小看本少爷,大丈夫在心上人面前岂能露怯”他咬牙跺脚心一狠,英勇地挨了结结实实的十大板。
不就是十大板吗不就是个叫万充的小白脸吗不就是有那么点文化爱小隐隐于淡竹林叫万充的小白脸吗·算个球啊·一直到万充淡淡掀起眼看向姜宗孜前,姜三少爷的内心,几乎是不虚的。
这时春阳当头,姜三少爷酸溜溜的目光在万充身上转来转去,他酸溜溜地想,这小白脸还真他娘的长得不错··万小白脸闲适地依靠在竹塌上,垂至腰间的长发浓黑得有些刺目。
他膝盖上倒扣着一本古籍,古籍的边角细致整齐,万充覆在其上的手指白皙修长,有分外好看的骨节··他正对来势汹汹的姜宗孜淡淡微笑着··两人目光相接,春天的日色里,万充眼眸中隐约的洞悉令姜宗孜有瞬间的心悸。
天之骄子悬疑推理阴差阳错怅然若失·熟悉的洞悉·熟悉的心悸··携带凶器前来的姜宗孜已经没剩下多少气焰··即便眼前的万充看上去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雅书生,但无形中有什么东西在出错,让姜宗孜感觉自己被震慑了,他开始变得踟躇。
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大丈夫为心上人出头,岂能说撤就撤·总得找个由头··姜宗孜想起来,十五天前他挨了顿揍,是因为他暴脾气踹了从一品大官李少傅家的小儿子一脚。
倘若万充他爹是个大官,这倒也算是个可下的台阶·想到这里,姜宗孜很是懊悔,太失策,来之前竟然忘记打听万充的家世了·只有心上人给的消息,说万充区区五品官。
·看来,得试探一番··姜宗孜略有些拘谨地坐上万充的竹塌,套近乎:“兄台,所看何书”·万充用他雅致极了的指尖点了点古籍封面上的篆体书名,翻译道:“《孟子》。”
姜宗孜闻言,万分惋惜:“年轻人,怎么不看点高深的书”·“比如”·姜宗孜扳手指:“什么《周易》啊,《奇门遁甲》啊,《品花宝鉴》啊,《隔帘花影》啊……”·万充笑得从容:“皆已拜读。”
“皆已——”姜宗孜嗓子里像卡住了枚铜钱,他心想,哼,万充你果然是个斯文败类·想归想,姜宗孜表面上还是装得甚为恭谨,抱拳道:“万兄博学如斯,真真是个值得结交之人,不知你——额,令尊在何处高就”·万充浅笑着,低眼拂去落于他衣摆的竹叶:“家父燕居多年。”
姜宗孜内心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闲着就闲着吧,还整个燕居·怎么,看我知书达礼,呸,看我温文尔雅学富五车想挑战我哼,没后台,那就对不住了,吃我一棒吧·想到这,姜宗孜“唰”得站起身。
他从肥大的袖子里掏出一根擀面杖,利落地直指万充··面对眼前突变的局面,万充依旧淡定,只是嘴边笑意加深了·哪片云挡住光线,青衣男子的瞳孔变得愈发漆黑。
倏忽,姜宗孜眼前一晃,他还来不及反应,夹带竹叶香的青衣已迅速袭来··一阵天旋地转后,姜宗孜被万充牢牢压制在了竹塌上··姜宗孜眼前,万充勾人的眼眸在笑。
下一秒,万充凑低脑袋,用低沉气声在他耳边说:“我怎么觉得,兄台你似曾相识……嗯”两个人的身体紧密相贴,万充的鼻尖有意无意擦过姜宗孜的鼻尖,彼此气息交缠。
姜宗孜的脸马上不争气地燥热起来,心下恼羞成怒地骂娘,嘴里结结巴巴地说:“相识、识个屁你……好大的胆子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告、告诉你我爹可是——唔——”万充温柔地用擀面杖堵住姜宗孜的嘴,于是姜宗孜之后的话在吞咽中拉长成呜咽。
真他娘的奇耻大辱·姜宗孜涨红着脸百般挣扎,呼吸逐渐加重··只可惜,他的挣扎,除了达成两人四肢愈加缠绕的效果之外,没有分毫脱离压制的可能性。
姜宗孜气喘吁吁地噙泪瞪着距自己咫尺之遥的万充,对方始终挂在嘴边的笑没有丝毫的改变,只是眉宇间平添的那份戏谑,使他的笑容不再温润,倒显得寡淡玩味··大概是姜宗孜的模样看上去太可怜了。
万充本着一颗菩提心,大发慈悲地抬手,“嗵”得一声,扔了塞在姜宗孜嘴里的擀面杖,然后松开姜宗孜,站起身··竹塌上衣衫不整的姜三少爷,瞪着几步外好整以暇笑容玩味的万充,瞪着万充青衫边每道一丝不苟的褶皱。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距离和沉默让气氛变得奇怪起来··日影随着竹叶晃动,时间在风梢游走··姜宗孜瞪得眼睛酸涩·他想,眼前的这个家伙是不是特别擅长把别人弄得一团糟,自己却毫发无伤·姜宗孜这些日子来的憋屈感霎时一拥而上。
他忍住内心的情绪,转而愤愤地盘算,以后一定要带领姜府上下几百人,跟这个扮猪吃老虎的小白脸江湖再战他们来日方长·姜宗孜在脑子里嘿嘿嘿邪恶地幻想着万充颜面扫地跪地求饶的场景。
那头,万充正津津有味地把玩一片落于他袖间的淡竹叶,余光注意着竹塌上那谁奇妙变换的表情··万充弯腰扳起姜宗孜的下巴,温润而笑:“说吧,你爹是谁”·“哼”姜宗孜使劲一撇脸。
万充温柔又耐心地扳正他目光··姜宗孜继续撇,万充继续扳··来回折腾了几次·姜宗孜烦了,他愤怒地“啪”一声,打开了万充的手。
姜宗孜迅速翻过竹塌,隔着一段不算安全的距离,心虚地瞪着万充·是了,姜宗孜现在非常心虚·他清楚自己方才使了非常狠的力道,没想到对方根本没有躲避的意思,而是仍由他打开了手。
万充浅淡双眼斜瞥着自己停顿在空中的手,忽而轻声笑了··妈的笑笑笑,笑个球啊·姜宗孜尤其受不了万充这副让人看不透的深不可测的样子,他一怒之下,不知死活地抬脚踹翻竹塌,吼道:“说出来吓死你我爹是当朝正二品户部尚书你一个小小的五品官,居然敢对我不敬还,还想跟我抢人”·“抢人”万充失笑。
姜宗孜继续不知死活地上前去揪万充的衣领,结果,毫无悬念地,在第一时间被万充牢牢扣住了双手··他边蹦边吼:“你他娘居然给我装蒜好一个情场浪子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你敢说不认识游朋律”·万充低眸浅笑:“定是哪里误会了,万某并非断袖。”
这下姜宗孜可炸得厉害了:“不是断袖不是断袖你玩弄少男不是断袖你、你对我……这样那样”·“我对你,怎样”万充显然提起了兴趣,抬起含笑勾人的黑眸。
他右手正擒着姜宗孜的双手腕,左手搂上姜宗孜的腰,恶意揉了一把··天之骄子悬疑推理阴差阳错怅然若失·姜宗孜红着脸心如死灰地想,他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老爷们居然沦落至此,真是岂有此理,老天不公啊·突然,姜宗孜灵台一清,死灰复燃,他抓到把柄似的瞪住万充:“我可没说游朋律是个男的,你倒清楚得很”·“哦晓得游朋律很稀奇”万充含笑的脸凑近姜宗孜,不解地问。
姜宗孜后仰身体,别扭地闪烁目光,刻意提高音量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不然呢”·“要我说,游朋律也算出名了·姜家大少爷是个断袖,跟侍卫私奔了;姜三少爷也是个断袖,痴恋游家小少爷多年,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这些在坊间,皆属旧闻·”万充颇有深意地,对姜宗孜缓缓眨了眨眼睛··姜宗孜震惊了·他大哥那点破事儿传遍京城也就罢了,自己暗戳戳思慕个人也能路人皆知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都怪自己太优秀了太引人注目了。
“你不知道”万充的笑容寡淡玩味··姜宗孜神情恍惚地摇了摇头,又想起什么似的一惊,眼眸像鹿:“这么说……游、游游也知道了”·“这是自然。”
看着姜宗孜世界崩塌的模样,万充还挺过瘾的,可心里却又不舒服起来·他加了几分力气才保持住笑容,手上一下子,像泄气般,松开了姜宗孜··万充振了振衣袖,徐徐然摆正先前被姜宗孜踹翻的竹塌,用袖子抚了把,复又坐下。
万充摆弄起那本《孟子》,不再看姜宗孜一眼··“你……给我记住”·万充听见姜宗孜虚弱的一句狠话,然后听见姜宗孜离开的脚步声,沙沙的。
万充的视线从古籍中抬起·他望向姜宗孜跌跌撞撞穿梭过后,簌簌作响的淡竹叶,若有所思··实际上,这不是万充第一次遇见姜宗孜··不幸的是。
这可能也不是万充第二次遇见姜宗孜··姜三少爷那似纨绔又非纨绔的形象深入京城百姓的心·他们姜家的断袖之事,也是很早就传得沸沸扬扬·随意找个茶馆或者客栈坐上一下午,就能将姜宗孜和他大哥那些事儿打听得七七八八。
姜宗孜对游朋律的一颗痴心,在万充看来,委实可笑··游朋律··想到这个名字,万充收起了脸上很淡的笑容,表情一下子变得非常冷漠··☆、华茶居·未时三刻。
姜宗孜总算绕出了淡竹林,他激情澎湃地迎着曙光奔跑,然后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迷失了方向··两三枝红梅攀爬着素白的矮墙,菱花窗纹后是道道清浅的疏影·姜宗孜抬眼望向那块古雅的牌匾,上面书写着“华茶居”三个瘦金体的墨字,端正又风流。
好嘞·姜三少爷被关了十来天,难得脱缰溜出来,又上赶着让情敌调戏了一番,免不了心生郁闷·这时迷失着迷失着碰巧迷失到了华茶居,姜宗孜一想,华茶居也不失为一个清热去火陶冶情操的好地方啊,便欣欣然抬脚迈了进去。
姜宗孜闻着涌动的暗梅香,眯眼笑起来,双臂环出一个长长的懒腰··华茶居,虽说名字和布局都很是雅致,但其实是家远近闻名的青楼·华茶居地处达官贵人居住的宣南街西口,来客多是财大气粗出手阔绰的主。
且它不止是男欢女爱声色犬马之所,同时也具备了戏楼茶馆之类的功能,可以说雅俗皆有,很是周全·算得上京城数一数二的青楼··姜宗孜心有小游游,是以平日里跟狐朋狗友逛青楼游画舫,往往止于酌酒听曲,连个相好都不找。
这就难免在京少圈树立起柳下惠般高洁白莲的形象,更难免时不时成为大家的谈资笑料·而华茶居做为京城唯一一家不排挤和歧视守身如玉型纨绔子弟的青楼,给了姜宗孜别的青楼给不了的归属感。
这让姜宗孜从小就成为了华茶居的常客··未时四刻··华茶居,梅楼··姜宗孜要了壶桃花酿,简单点了几样蜜饯糕点,美滋滋地晒着午后的太阳。
他在歌姬一首凄清的《更漏子》里,暗暗算计万充··算计半天,不得要领·姜宗孜总算灵光一闪,他想,首先,他得摸清万充的底,这不要脸的淡竹妖到底是何来路。
想到这,姜宗孜拎着桃花酿,火急火燎地冲向鱼龙混杂的菊楼大厅··三教九流在大厅里扎推侃大山,天南海北胡扯·姜宗孜素来爱混迹其中,听些丫鬟少爷东家猫李家狗之类的八卦。
今儿个,众人的话题倒罕见得很是集中,都七嘴八舌地在谈论这些天,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幼童失踪案··姜宗孜慢慢悠悠一杯酒见了底,又懒洋洋地续上·与此同时,把案子听了个大概。
这桩案子可以追溯到两个月前··寒冬腊月,宣北街上一家馄饨店的跑堂跟巡捕打招呼时,随口提了一句,最近天冷,那群小乞丐有段时间没来晃悠了·巡捕听了一笑置之,并未在意。
没想到,不久后大寒日,城东城北有好几户人家都丢了孩子,孩子普遍不超过五岁,都是在家门口失踪的,大人们不过进屋一两刻钟的工夫,出来孩子就不见影儿了·之后虽然每家每户都提高了警惕,但还是不断有幼童在失踪,那股神秘黑暗且热衷于掳小孩儿的势力仿佛无孔无入,令人防不慎防,吓得私塾都推迟了一旬开课。
考虑到一直没有发现幼童尸体,衙门天真地认为是临近年关,拐卖团伙猖獗·年关转眼就过了,衙门继续乐观地认为是临近元宵,拐卖团伙猖獗·上元节过了两天,执着的捕快们守得云开见月明,成功端了一个多少年只有传说不见踪迹的人贩子老窝,却一个孩子也没找回来。
人贩子头头涕泗横流地发誓说,他们已经好久没开张了,真不知道哪路仙人插手拐卖业,把他们这种老牌队伍排挤到完全混不下去·他们正拾掇拾掇打算转行去干山贼,结果点儿太背,被官府逮住了,这下可好,本钱都搭进去了。
姜宗孜正听得津津有味··这时候,邻桌有个衣锦佩玉的人重重哼了一声,道:“要我说那张老头丢了孙子也是活该谁叫他诋毁我仙法教我想他定是受到了仙母大人的诅咒,才遭此祸患”·天之骄子悬疑推理阴差阳错怅然若失·立马有人跳出来斥责:“你胡说什么我们仙法教的教义可是众人平等追求永生,仙母大人更是慈悲为怀怜悯众生。
他张易虽非我教徒,但也非无法感化,怎会恶毒地诅咒他,掳掠无辜小儿”·“就是就是”“你这人面生得很,是昨天刚——入的教吧参加过仙母大人的桃法会吗”“是啊是啊你这人怎么回事”·衣锦佩玉的人面对其他教徒的指责,赤红着脸驳道:“可张老头诋毁仙法教却也是板上钉钉的事,自然不能放过他”·一群大男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吵起来。
姜宗孜本来乐呵呵看他们窝里斗,突然,他动作一顿,微皱起眉,暗暗观察方才挑起矛头的那个衣锦佩玉之人·面孔陌生,但他的声音……啧啧,熟悉的很,究竟哪里听到过呢奈何无从回忆,姜宗孜无可奈何地用筷子戳着花糕。
就在这时,他听见角落里有人在嚼舌根——嚼游家的舌根··姜宗孜当即不动声色地挪了过去·他重新唤伙计上了酒和点心,而后姿势风流地呷了一口陈酿,假装自己正专注于打造倜傥不羁的形象,实则顺风耳把该听的都听来了。
并不算什么大事·就是游家半个月前遭了回贼,丢了不晓得什么东西··一听到半个月前,姜宗孜的尊臀就隐隐作痛·没错,就是那个上元节夜,他被灌了不少酒后,在回府的路上与一帮人摩擦争执,还暴脾气踹了李少傅他小儿子,咳,好像是很多脚的样子,然后第二天就挨了顿狠揍,还被禁足了。
想想就憋屈··至于游府失窃·如今的世道,侠盗风行·有好多混江湖的年轻人评书听多了,误入歧途,自诩盗亦有道,趁夜黑风高翻进公子王孙家的高墙,偷两盘隔夜的点心,再在墙上画朵花什么的以示身份,等待自己侠名远扬的那一天到来。
这些把戏姜宗孜见得多了,根本不放在眼里··不就是进了个贼嘛·姜宗孜勾唇一笑,预备起身走开,回去期待仙法教教徒们大打出手··他这厢刚一抬臀,那厢小厮模样的人神秘兮兮地说:“巧就巧在,同一天晚上,隔壁万府也进了贼”·擦,到底是巧在哪里啊都说了是隔壁,可不就顺道偷了嘛·姜宗孜刚在心里翻完一个白眼,转念一想,不对啊万府万充·他奶奶的不会是邻居吧这这这,这下事态可严重了。
“而且啊,”小厮模样的人又刻意压低了嗓音,“万汉麟可是丢了件价值连城的宝贝”·“这可如何是好”带点幸灾乐祸的语气。
“不过幸好,那贼逃跑的时候不慎落了件顶要紧的东西在万府·我听万总管他外甥说,万汉麟正设局抓贼呢”·“那敢情好啊诶我说,他笨手笨脚的落了什么”·“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听的人很是扫兴,一拍大腿:“嗨没劲”·此时的姜宗孜则是愁着眉头,焦虑地转动酒杯··万汉麟·跟万充有什么关系·☆、回姜府·姜宗孜偷摸溜回姜府已经是晚上。
一路上门院森森,红灯笼隔几丈亮一盏,并不算明亮的6光在夜风里晃晃荡荡,颇有些寂寥·直到,姜宗孜轻手轻脚地推开自己小院的门·他简直在一瞬间被亮瞎了眼,里头竟然灯火通明。
