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标记的金丝雀+番外 by chord(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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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标记的金丝雀+番外 by chord(下)
第六十六章 是罗康最多柔情的年份·俯仰之间,从季夏就到幼冬·抬眼不见新绿,低头已是皑皑··世间千花一夜换了白雪,眨一眨眼,原来半年光- yin -又给漏去。
骆洲同他父亲一样偏爱红酒,早在十多年前,骆家就在西北先后投资建造了两个葡萄酒庄·这半年时间,白鹿一直两地辗转,跟着骆洲听人介绍新引进的酿酒葡萄种类,顺道把庄园里的赤霞珠和黑比诺都吃了个遍。
他来时不满六月,如今已是十一·酿酒的葡萄都换了第三番··白鹿对着镜子抓了抓已快遮眼的刘海,心想着回去之前还得剪个头发··骆洲每月都会飞来一次,除了卖酒,顺便看一眼白鹿是不是还活着。
白鹿从逃跑那天开始,就再没有开过手机·外边所有的情况,都是骆洲每回来时,跟他顺口提上两句··直至九月底杜衡生出国,走了个彻底,白鹿才重新盘算起回去的计划。
小心翼翼活惯了,一点风吹都听不得·所以即便晓得杜衡生不再找他,白鹿也没敢掉以轻心·跟这些翻云覆雨的人玩儿心计,一招不慎,命就没了·他已经死过一次,现在只想老实活着。
白鹿算了算时间,躲藏这么多天仍然无事发生,看来杜家人是真没打算跟他死磕到底··十一月的西北已经落雪,天地苍莽,再见不着夏季里看惯的暖色格桑··白鹿大多时候都窝在沙发里看书,看乏了文字就换个东西来看。
手机的加密相册里,除了乔医生给他的几张秦冕私人,还有一张是他一直舍不得删掉又不敢轻易回顾的旧照··相片上的两个男人靠得很近,白鹿在笑,骆河的右手就自然放在他肩上。
那是两人唯一一张合照,没记错的话,那天正好是白鹿的生日··午餐之前,骆河特地开了一瓶他出生年份的干红··那时候白鹿还看不懂酒,对酒名印象不深,只模糊记得那天的酒水价格不菲,跟隔壁的拉菲一样,是LaRomanee-Conti的一款梦幻典藏。
骆河将醒好的红酒递给他,“尝一尝,看看能喝出个什么东西”·白鹿只小尝一口,就被满嘴的青涩酸了眉头,“有点涩嘴,还有种甜味……是回甜……像植物,像发酵后的果实的味道。”
“还有呢”男人声音醇厚,似乎很有耐心等他回答··白鹿连着又喝两口,他咬着嘴唇,局促地摇摇头,“还很苦,像个发霉的东西……”·骆河听笑,宠溺地将人拉近怀里,“那是玫瑰,是皮革木屑和香料混合后的滋味。”
男人脸上的笑容不深,目光沉得令人心醉,“你出生的时间很好,是罗康的酒最多柔情的一个年份·”·那时的白鹿刚从第一轮黑暗里挣扎出来,来不及歇口气就莫名其妙被男人领回家里。
这里没有逼迫和屈辱,骆先生待他极好··兴许是天- xing -就拒绝不了别人的好,又或者是伤害还不够刻骨铭心·他又一次犯错,将柔软的肚皮露出来,毫无保留地,盲目依赖。
白鹿始终忽略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别说几年前最迷茫无助的时候,就是如今,他对这个喜怒不显于色的男人,仍然一无所知··骆洲今日才下飞机,顾不得尝酒就绕路过来捉人。
刚一进门,瞥见沙发上把自己缩成一团的男人,连往日固定的几句调侃都给省略·骆洲两三步走到白鹿背后,从上往下看他,“你是不是给手机充电了为什么老头儿突然知道你在这边”上飞机前,他接到一通骆河的来电。
对方开口就质问,“酒喝够了没人你还要藏到什么时候”·白鹿正在发呆,手机界面还停在秦冕那几张私房的相片上。
尽管他收手够快,仍被骆洲瞥见个男人轮廓··“还挺年轻的,原来你喜欢小鲜肉啊·”·白鹿清了清嗓子,一股脑坐起来将手机藏在腿下,仰头望着居高临下的不速之客,“你看错了,都是我以前的照片。”
“是吗”骆洲挑一挑眉,“我看脸型不像啊,你还削过骨”·“咳咳,你刚才问我什么骆河先生那边,是我主动打的电话。”
白鹿见缝插针转移话题,“三月份走得太匆忙,没来得及当面跟你父亲确认赊欠的数额·虽然他不是那种人,但我一直都蛮心虚·万一突然翻脸不认账,那种数字,我可真赔不上第二次。”
“你走得匆忙还不都是因为他·”骆洲哭笑不得,“差点忘记告诉你,老头儿早就查到那些照片的流出·之前他手下有人破坏规矩犯了点事儿被剁掉一只手,那人怀恨在心想要报复。
不过亏得被发现得早,照片至今还没两个人见过·你说的那个杜什么生,他的手机电脑,但凡能够联网的东西都变成废铁了·”·白鹿表情不深,只在听见‘剁手’时才微微蹙眉,“当初我逃跑未遂还没被打断双腿,这么看来,骆河先生对我可真是‘情深义重’。”
话虽羽夕读家说得不带感情,后腰下方那处旧伤的位置,却在隐隐作痛··骆洲并未察觉白鹿话中异样,“现在你怎么打算”·“反正都要回去了,打一个电话是打,打两个也是打。”
骆洲不明所以地瞪大眼睛,“你还联系了谁你就不怕那边等着捉你的人知道定位”骆洲吃了一路冷风,说话时,厚重的白气直接拍在白鹿脸上。
“放心吧,讲个电话而已,又不是谍战片,哪来那么多定位·”白鹿好声解释,“况且我也没在这里面打电话,就算真有定位,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你的酒庄来。”
骆洲眉