姜宗孜战战兢兢地走了进去·院子里一个小厮侍女也没有··他迟疑着跨过大堂的门槛,迟疑着绕过琉璃屏风,迟疑地望向屋内,顿时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姜老爷庄严伟岸的背影冲撞进他视线·姜老爷背着双手,本半仰头欣赏姜宗孜床前挂的那幅工笔画,听见动静回身看过来··姜宗孜绝望地发现,他内屋那张紫檀木桌上,还冷清地摆着无人下筷的朝食。
姜宗孜一脸生无可恋的望向屋顶,他要被自己蠢哭了·要知道十几天前那条禁足令是有附送品的,姜老爷顺带把他院子里的人换了个彻底·以前姜宗孜偷溜出府真不算事儿,可如今,却是再没有人替他吃个饭抄点书装道忧国忧民的背影了。
姜宗孜满脸讨好地凑上前:“嘿嘿嘿,爹,早啊……呸,爹,你吃了吗”·“你敢呸我”姜老爷子眼一瞪。
“不不不,岂敢岂敢,我……我就想问您老最近身体怎么样不如,我给您揉揉肩”·“用不着,我好的很。”
姜老爷挤出生硬而和蔼的一笑,仪态万千地往桌边一坐·那充满慈爱的眼神直教姜宗孜心头发毛··要大事不好啊··“嘿嘿,爹,你看,”姜宗孜搓了搓手,“我今天温书太用功了,连饭都忘了吃,真是罪过对了,我刚才就是晚饭吃撑了出去遛个弯,我这一整天连院子都没出过,真的天地可鉴你可千万别产生什么不必要的误会……嘿……嘿……”仿佛哪里微妙得出了点问题。
“呵呵·”姜老爷继续和蔼微笑,眼神里满是慈爱·接着,他慈爱的眼神转向了床前那幅工笔画,画中繁花似锦虫鸣鸟语,右下角落款一枚红色的篆体印章,以及秀美又劲道的一个“游”字。
姜老爷露出一个好奇又欣赏的表情,“我看这画甚好,是何人所作不如请来府上喝杯茶”·姜宗孜当即怂了,他腿一软毫不犹豫就跪了:“爹我错了,爹你饶了我这一次吧你……不如你想想大哥再看我,心情是不是好一点了”·“破唔诶”姜老爷一拍桌子,吹胡子瞪眼:“别给我提你大哥”·“喔。”
姜宗孜哭丧着脸低下头,暗搓搓勾唇一笑··姜老爷歇了会儿,长吸一口气,继续和蔼道:“宗孜啊·”·“诶诶诶,您说,我听着。”
天之骄子悬疑推理阴差阳错怅然若失·“再过一个来月便是春试,你准备得如何”微笑,“连考三次,这回再过不了,呵呵。”
“爹”姜宗孜凄厉地喊了一声,膝行到姜老爷腿边,一把抱住,“你想想我二哥,他也老大不小了,连个秀才都考不中,再看我是不是——”·“——破唔诶是什么是”姜老爷一拍桌子,吹胡子瞪眼,“你跟他能一样吗你长得这么丑”·“……”姜宗孜当即僵住,他发现他爹思路清晰逻辑分明,他实在无言以对。
姜老爷站起身,仪态万千地抚了抚姜宗孜僵住的头顶,说:“宗孜,地上凉,起来吧·”·一股暖流涌上姜宗孜的心田··姜老爷继续说:“坐到书房去。
你今晚要背的书,我已经叫人替你理好,放在案几上了·”·“……”眼前一黑·姜宗孜费力地以手撑凳站起身,满目疮痍地问,“有……几……本”·“也就十几二十本吧。”
五十多岁的老大爷假装自己很善解人意的样子··“……”·姜老爷慢慢悠悠地步出内屋,末了站在琉璃屏风旁回眸一笑:“好好背,明日鸡鸣,先生来抽查。
要是哪里出了问题,呵呵·”·“……”姜宗孜咽了咽口水,眼看姜老爷的广袖就要飘出屋去,赶忙扑上前悲痛地扯住广袖一角,“我只有一个要求。”
抖抖衣袖,将挂在上面的人甩开:“姜朗继还给你·他正在被你六妹纠缠,估摸着再半个时辰就能见着人了·”·姜宗孜顿时不愁眉苦脸了:“好嘞”能替他吃个饭抄点书装道忧国忧民的背影之类的人可算回来了·这时候,梅姨送进来刚煮好的御米粥和新出炉的糖饼。
香甜的味道留住了姜老爷的身和心··父子俩摈弃前嫌,同席而坐,共话桑麻··姜老爷斯文地舀了一勺粥,在腾起的热气后面问:“你今天去干嘛了”·“我啊去揍了个人。”
姜宗孜呼哧呼哧地灌下几口香滑的粥,不甚在意地回答··姜老爷边摇头边浮夸地叹了口气,万般无奈状:“能不能学点好”叹完想到了什么,陡然脸色一变,目光如炬地盯住姜宗孜,“为了姓游那小子”·“……啊。”
漫不经心地应道··姜老爷板着脸,口气严肃:“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离游家远点屁都不懂就憋瞎掺和三儿,我告诉你——”·“——打住打住”姜宗孜皱着眉头,双手挡出一个明确的拒绝。
他真懒得听他爹嘚啵嘚啵,简直没完没了·不耐烦的姜三少爷选择岔开话题,“明天……来教我的还是上回那个田先生”·姜老爷一拍桌子:“田先生你还敢提田先生大冬天算计他掉进明湖的时候怎么不问他明天来不来教你以为为什么现在才给你请先生那是因为没人要教你”·“……”把脸埋在粥里暗搓搓一笑。
姜老爷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姜宗孜一眼,放下勺子悠悠地说:“你这回也算是撞大运了·没想到万汉麟竟然会答应来·”·“万汉麟”·“怎么,认识”·“……听说过。”
姜宗孜含糊地回答过去,然后用筷子一下下戳着碗,问,“……又是个糟老头吧”·“糟老头你个鬼人家比你大不了两岁,青年才俊,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翰林,这回还——”·姜宗孜诧异地打断他爹:“翰林万翰林”·“是啊,怎么了”·“……他叫什么名字”·“万充。”
“……”·姜老爷感觉到了一丝不妙:“你这是什么表情”·姜宗孜望向姜老爷的目光有些呆滞:“你记不记得,我刚才说,我今天去揍了个人”·“……”·下一秒,姜老爷喝剩下的半碗御米粥扣在了姜宗孜的脑袋上。
“我是想说,”姜宗孜目光呆滞地把那只精美的牡丹纹瓷碗从自己脑袋上拿下来,动作呆滞地抹了一把脸,口气呆滞对他震怒的爹说,“其实我是骗你的,是我被揍了。”
☆、万先生·次日,天色未明,晓风掀开半掩的窗,带来一阵凉意·姜宗孜的神魂跟天色一样晦暗,他敛袖添墨,随即停了动作,看着一旁正微鼾的姜朗继,发起呆来。
窗外,道道枝桠背后的天空,逐渐被渡上色彩·案头的白玉灯灭了,也无人再拨·姜宗孜搁下笔,在开启门闩之前,推醒了姜朗继··姜朗继尚且迷蒙,揉着惺忪的眼睛,起身舒展身躯时,玄色衣衫仿佛被拉长了一截,整个人看上去慵懒却挺拔。
姜朗继微仰脸侧倚着门框,呼吸晨间的清凉,忽闻飞鸟惊起,叽喳着从枝头扑腾到屋檐·也就是在这时候,姜朗继偏头望去,看见小院的门被推开了··侍女引进来一个人。
囫囵暗淡的天地间,晨曦是肉眼可见的浮动着尘埃的缕缕光束·男子青袍外那身素绫长衫在飒飒晓风中,如灵衣兮披披·曦光洒在男子如玉面孔上,于是他淡漠的神色,显出些许的温柔。
姜朗继听见了自己的心跳·难以克制的心跳··万充半侧脸对侍女微微颔首,示意她退下·随后施施然走向负手危立的姜宗孜,脸上挂着一个端正的微笑。
天之骄子悬疑推理阴差阳错怅然若失·只见姜宗孜迎上前去,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拜师大礼,规矩到万充讶然挑眉··姜朗继把侧靠的姿势调整成了正对大门的直立,瞧见万充半垂着眼,目光牢牢集中在姜宗孜脸上。
姜朗继的心头“咯嘣”一声··过去好一会儿,万充才淡淡地虚扶一把:“万某不敢当·”·“先生里边请·”姜宗孜放低身姿打了个手势,脸上的笑容格外正派,不同于往常嚣张的歪嘴角,而是非常妥帖甚至朝气的笑。
姜朗继心里有点虚··万充和姜宗孜两人你推我让,最终在黑漆书桌旁双双落座·姜朗继默默地站在姜宗孜左后方··姜朗继站得好好的,手脚都安安分分,唯独一双眼睛在乱瞟,英气眉目愣是弄得贼眉鼠眼的。
万先生发问了:“不知姜三少爷,四书五经念得如何”·姜宗孜谦逊地垂下眼帘,拱手道:“不才,倒背如流·”·“哦”万充随手从身侧的棂格小架中,抽出一本青丹色的册子,用修长双指将其推至姜宗孜面前,“默首篇。”
从姜朗继的视线看去,姜宗孜的鬓边垂发遮住了书名,只能瞧见万充白皙莹润的指尖··姜朗继偏头张望,看清了封面上笔迹潇洒的“孟子”两字。
那霎那,有什么线索在姜朗继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姜宗孜挥笔颇有气势,然而所书笔画皆偏于虚浮潦草·万先生在一旁看了,浅笑摇头:“甚糟·”·“望先生赐教。”
虚心受教孜孜以求的恳切眼神·姜朗继看着姜宗孜的后脑勺,打了一个反胃的寒噤··“你看,‘不’字这一反捺,回锋太急,韧劲不足……”万充站起身,左手撑在姜宗孜的云纹锦袖边,微凉的右手覆上他握笔的手,那个姿势,整个是把姜宗孜环进了臂弯里。
万先生边以手腕指骨巧妙施力,边用低沉好听的声音道,“……应该这样收笔·”万充的泼墨长发垂了几缕在雪白宣纸上,鲜明刺目的对比。
万充用下巴点了点姜宗孜的头顶,口吻听来深情,“懂否”·妈蛋这般狎昵做派简直不能忍·姜朗继绝对是比姜宗孜更先一步地,心头腾起熊熊怒火。
“嗯咳,晓得了·”·万先生在姜宗孜意欲挣扎前,松开了他·万充背着手,在书桌周围深沉踱步,视线则有意无意地,落在姜朗继身上··深沉了一会儿,万先生对姜朗继温润一笑:“会磨墨吧。”
“嗯·”姜朗继心里开始打鼓·他控制了一下面部表情,上前走到书桌边上··只是,万充先一步,在姜朗继的手碰到青玉砚滴前,止住了他。
就见万充从笔架上取了支竹管狼毫,姿态娴熟又雅致地蘸了蘸墨,然后递给姜朗继··“名字”万充表情温柔,眸色深深··姜朗继预感到万充要耍点幺蛾子,神色当即警觉起来,他谨慎地伸手接笔。
果然,万充在传狼毫的过程中,趁机用指尖刮弄了两下姜朗继的掌心··姜朗继的手一抖,笔尖浓墨蓦地滴落在纸上,像晕开一个迷团··万先生皱深了眉头,目光也变得凌冽。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动作··场面僵持住了·仿若早春冰镜一般的明湖,看似坚固没有缝隙,实则容不得重上分毫的呼吸··姜宗孜清了清嗓子,替姜朗继解围:“阿朗不识字,先生别为难他。”
姜朗继的余光里,万充不动声色·但姜朗继却分明感觉的到,冰面正势不可挡地龟裂开来,他甚至听见了水和冰摩擦间发出的幽咽··“呵。”
万充遽然嗤笑一声,款款逼近姜朗继,“万某尝闻,姜三少爷幼有逸群之才,五岁能赋诗,七岁博览古今书籍,八岁秋试为解元,文采斐然,过目不忘·最值得称道的,便是那手字,颇有米芾遗风。
虽会试屡不第,却不知,他竟不识字”·“姜朗继”闻言脸色骤变··“姜宗孜”也没沉住气,他蓦地挥袖,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下一瞬,“姜宗孜”已浑身紧绷地护在了“姜朗继”的身前··“紧张什么”万充淡淡落座,扶额轻笑·笑够了,老神在在地垂眼看了看自己泛着薄光的指甲。
万先生的声音像是场幽暗遥远的梦,他徐徐道,“姜朗继,不如你出去洗把脸,然后,别进来了·”·“姜宗孜”衣袖下的拳头暗暗握紧··这风驰电掣的瞬间,“姜朗继”的内心正在做着激烈的挣扎,他是应该“哈哈哈哈”假装这是迎接新先生的一种方式,还是“嘤嘤嘤嘤”发誓以后再也不敢了·易容是饭后消遣娱乐,□□路边三文钱买的,这种智障的解释万充他能信吗既想偷懒又不愿在万充面前丢脸的姜三少爷现在悔不当初。
不过,目前最大的问题是万充已经卸下了那副笑容,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看·姜三少爷很是惶恐··“我不说第二次·”万充开口了。
于是“姜宗孜”叹了口气,小声道:“保重,记住,该怂就怂·”然后潇洒地,走,了·跟先前的护主忠仆,判若两人··姜三少爷心都碎了。
☆、主考官·书房内··万充以手支颐,食指闲敲泛黄纸页,道:“背·”·姜宗孜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背什么,脱口而出:“人之初,性本善……”·“咳。”
万充轻叩青丹色封面··姜宗孜摇头晃脑:“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万充打断:“你气够长的,句读没学过”·天之骄子悬疑推理阴差阳错怅然若失·“呼——孟子见……你他妈到底想干嘛”姜宗孜往常对付先生都属于蔫儿坏,像这样直白地吼出来也算头回。
真是身心舒畅··万充的指尖划着眉间,似笑非笑道:“万某既然收了令尊百两黄金,岂敢辜负当然是想倾尽毕生所学,把姜三少爷从无知的泥沼中救出来。”
卧槽,忍了··“不辜负,你把钱退给我就行·”姜三少爷的大腿在打颤,百两黄金,够他挥霍仨月了,他爹可真阔绰··“不巧,昨儿个赌光了。”
万先生说得煞有其事··机会来了··姜宗孜从书桌下摸出一个骰宝骰子“垮”按在万充眼前,又顺手扯下腰间玉佩,道,“赌大小,我赢了,你找我爹告辞,我输了,玉佩赠你。
可好”刚要潇洒地摇起骰宝骰子,就见万充微笑:“骰子我没收了·”·“……”·万充看着眼前剑眉星目的姜宗孜,那英挺锋利的长相真是越看越变扭。
于是万充伸手在姜宗孜脖颈间略一摸索,旋即粗暴又直接地撕下了那张□□,扔在桌上··姜宗孜瞬间疼得别过脸去,一张冠玉面庞起了红,额前垂下的凌乱发丝后,漆黑的桃花眼怒瞪。
顺眼了不少··万充满意浅笑,不顾姜三少爷的挣扎,强行将他压倒在黑檀木椅子上束缚住,然后从腰带中摸出一只青瓷小瓶,将其中的药汁倒在指尖掌心,往姜宗孜脸上慢慢地涂。
动作很是温柔··药汁透明,有淡淡的花草味道··姜宗孜仰脸看着万充,眼睛一眨也不眨··姜三少爷心想,万先生,果然,很耐看··“你会易容。”
抹完薄薄一层药汁后,万充捏着姜宗孜的尖下巴左看右看··姜宗孜缄口不言··“谁教的”·“……”不说你能咋的·万充从身后拿出一副红色的表情狰狞的瓷质面具,举在了姜宗孜眼前。
姜宗孜目瞪口呆··“你屋子里的面具,多,且有趣·”万充面不改色地将手上的瓷质面具“哐”一下拆成两份,露出红面具后面另一张白底的带温润笑容的面具。
卧槽怎么到他手里的不是锁在抽屉里的吗姜宗孜飞快扫视两副面具,所幸白色微笑面具上的墨色字迹已被白漆掩去,而且两副面具边角皆有磨损,可见万充只是靠蛮力掰开,尚不知当中机窍。
姜宗孜迫使自己镇定下来,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这、这面具就是路边三文钱买着玩的·”·“嗯,”万先生的食指在面具上轻轻一抚,堪堪将那层白漆抹去,露出了下面端正的墨字——中会元。
姜宗孜震惊到瞪大了一圈眼白··万充勾唇道:“这是何意”·“哈、哈……哈……”姜宗孜生硬地假笑几声,硬着头皮胡诌,“万先生您有所不知,这面具是如今庙会时兴的一种寻常的祈福之物,跟求签算卦一个理儿,就图个吉利,没什么,意思。”
虽然我不是仙法教的,但拜托了仙母大人让万充相信吧·“哦,那这白漆”诚心诚意地发问。
“呵呵,中会元有什么意思我瞧着无趣,便遮了这三字·”·万充一脸认真:“无趣”·“嗯”·“那,三少爷为何参加会试”·“这个嘛……”·“我知道了。”
万充了然一笑,“是姜尚书胁迫的,是吧”·“当然”·隔了好一会儿,姜宗孜提着的一颗心都快要蹦达出来了。
万充缓缓道:“姜三少爷,真令万某感到意外·”·“……”咦·万充淡淡陈述:“近来万府每日收到拜帖无数,可你说我是怎么想的呢偏偏自找没趣,来当你姜三少爷的教书先生。”
姜宗孜听得云里雾里,只感觉到气氛甚为诡异·就他多年听书看戏的经验,他甚至直觉万充下一秒就要情绪失控然后跟他表白了,表白啊·他娘的表白个球姜三少爷为自己的想像力感到羞耻,想给自己正面一拳。
万充说:“前阵子,有个江南考生带着他所作的千轴诗赋来见我,自信满满地推着一独轮车就进门了·我只翻了一篇,是仿《伤仲永》写的《伤姜三少爷》,不忍卒读。
昨日淡竹林一见,更令万某唏嘘不已·”·姜宗孜熟能生巧地岔开话题:“这考生真闲,没事儿用小独轮载堆破书找你干嘛哈哈”·万充闻言罕见得愣了一愣,随后,万先生嘴角的弧度缓慢扩大:“原来你不知道。”
姜宗孜忍住一个战栗··“你不知道我是春试的主考官·”·“……”·万充话锋一转:“早些年,我曾掷千金买下过姜三少爷您的一幅字。”
“……”·“距春试,还有一个半月·姜三少爷您的字,诗词歌赋,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万某都将了如指掌·”·“……”·微笑:“莫愁,您中不了会元。”
“……”出·“出大事”三个字炸在姜三少爷脑袋里,那电光火石的霎那,姜宗孜突然开窍了。
就像一个药石罔效之人的回光返照那样··姜宗孜突然明白了先前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的那条线索··虽然眼下姜宗孜自顾不暇··天之骄子悬疑推理阴差阳错怅然若失·但是。
姜宗孜直直地看着万充,想,他入局了··☆、小游游·万主考官屈尊降贵在姜府呆的两天,对姜三少爷来说,是漫长而痛苦的两年··姜宗孜的这种心理状态,直接影响到了他的记忆力。
他恍惚记得,万充一来就拆穿了他和姜朗继易容的事·但姜宗孜完全记不得究竟是哪里露了破绽,最后只能归咎于自己太出众,以至于万充在很早以前就对他有过近乎变态的关注——这么一想,的确,万充是在淡竹林,他们头一回见面时,就道出了他的身份,甚至前年,呸,前天还直接叫出了“姜朗继”这个名字。
再联想到万充总是对他动手动脚,还怨妇地问过“我是怎么想的呢来当你姜三少爷的教书先生·”语气里满是望断天涯路过尽千帆皆不是的惆怅。
啧啧……·此外,令姜三少爷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瓷面具明明被自己警惕地缩在抽屉里,但万充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藏在了身上他居然还知道面具是两副拼成的……不是天赋异禀就是知悉内情好在姜宗孜看来,万充目前不过是在试探他,而他要做的,就是静观其变,千万别再作死给万充留什么把柄了。
要知道,把柄落在万充手里的后果可是——·昨天傍晚姜老爷莅临小院,万先生仪态优雅地引姜老爷落座·两人彬彬有礼地彼此问候,八百个字·姜老爷措辞委婉旁敲侧击确认万翰林的主考官身份,顺便两人互相恭维,一千六百个字。
姜老爷引经据典迂回曲折地探听会试范围、热点考题,顺便抖出姜宗孜糗事数十件,三千二百个字·当中出现了一百四十二次“犬子不肖”,七十一次“小儿愚钝”,三十五次敷衍性的“令郎聪慧勤勉”。
姜宗孜全程低着头,恭谨地站在一旁默默数着字··姜老爷唠着唠着,口渴了·于是乎,他儒雅地端起釉质酥润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下一秒,姜老爷的表情就崩了。
另一头,万充淡淡垂着眼睛微笑:“宗孜屋里的铁观音可谓极佳,是难得的明前茶·只是此番泡法,确实……咳,确实是清新新奇,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停了停,又补上一句,“阿朗有心了·”·姜老爷勉强挤出一个笑:“是是……有心,有心……”·姜宗孜听到这里,吓得连数到几都忘记了。
他没理解错的话,方才万先生打了一个清新新奇的小报告·而姜老爷此时正为了面子含恨饮茶,心疼,也不知道万充往里面加了啥·姜宗孜相信这不会是第一个小报告,也绝不可能是最后一个欲加之罪,但他完全不敢说话,毕竟天赋异禀又知悉内情的万先生没收了那张跟姜朗继相像的□□和几个骰宝骰子。
要是万充把这些宝贝往姜老爷面前那么一放,呵呵……·后果不堪设想··不嫌事儿大的万先生继续微笑补刀:“阿朗的拜师礼,也行得很是规矩,呢。”
呢你个球··姜老爷怒了··姜老爷不要面子了··姜老爷威风凛凛地捶了三下桌子,劈头盖脸地吼了姜宗孜一通··然而姜三少爷完全没听他爹吼了什么,他陷入了一个微妙的晃神。
在这个微妙的晃神里,姜宗孜做出一个郑重的决定·有个问题,自从知道万充是霸道主考官那刻起,一直困扰着姜宗孜:他究竟应该当天认怂下跪接着给万主考官当牛做马一个半月求怜惜,还是,次日认怂下跪接着给万主考官当牛做马一个半月少一天求怜惜·现在机会来了。
姜宗孜豪情万丈地下跪,给万充磕了三个响头·还毕恭毕敬地将先前那块欲做赌注的玉献了出来··姜老爷诧异挑眉··万翰林驻姜府第三天·窗外淫雨霏霏,花叶泣泪。
才回来没两天的姜朗继再次被流放给了姜六妹,而姜三少爷空有一颗十里相送的心,却只能留在书房哄万先生开心··春雨细密落脚,无声无息·姜宗孜捧着一本《万子满全集》,摇头晃脑放声诵读。
嗯,子满是万充的字··姜宗孜的内心是微笑的,溢于言表的敬佩之情是由衷的··嗯,人不能总是哭天抢地,要平和··今早,万充还没到那会儿,姜宗孜收到了一副新的瓷面具。
他熟练地用食指在面具背面一个细微的凹槽上缓慢施力,眼前红色的面具褪下一张狰狞的脸,换上温润尔雅的微笑面孔,白皙的脸颊上是几个端正的字——姜三少爷中会元。
嗯,大概是上头听了姜朗继汇报的情况后,怕姜宗孜想不开,出什么幺蛾子,就索性下达了更为直接的命令·唉,其实真没这个必要,因为姜三少爷已经信心满满胜券在握,不管是会元,还是万充,他姜宗孜都会拿下。
管它后果是被揍一顿还是操一顿呢平和脸··姜宗孜边吟诵《万子满全集》,边窥视万充的表情,看上去万先生的心情一直保持在愉悦状态,那抹如常的淡雅微笑暂时还没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宗孜,干得好,再接再厉·姜三少爷陶醉地想,被温柔的皮囊紧紧锁住的万子满简直是身披霞光从天上来的神仙人儿,那流转的眼波比荔枝蜜饯更甜腻,漆黑鬓角比腊梅花还幽香,修长的身姿较淡竹更为挺拔……等等姜宗孜一个紧急勒马,差点要摔个狗啃泥。
……不好,万先生切换气场了·“怎么不念了”万先生微笑着问,但在姜宗孜眼里,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黑气。
姜宗孜开口就往死里夸:“万先生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学生虽不求甚解,但此处所用贾谊的典故,委实妙哉妙哉学生免不了细细品味一番……”·“……”还挺识相。
见万充面色微缓,姜宗孜刚松了口气,便听见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急促地传来··“听说你去找万充算账了姜宗孜你——”·天之骄子悬疑推理阴差阳错怅然若失·罕见的充满火气的游朋律猛然推开书房门,万充冷淡地掀眼看过去。
游朋律整个人一下愣住了··朝思暮想的人就在几步开外,依旧是素绫青袍,黑眸深邃,总是带着的那抹笑意在嘴角渐渐加深,他说话了·游朋律听见万充问:“你听谁说的”·万充以为他调查他“我……我,不知道你在这儿……”游朋律赶忙解释。
姜宗孜看见游朋律的眼圈慢慢泛红,游朋律轻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子满,我找了你很久·”·姜宗孜听见自己的心哗啦啦碎了一地的声音··“上回我说,有缘自会相见。”
万子满的双眼随即渡上一层温柔,“这不就见着了吗·”·☆、夜深了·那天万充三言两语打发走游朋律后,姜宗孜好几天都是恍恍惚惚满腹心事的模样,能随时随地一脸呆相。
奈何姜三少爷已把《万子满全集》倒背如流,吹嘘拍马的话也都存在嗓子眼里,万先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怎么发作··这天深夜,姜宗孜独自个、赢得不成眠,成憔悴。
他顶着一对熊猫眼,愣愣地瞪着窗棱外一弯冷黄弦月,思考人生和梦想·尿意适时涌上心头··姜宗孜在睡袍外裹了件貂毛披风,掌心握一盏镶嵌着夜明珠的铜灯,神思恍惚地飘过寂静耳房,飘过一截回廊,来到不远处的便所口。
然后悲伤地发现,便所外的匣子内,没有沉香粒了··娇贵的姜三少爷转身就走,愤愤然穿过垂花门,去带着书房的那一进院子找便所··姜宗孜如厕毕,潇洒地哼出鼻子里塞的沉香粒,远目一望,惊悚地发现,这进院子的主卧居然踏马亮着灯。
姜宗孜在夜风里一个抖擞,不禁裹紧了披风··要知道那主卧不知道空了有多久,大概十年前姜朗继刚来姜府的时候住过一阵子,后来姜老太太跳脚说,哎哟喂那是留给宗孜未来媳妇的呐于是姜朗继就只好搬到姜宗孜寝卧的耳房住了。
现在那是什么鬼·勇敢的姜三少爷哆嗦着挪动脚步走向那间亮着灯的屋子,夜风带来无名的呜咽哭声,十丈长的一段抄手游廊挂满了飘忽不定的红灯笼。
姜宗孜有点紧张有点虚,他就近抱住一根朱柱缓了会儿,深深地吐纳呼吸了半天,然后英勇而壮烈地,自带背景音地,走到了主卧的前面··姜宗孜颤巍巍地伸出食指,戳开了那扇门。
门咯吱一声,响在冷寂的夜里··月色正淡薄··屋子里,着素白睡袍的万先生在暖黄灯光下抬脸,望向姜宗孜的目光里,残留着翻览稗官野史后的笑意,温柔得不可思议。
姜宗孜的心被击中了,脑子木住了··反应过来后,姜宗孜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简直想拎住万充的衣襟然后挥上一拳·他推门前还以为会看见什么狐媚女鬼巧笑花衣,再不济也是狰狞山魈血盆大口……·没想到·没·姜宗孜控制着自己要发功的双手,怒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姜老太太仙逝了就没人管他未来媳妇的屋了嘛还有没有天理啦·“你不知道吗”万充微笑,“我都在这儿住了六七天了。”
“也就是……从一开始……”·“嗯,从成为你的先生开始·”·“……”姜宗孜感觉自己的人生一无所知。
“话说回来,姜三少爷深夜到访,所为何事”万充站起身,素白的丝质睡袍垂下流水般的线条,一副精致性感的锁骨露在空气里··姜宗孜咽了咽喉咙,身体僵直地背过身,准备默默离开。
然后房门在他眼前霍然合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小心肝·姜宗孜背抵着门强装镇定:“你、你你你想干嘛”·“饿了。”
姜宗孜傻兮兮地挽起袖口,露出白皙光洁的一截小臂,平举后抬了抬,问万充:“要吃吗”·随着万充一步步靠近,姜宗孜越来越觉得自己的行为简直蠢哭,正纠结要不要把手臂收回来,万充已经走到了他跟前。
万充的双眼牢牢盯着姜宗孜的双眼,眼神专注·深情给五分,魅惑给五分,还剩下一分靠的是姜三少爷的定力··然后万充俯下身,用珊瑚红的舌尖,舔了舔姜宗孜露出的手臂。
·%¥@*%妈蛋·姜宗孜的鸡皮疙瘩从小臂瞬间延伸到头皮,接着他猛地蹲下身抱住万充的大腿哭号:“别吃我我给你下面”·“下面”万充的手顺着姜宗孜的背脊滑下去,揉了揉姜三少爷的臀部试手感,“可以考虑。”
%¥@*%色魔·恼羞成怒:“下”·“唔……鳗面。”
你还真敢提:“……阳春面·”·万先生微笑:“好,你说了算·”伸手拉开了房门··“……”姜三少爷在夜风里一个抖擞。
☆、绑架案·次日春光明媚··姜宗孜困到时不时头点桌子,哈喇子大不敬地滴到《万子满全集》上面·万充叹了口气,提议带姜宗孜出府透透气,姜三少爷顿时清醒了。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姜宗孜从里到外换了一身行头,把自己打扮得粉面油头,一双桃花眼顾盼生姿··万先生默默转开了视线··两人在馄饨铺子吃了碗面条儿,去茶馆喝了几盅酒,逛花市买回一只鹦鹉,进戏楼结果赏了柳州白公子的画展。
转眼薄暮,这一天很是尽兴·姜宗孜感觉自己跟万主考官的关系更上一层楼,除了在他不经意流露出对白公子的好感时,万充的眼神有些可怕外,两人从早到晚相安无事相敬如宾,甚至还有了共同话题——当万充随口提到徐州的旱灾和赈济问题,姜宗孜表现出了相当的兴趣,咦,时事考点两人就此问题探讨良久,姜宗孜受益匪浅,直觉自己的会元有了着落。
他陶醉地想,他和万主考官是不是差不多能往高山流水那条路走一走了·天之骄子悬疑推理阴差阳错怅然若失·诶呀~·两人走在回府的路上·夕阳奢侈地捧出足够多的余韵,整条偏僻寂静的老街上下暖黄一色。
路边伸出几枝暗香流动的梅花,虬曲苍劲的树干,是画里的模样··出奇浪漫的景致下,姜三少爷涌上一股尿意··于是他矜持地对万充说:“……我去那边小巷子看一看。”
万先生儒雅而立,颔首微笑:“嗯·”看什么看·万充见姜宗孜精瘦挺拔的身影湮没于小巷的黑暗中,脑子里定格了一阵三少爷玄底玉带勾勒下的细柳腰,再定格一阵三少爷利索束起的黑发末梢那一点点的卷,继续定格三少爷白皙脖颈的优美线条,接着定格……·接着就听到了姜三少爷一声突破天际的凄厉惨叫。
事情是这样的··姜宗孜进了这条不受光线眷顾的小巷后,心里有点怕怕的·但他更怕万充那个流氓偷看,就不自觉地往巷子深处继续走··姜宗孜走了一会儿,看见不远处有个巨大的黑影,大概是堆起来的箱子之类的,于是打算借箱子和墙两道边,站出一个三角形,继而安全地如厕。
不曾想,裤子才解到一半,十几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冲他围了过来·姜宗孜受到了惊吓,当即发出一声突破天际的惨叫··下一秒,姜宗孜整个人被万充抓住衣领提了起来。
姜宗孜的耳边风声呼啸,眼前光线错杂,没多久,人已在巷子之外··夕阳为笔腊梅勾画的老街上,姜宗孜可怜兮兮地揉了揉自己皱掉的衣襟,仰脸崇拜的望着万充。
霸道万主考官一脸的风轻云淡:“姜三少爷在巷子里看什么看得裤子都掉了·”·姜宗孜震惊低头,震惊地看着自己露在空气里两条长腿。
姜宗孜尴尬了··姜宗孜从头到脚红了起来··他说怎么感觉下半身冷飕飕的呢……·万充忍笑,在那一大波人冲出小巷前,表情严肃地给姜宗孜披上了自己的长袍,“喀”用力裹紧。
脑子里定格一阵三少爷胡桃色衣摆遮掩下白皙笔直的玉腿··姜宗孜闻着近在咫尺的万氏竹叶香,人越发红了··十几个人吆喝着“别跑”气势汹汹地冲出小巷。
姜宗孜从万充身后露出半张脸来张望,发现竟然都是官府的人··“赵捕头,在办案”万充温文尔雅地问··那捕头一见万充,立马诚惶诚恐地抱拳:“不知万翰林在此,多有得罪。
不知那位是……”用狐疑的目光看着姜宗孜··万翰林温文尔雅地微笑:“这是万某新收的学生·”·姜宗孜眼见着赵捕头看自己的眼神从“你已经死了”变成“阁下真是前途无量”,内心五味陈杂。
他居然要靠万充来得到社会的认可姜宗孜感觉自己的人生一塌糊涂··万充浅笑着问:“赵捕头所查何案”·赵捕头又抱拳:“京城的幼童失踪案闹了两个来月,二位想必也听说了。”
“可不咋的·”被排除嫌疑的姜宗孜吊儿郎当地抖着腿说··万充宠溺地看了姜宗孜一眼,手一揽,把好动又不规矩的三少爷固定在自己身侧,温柔道:“好好说话。”
赵捕头咳嗽一声,强行一本正经地讲起事情的原故:“幼童失踪案一直不见线索,前不久,城南吕员外家的小公子也不幸失踪·但不同的是,没过多久,吕员外收到了一封勒索信。
要求在今日未时前,准备一张万两银票,放到徒古街的戏外巷,也就是,万翰林您弟子……”·“我姓姜·”·赵捕头陪笑:“是……姜公子方才所进的戏外巷里头,长年堆着一些废弃的空箱子,勒索信要吕员外把银票塞进正中那只木箱的裂缝里。
我们一群人埋伏了一下午,只候到了姜公子……呵呵,所以不慎得罪之处,还望姜公子见谅·”·万充慈爱地揉揉姜宗孜的腰,揩油揩得理直气壮,脸上的笑容也是一丝不苟:“勒索信,可否借万某一看”·赵捕头赶紧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
万充将信展开,只一眼,便由衷地夸赞:“文笔甚好·”·姜宗孜用由衷怀疑的目光瞥了瞥万充,再低眼看信··倒怪不得万充夸赞了,这封勒索信措辞古雅,用典含蓄,每个字都是从书上剪下来的印刷体。
姜宗孜眯着眼从头扫到尾,嘴角一抽:“这不都是从《万子满全集》上剪下来的吗”·“什么”捕头捕快们唰唰看向姜宗孜。
·☆、勒索信·万充挑了挑眉,看向姜宗孜的眼神里,有深深的笑意··姜三少爷清了清嗓子,“你们看,字的大小和纸片泛黄程度,通篇一致。
不难看出,整封勒索信都剪自一本书·再者这印刷字体是颜体,梁国的书一直是用柳体印刷,去年才换成了颜体,而《万子满全集》是今年正月新出的书·”·赵捕头连连点头:“嗯,勒索信一看就剪自同一本书,可无奈衙门里主簿校对了好几天,也一直没什么发现。
姜公子何以看出,是万翰林的书”·姜宗孜自豪负手,侃侃而谈:“就说地点中的‘徒古’和‘戏外’两词,万,先生有首《满庭芳》,尾句是‘问功名,徒古英雄,戏外血满裳。
’还有信首这句‘遥问旧友’是《梁都赋》的开篇·值得注意的是,勒索信上‘吕员外’三个字是连在一张小纸片上的,这三字在小说戏本子不算罕见,不过,通常小说戏本子的字都要小一号,纸张颜色也会深上许多,而诗词文论中‘吕员外’三字就不算寻常了。
‘吕员外’是万充《论墨篇》中着力抨击的一个人物,这篇小品文是首次收进文集中的·还有,‘三日后归款款’,‘款款’是小公子的名字吗”·天之骄子悬疑推理阴差阳错怅然若失·这时,一个捕快模样的人回答道:“没错没错,小公子名吕款。”
赵捕头在旁边解释说明:“此人是吕府中管家,扮作捕快·”·“那就是了,”姜宗孜胸有成竹,“万充中状元的《水喻》里有这句话,《水喻》这篇文也是近期才公开的。”
一群人的眼神里都充满了崇仰之情··姜宗孜满脸笑意地回视万充,边从怀中掏出《万子满全集》,递给赵捕头:“我敢说,勒索信上所有小纸片,都是从这本书里剪下来的。”
万翰林浅笑颔首··捕头捕快们虔诚而激动地捧着书和信去一旁比对了··人散开后,姜宗孜和万充周遭一时冷清··万翰林眼底带笑,看着姜宗孜眼瞳深处,久久没有开口。
姜三少爷极不自然地转开眼睛,撇清自己:“我,那个……呵呵,多亏了这几天的恶补,呵呵……”·“嗯·”万充的黑眸里酿着浓郁的笑。
“佩服佩服姜公子真是了不得”·“不愧是万翰林的学生”·……·比对完后,大家对姜宗孜赞不绝口。
了不得的姜公子翘着尾巴:“怎么样”·“这封勒索信,确实完完全全是从《万子满全集》里剪下来的·”赵捕头旋即叹气,“可知道了这个,也没什么用啊说起来,两位在这条街上走,可曾发现什么可疑之人”·了不得的姜公子背后尾巴一晃一晃:“要我说,绑匪八成是个屡试不第的考生,且与吕府相熟。
这案子显然是私人恩怨,跟那闹得沸沸扬扬的幼童失踪案毫无干系·”·吕府管家闻言脸色骤变,看来心中已有怀疑对象··两天后,万先生收到吕员外的一封致谢信。
八百个字问候,一千六百个字夸姜公子·最后解释原委,犯人原是吕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叫林荀,已是第五回进京赶考,借住在吕府·他垂涎吕大小姐多年,但吕员外嫌他没出息,近来正准备给吕小姐另结一门亲事。
那林荀累日积怨,情急出此下策以泄愤,并且还谋算着拐带吕小姐··那日吕府管家听了姜宗孜一席话,回去立马禀告吕员外·吕员外遣人暗中搜遍林荀的屋子,果然找到了一系列罪证。
赵捕头当即将其拿下,没两下就逼问出了小公子的下落··姜宗孜整个人陷在狐毡软塌中,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纸,将他懒洋洋的面孔照得分外明媚·姜三少爷读完信后随手一扔,舒展身体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真是个无趣的故事。”
万先生安静地坐到姜宗孜身旁,伸手拨乱他满头黑发,再顺着发丝一下下地理··万先生满身暖意,放软了声音问姜宗孜:“三少爷是怎么推算出犯人的可否给万某解解惑”·万子满这是在给他装蒜啊,三少爷不开心地翻了个身,背对万充。
其实这个案子想来格外简单,姜宗孜才不信万充不明白··世人皆道万翰林的文墨有先秦纵横家之澎湃气势,说理畅达,言辞汪洋恣肆,极尽铺张·因这般文风深得历届主考官赏识,甚至被称做“科场圭臬”,是以每逢春试秋试,书铺中《万翰林集》、《万子满文选》等册子都卖得甚为火爆。
尤其这回传言万充是会试主考官,万集的销量更是翻了一倍不止,考生争相抄写,梁都纸贵··绑匪那封勒索信明显是活学活用,看《万子满全集》的人,八成是应届考生。
至于屡试不第,则是看在他把《万子满全集》剪得千疮百孔这种行为,想必是对科考充满了憎恶吧·况且这封勒索信漏洞百出,算是写得极为失败,可见此人智商不高,这辈子充其量也就是个举人了。
犯人的指向这般明确,线索又这许多,想必吕员外幼子失踪跟神龙不见蛇尾的“幼童失踪案”沾不上边··唉,“幼童失踪案”怎么会一点线索也没有呢·想到这儿,姜宗孜又气恼地翻了个身,瞪万充。
万充满脸无辜··☆、真相是·门外有人报:“白公子求见·”·“咦”姜宗孜眼睛一亮,“白骆”·万先生不露痕迹地瞟了姜宗孜一眼,回道:“引去前堂。”
姜宗孜“蹭”从狐毡软塌中翻身而起,脚还没伸进长靴,便听万充道:“你留下,还有两本诗集没背·”·由于这两天万先生一直和颜悦色,姜三少爷恃宠而骄地撇脸:“哼。”
然后蹬蹬蹬一路小跑出去了··万先生无奈跟上··那天在梨雀楼,姜宗孜看中了一幅画——画上溪水涓涓,墨竹几支,剩下是大片大片留白。
姜三少爷一脸向往地说,他有本游记中提到,梁国最西边有座竹城,满目墨竹,景色如画,有生之年一定要抵达·姜三少爷问万充能不能在他抵达前,借他一百两银子,把这幅生动形象描绘出他心中桃源的画买下来。
姜三少爷说得很动情,但万先生不听·万先生表示拒绝··姜宗孜赖在地上不走,发誓回府就还万充两百两银子··万充觉得真有意思,蹲下来看着姜宗孜:“竹城淡竹林不能看竹子吗”·姜宗孜委屈:“淡竹林的竹子是绿色的。”
“……”哦,“南面也有紫竹·”·姜宗孜委屈:“紫竹的竹叶也是绿色的·”·“……”微笑,“墨竹的竹叶难道是黑的吗”墨竹跟紫竹难道不是同一种竹子吗·姜宗孜一双桃花眼里流淌着天真:“是的呢,你看这幅画。”
万充保持微笑:“……”破唔诶··继续天真:“我一直不明白,好好的墨竹为什么要装绿菜叶瓣的颜色很好看吗”·天之骄子悬疑推理阴差阳错怅然若失·得,万充听出来了,姜三少爷这是在指桑骂槐呢。
不错,年轻人,还挺有胆量的·万先生表示非常欣赏,他身上穿的那鲜艳的红胡萝卜色儿··万充和姜宗孜一蹲一坐,有说有笑,分外和谐··白骆面无表情地在一边听了会儿,面无表情地站了出来,面无表情地对姜宗孜说:“相逢即缘,这幅画(这垫桌脚剩下来的纸),便赠与你了。”
姜宗孜感动得将手中的鹦鹉送给了白大画家··白大画家面无表情地接过鹦鹉,其实内心是拒绝的··万充和姜宗孜一前一后跨过门槛,抬目看去。
白骆在堂前坐得笔挺,冷面黑衣,眉目如画··“我来就说一件事·”白骆站起身,“吕款是我绑架的,与林荀无关·”·姜宗孜目瞪口呆:“哈”·万充浅笑低睫:“我知道。”
白骆第一次有了表情,他微抬了抬眉毛,眼神中有惊讶和惊喜:“那便不多解释·万翰林,恳请你去衙门救他出来·”·“等”姜宗孜简直要炸,他一把扯住万充的袖子,“怎么回事”·“你还记得,那天赵捕头问,是否看见可疑之人吗”万充淡淡道。
“嗯……好像……那又怎样”·“其实是有的·”·“啊”·“有个清秀纤弱的少年,一直躲在正对着戏外巷的废弃土楼里,窥探我们。”
“哈”·万充走向里屋的书案,姜宗孜慌忙跟上·白骆一愣,也迈腿进去··万充姿势流畅地铺陈开一张生宣,蘸墨挥笔,在纸上勾勒出一张倾城的面孔。
白骆冷脸·但由于他脸一直冷,所以看不出来··姜三少爷摸摸下巴:“这人……”甚为眼熟··“一年前评出的‘梁都四才女’之首。”
万充望向窗外,早春第一朵桃花绽开了,不愁风雨,灼灼其华··“吕云妲”姜宗孜惊呼··“那日吕大小姐女扮男装,暗中偷窥。
她是来取银票的人·”·“……”姜宗孜一脸懵逼··“她也听了你那番话,如果同谋之人当真是林荀,她又岂能让心上人被捕”万充搁下笔,乜斜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白骆,置之一笑。
姜宗孜沉声:“所以……”转眼盯住白骆,“你跟吕云妲什么关系”·白骆不说话··万充淡淡地笑了:“我想,柳州白家,便是吕府想攀上的高枝吧。”
白骆轻轻叹了口气,说,“嗯·主意是我出的,吕款也是我绑的·万翰林,恳请……”·“我不愿趟这趟浑水·”万翰林冷下脸来,“白公子,绑架的罪名你是担得起。
吕大小姐,想来你也不打算娶·但这人,你得自己出面去救·”·“……”白骆怔住··万充背过身去:“我家三少爷还有两本诗集要背,白公子请回吧。”
“……打扰了·”白骆拱手,表情中不见情绪,“告辞·”·白骆走后,姜宗孜继续懵逼了好一会儿,还在《全唐诗集》上留下好几排牙印子。
“怎么了”万充的笑容完美妥当,让姜宗孜无论如何也看不破·姜宗孜越努力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就愈发觉得自己可笑,心便更冷一分。
“万充,你那时候为什么不说”·“嗯”·“我是说——”姜宗孜提高了音量,“既然你都看穿了,为什么那时候不说出来”·万充微笑看着窗外,没有说话。
“你一直在看我笑话是吗就那么想见我出丑吗”姜宗孜也跟着万充看向窗外·但姜三少爷什么也没看到,不觉得有哪里值得微笑。
“见你捕风捉影,还蛮有趣的·”万子满以手支颐,眼底含笑,“但没说出来的主要原因,还是如你之言……”·“……”·“这是个无趣的故事。”
吕云妲想彻底摆脱林荀,于是下了个套等他钻·吕云妲吃准了林荀喜欢她,所以会愿意舍了前途后路替她背这口锅·那白大画家呢大概是出于面无表情的正义吧或者只是想要守护什么东西。
非常,无趣的故事··但姜三少爷还是挺感动的··☆、落水了·夜已深,姜府陷入一片寂静··黑暗中,有个身影缓缓靠近姜宗孜的黑漆麒麟床,点亮了雕花小几上的一盏灯。
姜朗继体贴地抬袖擦掉姜宗孜嘴角流淌的口水,拍拍他的脸,叫醒了姜三少爷··“阿朗”姜宗孜迷糊地唤道··姜朗继勾手指:“起来。”
姜宗孜拥着被子坐起身:“嗯”·姜朗继笑叹一声,给姜宗孜披上外套,附在他耳边说:“新的面具收到了,我已经替你销毁了。”
姜宗孜心下一紧:“是什么任务”·姜朗继有点担心地看着床上的人:“你之前弄丢的那本册子……”·“要交了”咬唇。
·“十日内·”·“……”姜宗孜的手握紧锦被,“好·”··天之骄子悬疑推理阴差阳错怅然若失“有什么情况,及时跟我联络。”
“……好·”·姜三少爷按捺不住自己一颗红娘的心,“你跟我六妹……嘿嘿”·姜朗继俊脸一红:“别瞎说”·姜宗孜兴奋地捶床:“姜宗莲傻啦吧唧的,配你这么精明一小伙,真是赚了”·“……别说笑了。”
姜朗继深邃的眼眸中有掩藏不住的落寞,“她就是个小孩子,这些都不作数的·”·“怎么可能”彻底清醒的姜宗孜一脸贱兮兮,完全是逮住人彻夜长谈的架势,“来来来,跟我说说,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姜朗继红着脸腾得起身,“嗵”就撞床顶上了。
“哈哈哈哈……”捧腹大笑··颀长英挺的少年羞得头顶冒烟:“我,不跟你说了我回去了”转身要走。
“诶诶诶……等等”姜宗孜赶紧扯住姜朗继,把他拉近,正色低声道,“我想知道万充和游朋律之间发生了什么·”·姜朗继狐疑地看了姜宗孜一会儿,应了下来:“好。”
“去吧去吧,有什么进展,及时跟我分享”姜宗孜一脸贱兮兮的笑容··“……哼·”扭脸就走。
姜宗孜笑眯眯地瞧着姜朗继轻手轻脚开窗,踮脚一跃,转眼消失在夜色中··几十丈外的一间卧寝里,睡梦中的万充睁开了双眼,眉目冷淡,神色晦暗不明··万充和姜宗孜冷战了三天。
说冷战也不妥帖,准确地讲,两人尽了先生学生的本分,除此之外,互相不搭理··第三天的傍晚,临近晚饭时间··万充信手转了几下青瓷杯,脸上的笑容保持完好,欲拂袖离开时,几丈外伏身书案的姜宗孜叫住了他。
“万先生,”姜宗孜一副将将记起来的样子:“你的画,画得极好·”·“嗯·”万充只停了一下脚步,又继续往外走。
姜宗孜忍着内心的不适感,盯着万充挺拔的背脊:“能帮我画一张游朋律吗”·万充回身,看了姜宗孜好一会儿,笑意幽幽,淡淡地陈述道:“万某,曾掷千金,买下过姜三少爷,您早些年的一幅字。”
“我……”姜宗孜一时摸不透万充的心思,万充是变着法儿嘲弄他,还是在开价呢要是后者,那就是倾家荡产,他也买不起……·等等·姜宗孜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他知道这话万充不是第一次说,上回听见时,姜宗孜刚得知自己得罪了会试主考官,内心正奔溃,所以没意识到,万充这句话,其实是很有问题的。
姜宗孜八岁秋试为解元,神童之名远近遐迩,然而打那之后便玩物丧志,九岁春试落第后风评渐差,十二岁会试又落榜,身价一度跌入谷底,可以说再也没爬上来过·姜宗孜记得他爹曾说,万充比他大不了两岁,那一个不到十四岁的少年是怎么一掷千金买他一幅字的姜宗孜在梁都贵族王孙子弟里混迹十余年,从没听说过万充这一号人物。
万充他到底是谁·万充见姜宗孜一脸大受打击的模样,悠然踱步过去,浅笑:“你想要我的画,倒是容易·”·“嗯”姜宗孜有点木然地仰视万充。
隔着一方长木桌,万充探下身来,吻住了姜宗孜··万充的唇齿间有明前茶的涩味和清香,两片薄唇柔软,正轻轻吮吸着姜宗孜的嘴唇·姜宗孜感觉到他扣在自己后脑勺的掌心偏凉。
姜三少爷整个人呆若木鸡,头皮发麻,又动弹不得·明明万充没有施下多大的力道,但姜宗孜就是在那瞬间失去了所有反抗的能力··夜幕降临,繁星若尘。
姜宗孜在万充屋外,小园香径独徘徊·姜宗孜觉着,自己素来也算是个刚烈的男子,难道要为一幅画屈服于万充的淫威吗他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早春的夜还是有些阴冷·徘徊半个时辰后,姜宗孜连打了四五个喷嚏··然后就听见万充的房门幽幽打开,里头传来他的声音:“进来吧·”·姜宗孜有点忐忑地走进去。
万充在桌前作画,从洞开的窗涌入夜风,吹动他一袭墨发··姜宗孜刚开了开口,有小厮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三少爷三少爷可找着你了不得了了”·姜宗孜见万充并未停笔,只分来一丝目光。
姜宗孜皱着眉头看小厮:“怎么了”·“游小公子投湖自尽了”激动地喘着气说··“什么”姜宗孜一把拎起小厮就往外冲,“带我去”·那小厮被勒得难受,断断续续道:“今儿,今儿上午的事……救,救上来了,没……什么,事。”
“上午的事”姜宗孜一口气冲到了小院门口,“他妈上午的事怎么不早来报没事没事我扔你下去试试”姜宗孜蓦然顿住,扔下小厮往回赶,边咬牙切齿,“万、充万、充……”·猛然摔开门,见那人青衣白袍作画,一派恬谧。
姜宗孜红着眼气势汹汹杀到万充旁边,看到画中游朋律在花前执卷闭目,万充正细细描摹他袖间的祥云纹··姜宗孜抬手挥掉笔和画,抓起万充的手腕就走··赶往游府途中,姜宗孜恶狠狠瞪着万充,“他要是有事,我跟你没完”·而万充,从始至终,都只是浅浅地微笑着。
☆、小时候·游朋律面如傅粉唇若施脂,典型的男生女相·但他却实在不是一个动不动就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小娘子·姜宗孜从小就知道··天之骄子悬疑推理阴差阳错怅然若失·姜游两家关系匪浅,几世几代的交情,姜三少爷和游二公子游朋生年龄相仿又臭味相投,小时候一起上窜下跳可劲儿野,而游小公子和姜六妹是哥哥们的跟屁虫。
哥哥们嫌小跟屁虫累赘,于是有一回,姜宗孜使计把两人抛在了荒郊野外·然后完全忘了这回事··天色暗下后,游府传来消息,说游朋律失踪了,游朋生第一时间供出了罪魁祸首姜宗孜,然而现在还是被游老爷吊在房梁上暴打这头,姜老爷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姜六妹没有回府。
当时游朋律和姜宗莲都不到五岁,府里一群人急坏,一批人遭殃·姜宗孜因刚中解元和能提供污点线索而暂时逃过一劫··两大家子人浩浩荡荡地沿路找回去,万万没想到游小公子和姜六妹都还在原地没有离开。
姜宗莲大概断断续续哭了好几场,已经累得睡过去·游朋律则是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眼神犟得不得了··回府的路上,游朋律骑在姜宗孜的脖子上,接受众人火热的关怀,并且完美地避开所有炙热的目光,一根根拔姜三少爷的头发。
姜宗孜吃痛刚嚎了一声,便遭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责难·他只好默默地,忍气吞声地,仍由游朋律拔了一路……·说真的,姜宗孜耳根后的确曾经小秃一块,鲜衣怒马爱臭美的姜宗孜好几天不敢出门。
从此,游小跟屁虫成功吸引了姜三少爷的注意·而游二公子因是失去了解元爷的宠爱··姜解元爷开始每天念了书没事儿干,就去骚扰游朋律,拿小石子丢窗户,抢点心扯辫子,撕答完的卷子。
为了妨碍游朋律做功课,姜宗孜选择放弃自己做功课的时间,逼着游小公子听他讲故事,强行拽游小公子去看戏听评书逛灯市··被嫌弃了一段时间后,姜宗孜感觉到了游朋律态度的松动。
而两人真正亲密起来,是在姜宗孜十一岁那年·同年,姜宗孜明显感觉到,姜游两府的关系,忽然淡了··姜宗孜十一岁那年的永昼炎夏,游朋律在为即将来临的秋试焦头烂额。
他把自己关在游书阁里,谁也不见·于是姜宗孜飞檐走壁,耍帅踹飞游书阁三楼的窗户,闯进去陪游朋律温书··然后不知怎么得,游书阁就走火了··因为游书阁完全是木质构造,一架架的书很快燃成一片。
姜宗孜和游朋律本来还想着抢救古籍,没多久便自身难保·当他们低着腰用最快的速度到达古籍室门口时,才发现古籍室的门塌了,根本出不去·两人彻底被堵死在了里头。
浓烟扑鼻,热浪滚滚·姜三少爷的瞳孔开始颤抖,内心也忍不住恂栗·那时候游朋律紧紧握着他的手,火光里,游朋律平时扑闪扑闪的大眼睛被浓烟熏得眯成了狭长的一道缝,却依旧格外浓黑明亮。
危急关头,游朋律灵光一闪,想到他曾听闻古籍室最东面的那个书架是防火防水的,于是两人辗转躲到了书架后,等待救援··姜宗孜大概永远也忘不了那天游朋律灰头土脸一双让人安定的眼睛。
从那以后,每回游朋律遭人欺负,姜宗孜总会声势浩大地蹦出来挡在游朋律瘦弱的身躯前,不是因为游朋律需要姜宗孜的保护,而是姜宗孜需要保护游朋律··所以前一回万充隔空惹哭游朋律的时候,姜宗孜整个人都炸了。
而这一回··这一回游朋律在病床上虚弱地睁开了眼,视线捕捉到万充的瞬间,眼眶渗出泪来·姜宗孜眼睁睁看着游朋律颤巍巍伸长手臂,死死攥住万充的袖子不放,就像烈火熊熊中他曾经那样死死握着自己的手。
姜宗孜的心头是大劫过后的平静··什么也做不了·毫无办法··他喜欢他啊··☆、一封信·姜宗孜寸步不离衣不解带地守着游朋律,游府上下无一不为之动容。
数月前,没有人想得到有朝一日游小公子会为情所困到这种地步·连游朋律自己也不敢相信,认清万充没把他放在心上这回事居然是那么让人难以承受的绝望··没多久,游朋律能下床走路了,姜宗孜陪他享用了一顿美餐,是姜宗孜五天来头一回吃到热乎的饭。
这天,姜宗孜在众人的劝说下,没再彻夜守着游朋律,而是等游小公子睡着后,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姜宗孜站在房门口回望良久,然后小心翼翼地阖上门,转身,缓缓走向不远处为他准备的偏厢客房。
屋子里已点亮明灯,丫鬟新添了洗澡的热水,姜宗孜遣她退下,一个人默默站了良久,灯光里身影落寞而孤独··忽闻背后有动静,姜宗孜警惕回身,带出一道风声。
出现的人是万充··万充眸光淡淡地望着眼前面色惨白的姜宗孜,叹一声:“瘦了·”·姜宗孜沉着脸:“你该探望的人不是我,万子满。”
万子满听后轻笑了两声,低哑又悲伤的··“你别笑·”·万充于是收了笑,冷冷地说:“姜三少爷,演技好我不怪你,但别作过了头。”
姜宗孜瞬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万充·一阵凉意爬上姜宗孜的背脊骨,他整个人轻微颤抖起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听不懂”万充逼近一步,近到能清楚听见姜宗孜压抑着抽气的声音。
近到歇山顶上在偷听的黑衣人简直想凿穿重檐琉璃瓦下去按头··万充深深看着姜宗孜:“你好自为之·”拂袖而去··万充走后,姜宗孜泡了一个漫长的澡,脑子也越来越混沌,最后在澡池里睡过去。
“姜少爷,姜少爷……”有人唤了两声··姜宗孜睁眼,游朋律房里负责添茶倒水的小厮游图的一张大脸出现在眼前··见姜宗孜醒来,游图慌张地后退几步,躬身道:“小公子见姜少爷您房里灯还亮着,差我来看看,送几碟点心。”
见了姜宗孜神色的变化,又连忙补充,“噢,小公子已经又睡下了,您别担心·”·天之骄子悬疑推理阴差阳错怅然若失·姜宗孜抬手揉了揉眉角鼻梁,一脸疲倦:“晓得了,你回去吧。”
“是·”·游图退到门口,正欲转身,就听姜宗孜叹了口气说:“这些天多有打扰,代我向小律道别吧·”·“啊”游图欲言又止,“……是。”
窗外月过庭寒··姜宗孜从澡池起身,穿戴完毕,听见寂静里,更漏一声声··第九天,如期而至··姜宗孜走到桌边,几碟点心漂亮精致,放在一个雕花木盒里。
他凑近闻了闻,沁香扑鼻··伸指微抬木盒,一眨眼的功夫,木盒底下的那封信唰得藏进了姜宗孜的袖子里··姜宗孜回到姜府,四下无人·他暗搓搓点了盏微弱的灯置于床头,在烛火明灭中定了定神,期待又紧张地掏出信,拆开了信封。
一张小纸片首先飘落在他手里——《十堂册》已失,游书阁极险··唉·姜三少爷顿时哭丧脸·想他入百景堂这许多年,从无失手。
没想到这回阴沟里翻船弄飞了到嘴的鸭子·奇耻大辱啊奇耻大辱难不成,真要从万充那里突破更险好嘛·姜宗孜郁闷良久,最后沉了沉气,展开信封内的另一张纸。
“事有蹊跷·”·果然··姜宗孜开始咬指甲··果然游朋律和万充之间没那么简单··“正月十七,兄侃伤律,原因不明。
律走,三日未归·府中安宁如故·”·姜宗孜记得,当初游朋律来找他哭诉的时候,说游家大公子游朋侃无缘无故发火,于是游朋律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思前想后无处可去,在来姜府的路上,遇见了万充。
游朋律跟他大哥感情一直很好,这怒火来得很不寻常·更不寻常的是,向来被整个游府捧在手心怕摔含在嘴里怕化的游小公子受委屈离家出走,却没有激起千层浪。
姜宗孜判断,游朋律的离家出走不过戏一场,而游府管事的那些人心照不宣,只可惜演技跟不上,该哭的没哭该闹的没闹该急的也不急,切,实在太业余·姜三少爷抖着腿得瑟地评头论足。
“律携充归,花前月下吟诗作对·五日后,充去,下落不明·侃患之·”·失魂落魄的游朋律在微雨的街头邂逅了万子满,那是游朋律人生中鲜有的感觉自己被拯救了的时刻。
万充收留游朋律在万府住了三天,两人相谈甚欢相见恨晚·第三日那个月色皎洁的夜晚,几壶酒后,万充提出想要帮游朋律解开和游朋侃之间的心结·那时气氛恰好,万翰林糖舌蜜口嘴皮子这么一翻,深深打动了游小公子。
游朋律带万充回府,万先生以调和伯季关系为己任,在游府住了下来,时不时跟游小公子打情骂俏,极尽撩拨之能事··想到这里,姜宗孜恨得眼睛发绿··据游朋律所言,五日后,万充不告而别,去向未明。
现在看来,万子满好歹也说了有缘再见云云,不算,太,凉薄,吧·咳,可疑的是,游朋侃在忧虑什么关他什么事·噢,姜宗孜想起来了,游朋侃今年也参加春试,而万充,他是主考官啊。
说来天才总是孤独而忧郁,像姜宗孜这样八岁解元是少之又少,但其实,三十岁以前的贡士也实属难得·游朋侃即将而立,在游家这种大家族里,身为大公子,再考不中贡士其实很难有个交代,也谋不到好官职。
不晓得游朋侃套没套着题目,啧·姜三少爷吃味了··“其后,律遍寻充,焦而不伤·”·在这里,游图的意思,应该是游朋律对万充不过是虚情假意,因有所图而焦虑,无所思而不哀伤。
不过,姜宗孜倒是想替游小公子申辩一下·虽然显而易见,游朋律是有目的接近万充的,但没准几番花前月下后他就真心爱上了万子满也未可知啊·毕竟万子满长那么好看,又才华横溢,又,那啥……对,对吧而且,要知道天之骄子的游朋律素来好强,失去万充后,他首先选择强行把内心的伤痛隐藏起来,只表现出焦躁迫切的一面也说得过去。
不是这样的话,游朋律后来的眼泪和投湖就太难解释了··“二月初五,律自姜府归,面色阴沉,与侃夜谈甚密·”·也就是……姜宗孜翻白眼算了算,是游朋律来姜府找他算账的那天。
不过账没算成,因为游朋律在姜府见到了万充·当时万先生对游朋律的态度时而冷淡时而暧昧,姜宗孜做为旁观者都看得很是恼火,也难怪游朋律回去后脸色不好了。
“无事·”·“如常·”·“忽坠湖·”·游朋律投湖自尽被救起后,追溯缘由,公认的是失恋,对于这点,游朋律自己也没有否认。
但究竟是不是真相呢换言之,游朋律到底有没有喜欢上万充,有没有爱万充爱到这个地步姜宗孜一会儿咬被子一会啃指甲,觉得真真是“事有蹊跷”。
倘若他本来以为的一切都要被推翻,也就是游朋律从头到尾都是在演戏,那么游小公子意欲何为·游家想布一个什么局·姜宗孜将信和信封一并烧毁,他怔怔地望着逐渐涌出又淹没的灰烬和火星,脑子里千头万绪是迷茫。
无论如何,时日不多··姜宗孜远望天边的鱼肚白,皱起眉头,得出手了···☆、小木屋·五更天··姜宗孜远望天边的鱼肚白,皱眉,得出手了。
姜宗孜偷偷潜到万充的屋前,确认了里头平缓绵长的呼吸声·然后一下子翻身跃上屋顶,沿着梁都的千檐万瓦疾速奔走,耳畔风声猎猎··一盏茶的功夫,姜宗孜展臂落在了淡竹林的前方。
姜宗孜第一次在淡竹下见到万充的时候,万充手中捧着古本《孟子》假装儒雅,姜宗孜当时就感觉到了变扭·后来万先生在姜三少爷书房的棂格小架中,随手抽出了一本青丹色封皮的《孟子》,那时姜宗孜心中涌上一丝不祥。
天之骄子悬疑推理阴差阳错怅然若失·后来他相通了原因··问题在于厚度··三少爷房里的《孟子》内含各名家批注,属珍贵孤本,也不过半寸厚·而万充的古本《孟子》却足有一寸,砸脑袋肯定别样疼。
姜宗孜越想越觉得,它跟自己弄丢的那本《十堂册》在尺寸和分量上简直一模一样··万先生真心机··姜宗孜悲愤地加快了脚步,没多久便寻到了万充的竹间木屋。
姜宗孜不慌不忙地用铁丝撬开了木屋的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屋内浮起的尘埃在晨曦中逐渐辗转··矜贵的姜三少爷以衣袖掩口鼻,一步,两步,稳若泰山地朝内室走去。
所以姜宗孜被突如其来的绳袋吊起来悬挂在半空的瞬间,内心是奔溃的··紧接着内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万子满青衣白袍袂袖飘飘地出现,背旭光而立,眉目间一片温柔缱绻。
现在问题来了,姜宗孜瞪眼,为什么他削铁如泥的鹿灵短刀割不断这破绳袋·“因为我掉包了·”万充微笑着回答·姜宗孜看见鹿灵短刀在万充的指间翻转了一周,他的手法灵活流畅,称得上精湛漂亮。
可惜姜宗孜完全欣赏不来,此刻他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妈蛋,万先生真心机··姜宗孜有很多问题想问万充··比如,你现在不是应该在姜府睡觉吗你什么时候怎么掉包了我的贴身兵器这个陷阱早就在等我吗《十堂册》是不是在你手里你纯属乱入还是归哪一派的万充你和游朋律什么关系万子满你把我当成什么·……·姜宗孜可以用内力震开绳袋然后试图逃走,但他知道那样不过是白费力气,他根本斗不过万充也迟早要面对万充。
姜宗孜调整了一个较为舒服的姿势,他本想先发制人开口质问,却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从哪里问起··就是因为这样的踟躇和晃神,姜宗孜即刻失去了先机,因为他听见万充口吻淡薄冰凉地问:“你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为什么在淡竹林装作是彼此第一次见面为什么故意挑衅故意讨好明明一直以来就清楚他的身份不是吗·“你……”姜宗孜白皙的面孔一下子涨到通红,他压低了声音恨恨道,“你居然有脸提”·万充温雅白玉的脸上居然出现了姜三少爷式的嚣张:“所谓木已成舟米已成炊,三少爷,你再负隅顽抗还有什么意思”·“你……”姜宗孜被戳到痛楚,破罐破摔开始撒泼,“我不管我不管你把《十堂册》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万子满你混蛋”·万充失笑:“你说,你偷仙法教的秘籍做什么”·姜宗孜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是仙法教的秘籍”·“里面写着啊。”
万先生气定神闲地翻开第一页,摊给不信邪的姜宗孜看,“‘众人平等,追求永生’,不是他们的教义吗”·姜宗孜目更瞪口更呆:“我偷,呸,我拿来的《十堂册》是无字的呐”·“书总有字。”
万淡竹妖在暖软的晨光里幽幽一笑,“写得还挺有趣,面面俱到,最后甚至附了仙法十堂每个人的私印·”·卧槽··“还”姜宗孜在绳袋里张牙舞爪地翻滚。
翻滚到后来,喜闻乐见得连人带袋一并摔了下来··姜宗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与绳袋的纠缠里挣脱了出来,把自己捣腾得灰头土脸,但万充丝毫没有嫌弃·万子满毫不犹豫地在第一时刻压了上去,将三少爷整个人笼进自己的阴影里。
“我可以把《十堂册》给你·”万充在姜宗孜耳边呼气,声音低低的,如同天未明时更深一分的枝桠,“只要你答对几个问题·”·“……说。”
红脸扭头··“我们头回见面是哪里”·好吧··“……万府·”·满意地微笑:“嗯,是什么时候”·“上元节。”
姜宗孜忍住一个白眼··万充的手抚过姜宗孜漆黑俊美的鬓角,引发三少爷长睫的又一次颤抖:“上元夜深时分,在西武街头闹事,伤了李家少爷的‘姜宗孜’,是不是姜朗继”·卧槽瞒不住了:“……是。”
“夏江跟人游画舫的呢”·“是我……”干嘛问这个·“很好·”万充低低地笑了,声音好听得魅惑人心。
“怎么”·“没什么·”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你,名动梁都的姜三少爷··☆、上元节·万充第一次见着姜宗孜,是在一个多月前,上元节的夜晚。
那一晚,京城的南北主街都沿街挂上了华美艳丽的红灯笼,灯笼垂下的流苏间,挂一张洒金的红宣条,上边用清丽刚劲的小楷书写一对字谜·路边的摊位摆出有趣别致的玩意儿,馅料不一的各色元宵供人挑选,软糯的糕点香味弥散空中。
结伴逛夜市赏花灯的平头百姓王孙贵族都衣着光鲜··吆喝叫卖声,谈笑耍闹声,诗酒管弦声,混杂交融·整个京城熙熙攘攘,一派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翰林院今夜免了宿直,大家都得了空,九个学士聚在清风楼的雅间里,饮酒对诗赏月猜谜。
翰林学士有老有少,最年长的已年过半百,可知天命了,而万充是其中最年轻的,方二十又一··若有旁人在,大抵瞧见的尽是大学问家们杯酒之间的雅兴·实则,这几位翰林院高阶主宰,桌上桌下可都是暗流涌动。
位于东首的章扬庭已当了二十多年学士,一直高不成低不就,耽搁在翰林院·他几杯酒下肚,免不了又做几首自悲自叹的酸诗·章扬庭在那儿歌着他的诗,其他几位翰林学士听后,纷纷神色暗变。
天之骄子悬疑推理阴差阳错怅然若失·每三年一次的春试即将到来,主考官往往有两个是大学士,大学士一旦当选,便预示着将来三品以上的仕途·而今年尤为特殊,恰逢当朝宰相任期已满,即将退离。
众所周知,梁朝宰相必出身翰林学士,也就是说,今晚清风楼雅间内九位大学士中的一个,将被授宰相之位··这下,清贵的翰林学士院也兴起了明争暗斗钩心斗角。
本就爱见面驳上几句的大学问家们,开始话里带刺指桑骂槐··转眼到了夜半时分,雅间内醉卧的学士有五六个,除了万充勉强支持着,剩余几个也都喝得东倒西歪。
若是姜三少爷姜宗孜当时在场,看见万美人半醉半醒间玉面泛红,九重白袍半解的模样,怕是要忍不住扑上去的·在场,还真有胆大包天的人,这么干了··新晋为侍读学士的方斟一整晚眼睛都黏着万充,醉后更是冷不防地歪倒在万翰林身上,打着拖长的酒嗝,放肆笑言:“‘醉卧美人膝,醒握杀人剑’啊哈哈哈哈”·万充在这时已经放心地卸下了平日里那副人五人六的温润面孔。
万充皱眉冷眼,顺手揪住方斟的头发,一脸嫌恶地将方斟甩到一丈开外·方斟跌跌撞撞爬行几步,心满意足地砸吧两下嘴,搂着飞云壁桌睡了··万充感觉人晕乎乎的,身体隐隐燥热,他暗叹自己酒量真是退了不少。
屈起两指在人中处轻轻按压,万充步履轻浮地飘出雅间,一推开门,立马切换到儒雅而施施然的走姿··清风楼的大厅依旧灯火通明,在大厅畅饮的客人们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万充仪态风雅地下楼,仪态风雅地离开了清风楼··大街上已然是散场的气氛,漫长不见尽头的红灯笼,烛光趋于昏暗,灯罩上祥云花卉的纹路幽然··万充沿着北合街徐徐地走,冬夜的风夹杂着细雪的微寒,荡他翩翩衣袂。
万充逐渐清醒,最后停在了夏江畔·他找了处石凳坐下,半阖眼眸,仰脸凝望夜空中明亮的圆月··倚着枯树干,视线下移,见江面上月色潋滟,飞雪浩浩。
·万子满就是在此时,注意到了姜宗孜,那个他在画像中见过无数次的人··一艘古典富丽的画舫平缓地起伏在夏江岸边,距离万充不过十丈二十丈远,姜宗孜当时正倚在这艘画舫顶楼的木窗边。
姜三少爷那副天然嚣张的面孔,在皓然月色下茫茫落雪中愈发白净莹透,他眼角一抹晕红,神态已略显酩酊··万充看着姜宗孜张扬的唇线,移不开视线·男人的唇色也可以红得这么媚吗·万翰林非常认真又专注地思考良久,古今长河浩瀚书海中,有谁的文字可以用来描绘那个人吗·没有答案。
江风猎猎,凉意阵阵,然而万充的身体却重新燥热起来,产生了某种难以启齿的变化··果然,不是酒量的问题··是酒的问题··万充回想先前酒桌上的情景,方斟打量他的目光始终肆无忌惮,灌醉他的企图都要从眼珠子里溢出来了。
然而万充一直对自己的酒量很自信,同时觉得方斟是有贼心没贼胆,翻不出浪来·大意了·没想到方斟刚晋为学士,被梁都达官贵族在屁股后追捧了几天,就得意忘形到敢给他下药一定是嫌命长。
微笑··万充盘腿而坐,深深地吐纳呼吸,驱逐生理心理上出现的异样骚动的症状··大概一盏茶,还是两盏茶,或者半个时辰过去后··皎洁满月还在夜空中进行着肉眼难辨的移动,雪霰流转飞舞。
不知何时起,管家万宰已在万充身后不远处,伫立等候··对,事实上万充不是在什么茶馆客栈打听到姜家那些事的·上元夜,夏江畔·他闭眸调整气息的漫长空档里,靠岸画舫上,姜宗孜的那群狐朋狗友正在胡吹海侃搬弄是非,靠着木窗栏的姜宗孜想必脑子混沌得很,任由他们嘲弄,只在听见自己名字时,发出含糊的一声回应。
等万充灵台恢复清明,睁开眼,再望向画舫时,姜宗孜已经醉得不醒人事,正在周围人的一片哄笑声中,被七手八脚地搬进里头休息去了··万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行动定在今晚·”·万充皱着眉:“好·”·万宰走近几步,担心道:“少爷,天冷,加件衣吧·”·“嗯。”
万充起身系上万宰递来的青褐银鼠披风,江风回雪中,他的发色比夜深··“回府吧·”·万充的身后,一艘黑红漆木的画舫灯影尚幢幢。
☆、小木屋·二月廿一,天方晴好··小木屋中日光大亮··躺在槐木地板上的两人均是衣衫凌乱·万充在姜宗孜口中肆意扫荡,发出令人脸红的津液交缠声。
半响后,万充扳着姜宗孜的尖下巴,看他带迷蒙水汽的眼:“都记起来了”·“记,记起来了……”三少爷红着脸半推半就,“你……你先给我解穴”·万充觉得很有趣:“可我这回没点你穴。”
手中动作未停,转眼已褪下姜宗孜的里衫··“哦,是吗”可他怎么觉得四肢发软姜宗孜在万充的撩拨下,开始失去理智,两条长腿环住万充的腰上下蹭着,被顺势抬高了腰:“要不,嗯……要不你,还是,呵……点我穴吧……”天真纯洁的姜三少爷一面□□,一面想要强行假装自己同上次那样是被胁迫的。
万先生露出一个荡漾的微笑:“好·”·万子满从善如流,就着事前准备好的润华膏,将一根手指伸进姜宗孜的□□,轻按慢捻抹复点··“啊……轻,轻点……嘶……”姜宗孜粗喘个不停。
万充又挤进去一根手指,在湿润温暖的甬道内扣挖起来··“呜啊,出去……嗯~”尾音诱人··万先生露出一个荡漾的微笑:“好。”
反正也开拓得差不多了,可以把手指换成更粗长的东西了·“对了,我让姜朗继扮成你去领罪了·”碾磨着内壁刺入紧致□□··天之骄子悬疑推理阴差阳错怅然若失·“哼……”姜宗孜不开心,这时候居然敢提别的男人。
“所以……我们有的是时间·”整根没入··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一个多月前,姜朗继替姜宗孜惹了祸又挨了打后,第二天没事儿人一样接受姜宗莲的调戏去了。
反而是姜宗孜腰酸背痛撅着屁股在床上修养了一旬有余··一个多月后,姜宗孜作死在游家演了几天情痴惹怒了姜老爷,又是姜朗继去谢罪挨上雷声大雨点小的一顿揍。
完事后,铁骨铮铮的阿朗儿女情长去了,细皮嫩肉的姜三少爷腰酸背痛撅着屁股趴在床上修身养性··姜老爷得知姜宗孜逃了好几天课,怒发冲冠,小崽子拖慢了进度不说,更是辜负了万先生满腔情意。
姜老爷口中“这些天受了天大委屈和冷遇的德艺双馨”的万先生坐在姜宗孜床边,和声细语地念历届状元之作给姜三少爷听··莺飞草长,春暖花开,一派和煦。
懒散躺在床上的姜三少爷努嘴:“我渴·”·万先生微笑着放下书,去倒了一杯茶,先斯文地抿一口,再含上一口,不容分说以嘴渡给姜宗孜··姜三少爷被扳着下巴吻得气喘吁吁。
茶水被彼此缠绵的唇齿送出来,顺着姜宗孜的下颚线条,一直流进他衣领去··姜宗孜红着脸佯怒:“太烫了”·万先生露出一个荡漾的微笑:“嗯,那我去换杯凉的再来。”
找茬不成反挖坑自跳··“诶呀,算了算了我不渴了·”姜宗孜看着万充,一脸怨念地说完,翻过身,背对他··从万充的视角看去,三少爷红到滴血的耳垂在素色锦被的衬托下分外美味。
敢想敢做的万先生单膝抵床探过身去,他左手撑在姜宗孜的后脑勺边上,用深情温柔的目光看了两秒后,低头亲了亲姜宗孜的耳尖··“你答应把《十堂册》还给我的。”
姜宗孜闷着声音说··万充的眼睛笑着:“嗯,我已经交给姜朗继了·”·卧槽你知道得还挺多·不过听到姜朗继拿到了《十堂册》,姜宗孜总算松了口气。
好在任务没搞砸··可是,“我还没看过”姜宗孜扭回上半身,怒视万充··万先生的嘴角笑着:“我看过就好·你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
·姜宗孜露出非常不信任的眼神:“真的吗”·“嗯,当然·”顿一顿,“当然是有条件的。”
姜三少爷脑子里瞬间重现了一幕幕少儿不宜的画面,并且万分痛恨此刻既兴奋又羞愤□□还隐隐作痛的自己··“还有,”万充轻佻地抬起姜宗孜的尖下巴,“中会元这件事,也好说。”
姜宗孜眼睛放光:“……当真”·万子满的眉梢也在笑,光洁面孔像是洗过一把春光,又染上了桃花香:“当真。”
姜宗孜的脑子里又瞬间重现了一种种少儿不宜的姿势,他看着眼前笑容干净美好的万子满,由衷怨念:“禽兽……禽兽”·“嗯,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微笑··“咳,我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一话,对万先生这般出尘脱俗神仙一流的人物,想来,是不适用的·”呼,真他妈险。
万充愣了有那么一瞬,然后浅浅地微笑开来:“借宗孜吉言·”·姜宗孜听了忍不住哆嗦一下,再重播一遍“借宗孜吉言”,再哆嗦一下·哆嗦完报之以桃:“充~儿~别叫得这么肉麻”·万充儿展颜,温柔地问:“那就,三儿”·“哦~大~郎~”姜宗孜情真意切深情款款含情脉脉。
“噗·”万充无奈笑着,随即正色道,“阿宗·”眉目温柔··姜宗孜情真意切深情款款含情脉脉地说:“阿~充~”说完“咦”了一下,“阿充、阿宗,音有点像啊嘿嘿。”
甚是有趣··万子满推己及人地想了一想,选择妥协:“你字什么”万充挨着姜宗孜半躺下来,将他揽入怀中,用手指一下下卷着姜三少爷的一缕墨发。
随意回答:“汲修·”·万充晏晏然:“唯进修是急也·汲修·”·姜三少爷闻言得瑟地笑··万充温柔注视他星光点点的眼眸:“‘人如其名’对汲修来说,想必,是不适用的。”
黑脸:“……你走·”·“娘子·”·“呕给老子滚”炸毛。
万充笑着抱紧了姜宗孜,甜腻道:“娘子,快叫夫君·”·“万先生你怎么能这么幼稚”姜宗孜拼命躲闪,然后被压了。
“嗯·罚你抄一千遍‘万子满’·”继续甜腻··“那我就去找‘姜尚书’辞退你:‘嘤嘤嘤万先生他骚扰我’”姜三少爷破罐破摔地反搂住万先生的脖子,他看着万充罕见的彻底柔和了的眉眼,有一瞬间的晃神。
“好期待,你快去·”万充一下下在姜宗孜脸上啄吻,“汲修被‘姜尚书’教训之时,万某定当英雄救美·”·“哈哈,那我们说好了。”
姜三少爷投入进一场唇齿缠绵时想,花都次第开了,阳光也暖起来,一切都很好··    第16章 上元夜·    洗漱完毕,换好睡袍躺到床上已是丑时。
四更天的击鼓声在黑暗中起起落落··    万充翻了一个身,又翻了一个身,感觉到下腹一阵接一阵的燥热,下唇被他咬得充血,留着一抹诱人的鲜红,他脑子时清时浑,干净纤长的手指已忍不住触碰抚摸自己。
天之骄子悬疑推理阴差阳错怅然若失·    就在这时,房外倏忽掠过萧索的几道唰唰风声·紧接着,突然一个黑影翻窗而入,动作略显慌张,却是无声无息的。
万充第一念头,来人是方斟·正好,打残了丢出去·但万充随即否定了这个答案,别说方斟此刻早已醉成一摊烂泥,即便他还清醒,也绝无来人的深厚内力和那样敏捷的身手。
    怕是要卷进什么麻烦事里去了·万充无意识地捏紧了被角··    那黑影先是屈身藏在木桌下面,稍作停顿后,又瞬间敏捷地蹿到了万充的床下。
    如此危急时刻,万充脑子里却忽然闪过姜宗孜如玉的脸和妩媚嘴唇,想到那个倚着画舫窗棂过得锦衣玉食的纨绔子弟,他有独到的慵懒神色,以及张扬嚣张的唇线。
    万充狠狠皱眉,呻吟咬在齿间,墨发在枕间肆意散乱·万充的喘息声微小急促,床下的黑衣人想必已然察觉·但黑衣人暂时无所作为,因为他不能暴露自己,只得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缩在床下,等待外头的追兵离开,或进来。
    没过多久,屋外追逐的脚步声远去,万府重新恢复了阒寂·床下的黑衣人方松了口气,霍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粗暴地拽了出来,压在雕满如意云头纹的床围上。
一霎时酒气盈鼻·万充的右手在黑衣人做出反应前,狠狠锁住了他的喉咙··    万充牢牢禁锢着黑衣人,用左手双指狠厉地扒掉对方的黑色面罩,连带着扯起一块黑衣人脸上的人皮面具。
万充又迅疾地一把扯下黑衣人的人皮面具··    万充在黑暗中看清了对方嚣张而绷紧的面部轮廓,看清了他晕红的眼角,和妩媚唇色··    姜·    万充顿时一个严重的卡壳,随即头脑轰得一响。
不错,合胃口·万充冷哼一声,这可是你姜三少爷自找的··    万充松开紧紧锁喉的手,听见姜宗孜明显沙哑的几声咳嗽,欲望便又涌上几分。
    姜宗孜手脚并用地反抗,却并没什么用,转眼被万充施力掼到了床榻上·两具身躯纠缠在一起··    还沉浸在喉咙的不适感中的姜宗孜,被人强势地吻住了。
姜宗孜当场就懵逼了·身上的人动作霸道强硬,肌肤烫得不正常·姜宗孜能清晰感受到对方唇齿间的酒香和独特幽然的竹叶味道,他奶奶的幽香个球啊·    “唔……你他娘的……嘶别……”·    突遭这莫名其妙的剧情转变,姜宗孜内心极度奔溃。
他飞速计算着把追兵引回来救他出魔爪的成功率,但也只能是算算,姜宗孜无论如何不可能这么做·因为姜三少爷上元夜只能出现在一个地方,而此时,姜朗继正扮作他在西武街头惹事。
    姜宗孜暗恋游朋律这许多年来,始终有一种,有朝一日他准定能居人上的错觉,虽然小游游脾气硬,但毕竟是个瘦胳膊瘦腿腰细身软的小书生嘛··    但当万充一边揩油一边快准狠地点住姜宗孜周身几处大穴,姜宗孜四肢发软彻底失去反抗能力之际,三少爷长久以来对自己属性的定位发生了可怕而严重的转移。
    姜三少爷的爱情观崩塌了·对方的咸猪手在他身上为所欲为,毫无顾忌地摸来揉去·衣衫半解间,万充的手指带着让人颤栗的热度,探往他身下。
而姜宗孜发现一个更加悲伤的事实,他千辛万苦才到手的警惕藏在亵裤里的《十堂册》岌岌可危啊岌岌可危·    大事不妙·    “唔,卧槽……”·    姜宗孜面色潮红,他在黑暗中辨不清万充的五官,只牢牢锁住对方浓黑的瞳孔,万充眼眸中流淌的凌冽和洞悉,令横行霸道惯了的姜三少爷一阵心悸。
    “乖·”万子满的声音是在桃树下埋了几十年的醇酒,眼眸如同深不可知的林间洞穴,而此刻姜宗孜望见里头除了让人恐惧的黑暗外,还有隐隐绰约的斑斓花束。
    对方用黑暗中的一双眼眸让他情动了,姜三少爷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姜宗孜的喉咙干涩发烫,他跟着万充呼吸加重,身下被伺候舒服的同时,浑身各处也被莫名得一一点燃。
万充略带粗暴的舔舐啃咬在姜宗孜身上留下了一连串密密麻麻的酥痒和渴望·姜宗孜渴望万子满那携带醇厚酒味的竹叶香能充盈整个床榻,填满彼此紧贴的缝隙,最终渗进自己血液里。
    姜宗孜耐不住想要去撕扯万充身上的丝绸睡袍,却不能动作·万充则直接用膝盖顶开姜宗孜的双腿,右手揽起他的腰,左手顺着股沟往下,不知轻重地挤进去两根手指,然后草草地按压扩充了几下,就着急地一个挺进。
    “啊嘶……他娘的嘤嘤嘤……”带上了哭音··    姜宗孜那瞬间心如死灰,下.身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他控制不住内力外涌,一下冲破几个穴道,又被万充三两下轻松化解。
姜宗孜双手十指揪紧了身下的被子,难耐地向后仰头,扯出一段柔畅优美的颈脖弧度·任由万充一头泼墨黑发随着起伏的动作,搔弄着他赤裸的胸口··    姜宗孜皱紧眉头,眸中忍了一片水色:“混账,死变态,嗯……太、大了……你、轻点我操……啊……唔嗯……”·    万充捧住姜宗孜的脸,反复啄吻他冷汗直冒的额角,再舔舐至眉骨,沿高挺的鼻梁而下,堵住三少爷媚色的唇,将他的怒骂融化成一声声暧昧的低吟。
    长夜漫漫··    窗外月色皎洁,飞雪莹白··    室内旖旎缱绻,红烛光点燃··    ·☆、万汉麟·想知道万子满和游朋律的对酒花前是怎么一番滋味。
某天晚上,亥时将过·姜三少爷提着两壶酒,蹬蹬蹬跑去万先生的屋前,恃宠而骄又不拘小节地踢开了门··天之骄子悬疑推理阴差阳错怅然若失·然后姜宗孜傻眼了。
屋内,万先生和一个年轻貌美红衫粉妆的姑娘凑得很近,姿势暧昧,在小声说着什么··朗朗乾坤昭昭日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他奶奶的·见站在门口英俊而陌生的少爷臭着脸僵着身体,红衣女子瞬时小鸟依人状,动作熟练又颇具风情地勾住了万充的脖子,柔软身躯贴进万充的怀里,娇羞又害怕地嘤咛了一声。
应变能力简直满分··姜三少爷当时的心情,可以形容为原本以为自己是正的没想到死渣渣红颜无数风流成性结果失身失心到头来无名无分钱财两空的怨妇式怅然愤懑。
万充忍笑,边推开红衣女子,边看着一脸生无可恋的姜宗孜说:“这是我师妹,赋香,她暂住在万府·”然后指了指姜宗孜,对赋香说,“姜三少爷。”
“师妹”·“嗯·我们方才在探讨一些师门秘辛,赋香怕你有疑,便假装是与我有染·”万充淡淡然地解释。
这么清新脱俗的借口,姜宗孜选择相信··赋香大大咧咧地调笑道:“姜三少爷是拎着两坛醋吗味道还挺冲”·姜宗孜翻了个白眼,不跟她一般见识。
刨根问底地问万充:“你师出何门”·万充有点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这个嘛……”·赋香很不客气地插嘴:“诶呀都说了秘你一个外人瞎打听什么”·姜宗孜还是不理她,只全心全意地看着万充。
但万充这回只是温雅地耸了单边肩膀,并没有再解释或反驳什么·姜宗孜感觉心里被刺了一下··“……哦·”姜宗孜拎着他的酒转身就走。
姜宗孜双手把两坛酒环抱在胸前,面无表情地在回廊中走,看上去有些傻兮兮的·但院中倒盥洗水的丫鬟小壶见了这一幕,无来由地,觉得很难过··他默认他是个外人。
四更的梆声传来··姜宗孜死死盯着床顶的玉兰木雕,不能寐·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姜宗孜偏头吹灭了床头的灯,阖目翻身··万充推门走了进来,将手提的明瓦灯笼置于桌上,坐到姜宗孜的床边,温柔地唤了他一声。
姜三少爷不理··万充低低地笑,伸手握住姜宗孜的手腕,细细抚摸,顺手臂一路往上,接着在曲线美好的锁骨窝流连一会儿,再探进松垮睡袍·当万充用冰凉双指准确捻起姜宗孜胸前红点时,姜宗孜的身体明显颤了一下。
他已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仿佛有无数小虫在心上攀爬··姜宗孜装不下去了·他一把抓住对方胡作非为的手,红着脸睁眼瞪人··万充的手隔着柔软单薄的一层睡袍,反握住了姜宗孜的手。
握进两人掌心的丝绸越多,姜宗孜露在早春空气中的白皙肌肤也越诱人··万充忍不住将脸埋进姜宗孜散在枕间万缕千丝的墨发中·发中有淡淡甜香,万充又低低地笑了两声。
呼出的气息,令姜宗孜的耳廓发麻发烫··“你刚才,是来找我喝酒的”万充把姜宗孜拖抱起来,揉在怀里··姜宗孜想到刚才赋香贴在万充怀里的样子,有些排斥。
他冷哼一声:“不是·”·万充假装没听到,他嗅了两下姜宗孜身上干净的味道:“还在等我那我们现在去喝酒如何”·有原则的姜三少爷推开万充,拿被子闷住自己:“去找你师妹吧。”
反正我是个外人··“可是赋香回去了,怎么办呢”万充一脸苦恼的样子··也是,她还在你也不会来找我··无情道:“那你就给老子滚回万府。”
万充露出了真实的无奈表情:“行了,别生气了·”然后用低沉好听的声音蛊惑之,“汲修,今晚月色很美,随我去屋顶饮酒可好”·“……晚、晚了,没兴致了”有原则的姜三少爷说。
“嗯,那有没有兴致做,别,的,事,呢”万充的手钻进被子里,去抚摸姜宗孜的大腿,慢慢往上,就要……·姜宗孜怒掀被子,瞪万充:“好好好,喝酒是吧上房”·万充笑得很开心。
他解下自己身上那一领白绿羽缎斗篷,体贴地给姜宗孜披上··月明星稀,夜凉如水·姜宗孜和万充并排躺在屋顶赤红的琉璃瓦上,手边是好几个酒坛子··半醉时分,姜宗孜枕着自己的手臂,问万充:“你喜欢游朋律吗”·万充浅浅地笑了。
他倒扣了一个空的酒坛,单臂支撑其自己的身体,说:“没酒了,我下去拿·”·“你回答我”姜宗孜酒后有些蛮横,大力拽住了万充的手臂,把他拖回来躺着。
万充叹了一口气,安抚性的亲了亲姜宗孜的额头,郑重道:“我不喜欢他·”·姜宗孜皱着脸不信不信:“那为什么你画的他那样好”·爱装蒜,还心眼小。
万充在心里数着姜三少爷这里那里可爱的地方,满足地笑了笑:“我画的你会更好·”·从哪里吹来一阵冷风,姜宗孜瞬间酒醒了些,开始觉得害羞·他裹了裹披风,强行严肃地转移话题:“对了,我想起来一桩事。”
“嗯”·“不过我得理理,你先下去拿些酒上来·”姜宗孜撒娇似的,用身体耸了耸万充··“好。”
“我不久前,在……在某个茶馆听说,游家遇窃,不知丢了什么东西·接着同一天晚上,万府也遭了贼,被偷走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这是怎么一回事”·“……价值连城的宝贝。”
万充跟着重复一遍,看神色,仿佛是觉得这说辞很有意思···天之骄子悬疑推理阴差阳错怅然若失“唔·”姜宗孜想了想,继续补充,“是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说他是听万总管他外甥说的。
难道是讹传”·万充淡淡地说:“道听途说罢了·”·“啊”·“万府这一年来,只进过你这一个贼。”
万充调笑··姜宗孜愕然:“什么”·“再说,还是跟游家同时进的·那么姜三少爷,舍你其谁游家丢了什么东西,想必你最清楚了。”
姜宗孜尴尬道:“呵呵·”丢的是他在上元夜从游书阁偷出来的《十堂册》·他感觉自己找了一个不很秒的话题··其实姜宗孜一直怕万充逼问他偷《十堂册》意欲何为,怕万充质疑自己接近游朋律的目的。
但算来也好几天了,万充始终未主动提及·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又仿佛什么都不知道·或者是,不在乎·姜宗孜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万充比月色美好的侧面,思绪因醉意而变得含混,他索性不再想下去了。
“至于万府……”万充开口了,他侧过脸,目光从皎皎半弦月转移到姜三少爷带一抹晕红的眼角上,目光继续在姜三少爷的鼻梁两颊嘴唇徘徊·姜宗孜任由他深情打量,也不催促,举起酒坛灌了几口。
万充于是眯眼欣赏了一会儿姜三少爷咕隆咕隆上下动着的喉结·他有点想凑过去含住,但他只是静静看着··最后万充重新仰回脸,远望夜空中微弱的点点星光,深夜微凉的风,吹在发烫的脸上,很舒服,“万府丢了万汉麟的心。”
姜宗孜一口酒呛了出来,醇厚酒香熏得他满脸红··果然嘛……·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姜三少爷暗搓搓又喜滋滋地想:我果然是正的·有两三只酒坛相继骨碌碌沿屋檐滚下,沿路留下长长的一道道酒渍,和醉人味道。
最后嘭嘭碎在地上,四下飞溅··屋顶上的两人抱在一起吻得火热,完全没有在意那些声响··有几个被惊醒的丫鬟小厮披着衣服出来看,吓得姜宗孜两条腿紧紧环住了万充。
万充揽着姜宗孜转眼转移到了屋脊的另一边··两人落拓放荡地在屋顶上滚··夜色月色甚美··☆、游朋侃·姜宗孜记得,昨晚他是和万充相拥入眠的。
宿醉醒后,头痛欲裂,枕边无人··姜宗孜的心坎发凉,他神思恍惚了一刹那,听到门外又重复一遍:“游少爷求见·”姜宗孜才反应过来,他并不是自然醒的,而是因迷糊中听见了“游少爷”三个字,于是一个激灵,瞬间清醒的。
“我马上来”姜宗孜发声,音调嘶哑··万充端着牡丹纹托盘,推门而入时,见到的,便是姜宗孜咋咋呼呼手忙脚乱穿戴的模样。
他皱了皱眉··“急什么吃完朝食再去不迟·”万充“当”将托盘搁在紫檀木桌上,清粥和柚子茶的香味一下子钻进姜宗孜的鼻子里。
“要命我腰”姜宗孜对万充的话充耳不闻,自顾自忙活半响,穿戴完毕趿拉着鞋奔入屏风后漱洗去了。
万充淡淡地等在外面·没一会儿,听里头没了动静·万充转到屏风后一看,偏门大开,哪里还有姜三少爷的影子··万充复端起托盘,跟着去往前堂。
正好见着姜宗孜整个人定在前堂大门口,幻灭质问:“怎么是你卧槽··游朋侃狐狸般笑了:“怎么,宗孜不欢迎游大哥吗”·“哪里哪里。”
姜宗孜干干地笑着··游朋侃沉稳大气地上前,分别对两人作揖:“我今儿个,是代游家,赔罪来了·”·“游大哥这是什么话”姜宗孜大大方方落座,边优雅地扣了扣脚趾,边呼哧呼哧喝粥,“赔甚么罪姜游两家,哪用得着这般客套”姜三少爷正代表姜家,用全身上下在诠释着“不客套”。
·“宗孜,听你这么说,我便安心了·”游朋侃深深一笑,唤人呈上两份礼:“些许薄礼,宗孜,可不许跟游大哥客套”他亲手将两只锦盒一一打开,现出两株金光闪闪雕刻细致的仙法教神树,苍古虬劲的枝干,葳蕤满密的枝叶,玲珑玉桃缀饰其间。
姜宗孜眼睛发亮,啊啊啊卖了可以换套玉骰子·游朋侃躬身作揖:“姜三少爷,万先生,这些天来,小律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此乃我教避祸就福之神树,还望笑纳。”
姜宗孜故作矜持:“游大哥,你也知道·姜家有祖训,子嗣不得入仙法,这神树……”当然姜宗孜明白,仙法教徒送出与本教相关的物什尤其是神树级别的为礼,代表最真挚的心意和最深沉的情意,送了,是不宜往回收的。
游朋侃想必也是吃准了这礼数··游朋侃又狐狸般笑了:“宗孜大可放心,归根到底是寻常祈福的玩意儿收下,有何人会怪罪再者,万先生大抵无祖训之束吧”·万先生冷淡“嗯”了一声。
姜宗孜和游朋侃又来回客套了几句,最后,姜宗孜再三言谢故作矜持地将两只锦盒收下了·他脑内盘算着,玉骰子八成会被没收,也就不自找麻烦了·但有了钱买几本珍藏版春宫跟万先生一同钻研下也好啊啊啊还有那群狐朋狗友提到过的九九龙阳式银雕小人儿也好想要啊啊啊·万充一脸“你开心就好”,冷淡地收拾收拾姜三少爷吃完风卷残云般的碗碟,端着牡丹纹托盘出去了。
而游朋侃望向万充背影的眼眸里,掩饰住了一抹狡黠的势在必得··趁万充不在,姜宗孜心痒痒:“游大哥,小律近来身子如何”·“身子好多了,就是总念叨你……”·姜宗孜喜上眉梢:“当真”·“骗你做什么今天本想携他一同来。
唉……只是……”游朋侃长长地叹了口气,“昨儿月曜日,轮到小律守坛·今早临出门时,他仍然睡得正酣,便也舍不得唤醒他。”
守坛是仙法教的一种静修祈祷仪式,每逢月曜日,教徒们聚在神树后一起打坐,须得从早到晚十二个时辰纹丝不动,不吃不喝·大家族照例派出一个嫡子参与。
天之骄子悬疑推理阴差阳错怅然若失·万充在返回的途中,听见前堂传来姜三少爷的怒吼:“这怎么行小律身体本就羸弱前番落水又着凉受惊,他怎么撑得住守坛”·游朋侃复又长叹一声,暗暗对着门口脸色铁青的万充无奈一笑,再安慰姜宗孜道:“这也是小律该尽的本分,谁也替不得。”
“替不得也守着他·”姜宗孜低头小声嘟囔··“还有,”游朋侃万分悲恸道,“宗孜,你走后,小律好几天粒米未沾,谁也劝不动啊。”
姜宗孜砸桌:“怎么会这样”·“所以有件事……”游朋侃露出既为难又不得已的神色,“不知当讲不当讲”·姜宗孜继续砸桌:“讲”·“宗孜,你能否,再去陪小律几天姜尚书要是不同意……也、也就罢了……”·“不不不,我爹怎么会不同意我这就跟你回游府”姜宗孜霍然起身,蓄势待发。
“不准去·”万充沉脸··但姜宗孜仿佛没听见没看见·他很快擦过万充的肩膀,跨过门槛,直冲内室收拾行李去了··游朋侃在万充面前直直跪下。
万充冷淡又高高在上得像是神祗:“万某不敢当·”·“万先生,我今天来,不知为了请姜三少爷随我回府·您可知”·万充漠然不语。
游朋侃三拜,额头在地上叩出“铿铿”声响:“万先生,既然您能收姜三少爷作学生,游家愿出十倍百倍的价钱·恳请您收小律为弟子·”·万充若有所思。
“鄙人不知您可有兄弟姊妹,望你能体量区区做大哥的一番苦心”·那个高大稳重而值得依靠的男人匍匐脚下,满脸虔诚··万充点头了。
姜宗孜并不知道··听说万充要随他一同到游府去,他吃力地按耐住了眼神中的欣喜若狂··☆、尹法使·万充、姜宗孜、游朋侃三人乘马车前往游府··马车行至北合街,人渐渐变得熙攘。
万充用细银漆栓支起琉璃车窗,往外看··万充注意到平来客栈二楼的窗口,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美得好似谪仙般,他白衣胜雪冰肌玉骨,黑眉深眸墨发,一眼看去,唯有夺目的黑白两色。
哪怕美人一脸嫌弃冷淡的表情,也丝毫不影响他倾城的美,倒平添几分人间气,让人安心于他是有情绪的,他切实存活于红尘浮世··白衣美人对面的男子,英俊而贵气凌人,年轻的眉目间,带有异于同辈人的高深莫测,以及谙熟运筹帷幄的老成气派。
万充淡淡瞥过,不动声色··蓦地,“嗵”一声,是重物坠地的巨响,紧跟着有隐隐恶臭传来·与此同时,马紧急扬起前蹄,仰天嘶鸣·马车在一阵剧烈晃荡后,停了下来。
姜宗孜被震得一脸懵逼,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何人劫道”他怒气冲冲地掀起车帘子,抬脚踩上车辕站稳··姜宗孜大惊·居高临下的角度,让他一眼看清了那具遍体鳞伤面目全非的尸体,死气沉沉地躺在大路中央,堪堪挡在马车前面。
姜宗孜目瞪口呆地回头,对万充说:“是、尸体·”·万充淡淡笑了:“结巴什么”·姜宗孜怒目而视:“你笑什么笑你要是那匹马你还笑得出来嘛”·万充笑得露出两排牙齿,他伸长手臂,够过去亲昵地掐了掐姜宗孜的脸颊。
卧槽耍流氓能不能分个场合现在是合适的时机吗万子满·姜宗孜发现游朋侃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他只好假笑:“游大哥,万、先生,你们先歇着,我下去看看。”
说着扭身跳下马车··围着马车和尸体,聚起越来越多看热闹的人·他们有的惊呼,有的咋舌,有的指指点点,七嘴八舌地议论··姜宗孜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没发现什么疑点。
他用衣袖掩住口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察看尸体··死者为瘦高的中年男子,他脸上交错着数道血粼粼的狰狞刀疤,七窍微血,一时辨不清长相·尸体□□,身上啮痕累累,□□一片污秽。
男子肉色青黑,遍布着红黑色的内伤痕·乍一看,像是在□□中毒发,又被凶残地虐待致死··“那不是尹法使吗”围观的人群里,突然有道惊恐的声音喊。
顿时一片哗然··“尹法使”·“怎么可能我不相信尹法使昨天还好好的吗”·“真的真的,你们看他下巴上那颗痣”·“天哪我的仙母大人哪”·“尹法使啊到底是谁这么歹毒”·……·法使是仙法教中的品级,虽然属于最低的一层,但在普通教徒中依旧威望甚高。
毕竟法使之上的百长,和百长之上的十堂都过于神秘,为常人所不识·况且每城仅设一个法使,数个副法使,他们掌管整座城池内一切的仙法事务,指引着超过半城百姓的信仰。
群情激愤·哭声震天··这时,又突然有人发现,尹法使身上红黑色的内伤痕分明是马蹄踏过的痕迹,所以他很有可能是被乱马踏死的·仙法教徒们纷纷把含泪的目光,恶狠狠地,射向姜宗孜身后那匹马和勒紧缰绳面色惨白的马车夫。
“为尹法使报仇”·“恶毒的凶手”·……·仙法教徒们开始疯狂地朝马车丢鸡蛋菜叶石子垃圾等一切手边拿得到的物什,没有人能阻止他们。
还有好多人抢着脱下自己的外套盖住尹法使的尸体··瞬间,游家那辆原本奢华的马车被砸得一塌糊涂,可谓满身疮痍··天之骄子悬疑推理阴差阳错怅然若失·而马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它不停地挣扎嘶鸣响鼻,四蹄之下碎石乱蹦,即将暴走。
场面完全失控了··“住手住手住手”姜宗孜扯着嗓子,边喊边抱头鼠窜,好不容易想起来自己会飞,脚尖一点马背,顺道拎起马车夫,没两下便蹿上了屋顶。
大概是被点中了什么穴道,马一下子萎靡下来··接着,站在屋顶上惊魂未定的姜宗孜讶然发现,万充正坐在屋脊上,冲着自己微笑,他整个人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你什么时候上来的”顿了顿,“游大哥吗”·万充没回话,只是温柔地,将插在姜三少爷后领子里的一根菜叶瓣摘开。
事实上,姜宗孜一下马车,万充便即刻从半开的琉璃车窗掠了出来,飞上屋顶·尸体从空中坠下就是刚才的事,但那个抛下尸体制造混乱的人,此刻却完全不见踪影。
有点意思··马车夫浑身狼藉,他哆嗦着抱膝在屋脊上坐下··☆、二少爷·令姜三少爷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北合街上因尹法使尸体出现而暴动的教徒们,居然诡异地平静了下来。
姜宗孜把注意力从万充身上挪开·往下一看,原来是游朋侃从马车里走了出来·他一出现,所有人的动作都滞了一滞,然后不再扔砸谩骂··是了,姜宗孜想起来了。
游朋侃是梁都的副法使··等官府的人赶来,这场声势浩大的暴力迁怒已经平息·游朋侃三言两语抚慰了教徒们的心,主持了大局··万充和姜宗孜坐在屋顶上,动作一致,托腮,瞧着下面。
望不到尽头的北合街上,数不清的仙法教徒就地打坐,闭目祈祷,上下唇微动而没有声音·游朋侃掌心托着一只雕饰繁复的球形青铜香熏,香熏散发出凉甜而古拙的味道,可以传出很远。
整个天地都肃静··姜宗孜没有见过这等场面,他感到背脊骨发冷··于是他本能地伸手一摸,哦,原来是之前有一个鸡蛋砸碎在他背上了·姜宗孜摸了一手的鸡蛋液,粘腻而腥臭。
风声响过,有个人跃上屋顶,“踏踏”地走向姜宗孜,一片静寂中的突兀响声··那人白衣翩翩,宛若谪仙,并且完全没有放轻自己脚步声的自觉··万充斜眼向后看去,转眼的时候,风情自在眉梢眼角。
姜宗孜注意到了··是方才坐在平来客栈二楼窗口的白衣美人·万充看着他款款走到姜宗孜的背后,站定··白衣美人粗鲁而直接地扳过姜宗孜的肩膀,猛地把脸凑过去,两人近到鼻子对鼻子。
就听美人咋咋呼呼地开口:“三儿三儿你怎么在这里”·姜三儿尽力垂下脑袋,不去看对方,天真地想要假装没听到。
白衣美人使劲摇晃着姜宗孜的肩膀,继续咋咋呼呼:“谁准你跟游朋侃那厮混在一起的他那个矮葱弟弟到底好在哪里啊把你迷成这副德行你说啊他有我美嘛有我对你爱的深沉嘛白眼狼赶紧跟老子回家”·“……”姜宗孜感觉整条街的人都在看戏,尤其是坐前排的万子满。
白衣美人“噗哧”笑出来:“三儿你头发里有颗枣子哈哈哈哈,‘嘎嘣’,好甜我喜欢”·姜三儿继续把头埋着,因为太丢人了所以很不想承认地对万充承认了:“这个傻戳,是我二哥,号二傻。
叫姜宗醇,字最蠢·”·“是醉淳啦·”姜二傻笑嘻嘻地对万充解释,“沉醉的醉,淳朴的淳·”·嗯脑子是挺淳朴的。
姜二傻一点儿也不嫌弃姜三儿黏答答臭烘烘那一身,他抱住姜三儿蹭啊蹭:“从来没有人敢给我甩脸子从来没有只有你我的三儿只有你”恩雷油。
不远处,隔着吻兽垂脊,站着另一个方才坐在平来客栈二楼窗口的男子·英俊贵气的男子一脸懵逼地看着画风突变的姜宗醇,久久回不过神来··万先生想,不幸中的万幸啊,这位仁兄醒悟得不算晚·于是仁兄脸上的懵逼转变成了可疑的痴汉笑容。
万充和姜宗孜见了同时在心里怒吼:“圣上你醒醒啊眼前这个傻戳不适合你的他会玷污皇族血统的要知道智障是会遗传的圣上你快醒醒”姜二傻一个男人到底要怎么影响皇族下一代啊你们两个才应该醒醒哼·发现姜宗孜目光热烈地盯着自己身后的男人,姜宗醇撅了撅嘴,小声地跟姜宗孜咬耳朵:“那个人叫童七,非要跟我结拜兄弟拦都拦不住。
你说,他会不会是个骗子觊觎姜家财富地位什么的……”·你这个淳朴的脑子还真敢想·他明显是觊觎你美色啊姜二傻。
一开始,仙法教徒们说什么也不肯让赵捕头带走尹法使的尸体·好在游朋侃一再劝说,表示只有交给衙门去审案子,才能找出杀害尹法使的犯人,然后为他报仇·教徒们这才褪下了那副誓死守卫法使遗体的果决面容。
按教规,法使逝世后,所有仙法教徒都要守坛三日·而整个游家都是仙法教徒,是以,游朋侃已无暇顾及万充和姜宗孜·两个累赘自觉地表示,不去游府搅浑水了。
姜宗醇很是开心,圣上因为姜宗醇很开心,也就龙颜大悦··万充没有带行李·姜宗孜从伤痕累累的马车里挖出自己的包裹后,灵机一动——既然有干净衣物,为什么不在平来客栈洗个澡再回去呢这样即便在哪旮旯碰上姜尚书都不怕不怕了。
听了姜三儿的好主意,姜二傻举四肢赞成:“好耶好耶,我们一起洗白白再回府”·“万万不可”另外三人齐声喊到。
“嘤”芙蓉泣露香兰泪我见犹怜··万充飞速拽住姜宗孜的胳膊·姜宗醇眨了眨眼,那对狗男男人已经在柜台前了:“掌柜的,要一间房。”
掌柜噼噼啪啪拨好了算盘,万充看也没看,直接将一锭银子按在柜台上·掌柜的顿时眉开眼笑,还亲自领两人上了楼··天之骄子悬疑推理阴差阳错怅然若失·那厢,隆启死活稳住了姜宗醇,半搂半拖着,在平来客栈大堂里找了个偏僻位置坐下:“贤弟,贤弟莫哭为兄有个故事想说与你听。
话说,前朝……”年轻的帝王使出浑身解数,好言相劝好话说尽想着好事成双··然而美人还是一脸嫌弃··外头北合街上,几个捕快小心谨慎地将尹法使的尸体抬了起来。
周围响起一声惊呼·捕快们面面相觑··原来是尹法使的尸体下压着一个东西·素色襁褓为纸,赤黑之血为字,用让人触目惊心的笔触,写着——狗教,还我儿女·是啊。
其实早该有人发现了··幼童失踪案的发生是有律可循的·总在月曜日前后,更重要的是,只有不信仙法教或者反仙法教的人,才会丢失自己的孩子··早有人发现了,只是没人相信。
☆、不喜欢·那是面黄花梨点翠屏风,镂纹繁缛·从万充这头,能看见屏风那边,姜宗孜完整的身形轮廓,和隐隐绰绰凝脂般的白皙肌肤··客房内极静,偏冷,称得上安宁。
悉悉索索衣衫剥落的声音,带出无限的暧昧和遐想··万充聚精会神地欣赏屏风半遮半掩下的春光,感到一丝口干舌燥·他清了清嗓子,道:“想问你一个问题。”
姜宗孜“呀”了一声,好像是受惊于万充的突然出声,而不慎脚底打滑·姜宗孜眼疾手快地扶住香椿浴桶站稳,直接跨脚进去,将身体完全沉入水里,躲藏。
水汽氤氲·姜宗孜的身后,窗纸明透而皎洁··“哧,你小心些·”接着用调戏的口吻,“要我进去帮忙吗”·“别别,什么问题啊”·万充坐在桌边,以手支颐,他的脸上明灭移动着镂空雕花的阴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游朋侃那个矮葱弟弟,到底好在哪里”·姜宗孜伏在香椿浴桶边沿,闭着眼睛,慢悠悠地摆动脑袋:“唔……小时候,他救过我。”
“嗯”万充好奇··“我……十一岁那年,同他在游书阁温书·后来游书阁走火了,只有古籍室的某个书架是防水防火的,能避身。
我们两个找过去的途中,旁边不停有东西被烧落,砸下来·比如书架或者房子结构中的断木,或者一本本的书·”姜宗孜睁开眼睛,因为背着光的缘故,眸色格外深沉。
他顿了顿,“之后的事,你也能猜到了·有本烧着的书冲着我掉下来,小律抬臂一挡一挥,他的袖子立刻被点燃了·”·“这样啊·”·“嗯。”
姜宗孜的声音变得微弱,隔着时光在回忆,“虽然马上采取措施,火没在他身上蔓延开·但小律的胳膊上,还是被烧伤了好大一片·”·“……”·“现在还留着痕迹。”
姜宗孜扬起眼睛,黑睫粘着湿漉漉的水汽,微卷·不知何时,万充已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姜宗孜的头发湿淋淋的,万充举起梳子,沿着他头顶中央那道分明的发路,无比温柔地,一下下梳着:“我知道……”我知道,姜三少爷。
你在哪里说谎了··姜宗孜把脸埋在手臂里:“你不知道·”·“还有一个问题·”万充弯下腰,平视姜宗孜,眼眸让人无法抗拒,“你喜欢他什么”·姜三少爷在热气中有些发晕:“这个问题,你不是刚问过吗”·“不。”
万充微笑,循循善诱,“我现在问的是,你‘喜欢’他什么”·很久以后,姜宗孜隐居竹城,那里果真没有竹子·墨发青衣手植。
等到竹叶能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碎影,风吹过“淅沥沥”的声音仿佛是落了雨·姜宗孜回想起这一天,这一幕·他觉得自己当时绝对是晕了头,昏了神,迷了心窍,才会一字一顿地回答万充:“我,不喜欢他。”
平来客栈·二楼客房··洗白白后··两人红绡软帐行巫山云雨之事·老槐木床咯吱咯吱的声响,和着姜宗孜情不自禁下的嘤咛娇喘,别有风情。
姜宗孜攀着万充的脖子,纵情展开自己的身躯·欲海沉沦间,姜三少爷仿若桃花瓣的眼眸半弯,眼尾晕红一片,噙着泪点,用猫儿哼哼般勾人的声音问:“你……嗯,你会不会,觉得,嗯啊……我唔,长得很,丑”·万充完全没料到他会用一副这么撩人的模样问出这种话,狠狠按住他用力顶起来,如愿□□得三少爷颤抖发泄,身体软到仿佛能掐出水来,完全忘记自己方才愚蠢的问题,只一个劲□□。
平来客栈的大堂·午后的春光洒进来,带着热度和甜腻的香味··隆启已经续上第六杯茶,滔滔不绝地从前朝讲到了上古··隆启的声音也带着和风般暖意:“心情好些了吗”·姜宗醇“腾”得站起来,焦躁地来回踱步:“你说你说他们两个为什么还不下来够小爷我洗十回”·难以启齿:“这个嘛……宗醇你还是个孩子,有些事情……”·“破屋诶我是他哥”撸袖口:“好的,上去看看”·好什么好·“贤弟,贤弟莫冲动”糟糕,稳不住了。
“姓童的”姜宗醇甩袖,冷眼,“你信不信我……”·隆启立马妥协:“我信,我这就陪你上去,成吗”·美人一笑,春风十里柔情。
客,房,门,锁,了,伐,开,心··趁着隆启下楼找掌柜的取备用钥匙,以及姜二傻在客房外一番折腾的工夫,里头那对完事后尚在温情的奸夫淫夫赶紧翻身起床,整衣敛容,正襟危坐,假装在探讨诗书礼乐仁义春秋等苦大仇深之术。
天之骄子悬疑推理阴差阳错怅然若失·多亏浓郁的熏香掩过了□□味道·还是个孩子的姜宗醇颇为狐疑地观察良久,也没能从两个演技派的身上找出一丝猫腻··隆启适时挑起话头,转移开姜宗醇的注意力:“听宗醇说,你们两个前不久破了一桩绑架案”·“呵呵。”
姜宗孜尴尬一笑··先前那个吕员外家的案子,最终还是没有翻案·仅仅是白骆找吕员外商议一番,然后白吕两家一同保了林荀出来·近来听闻,白骆与吕云妲解除了婚约,吕大小姐深受打击,一病不起。

(本页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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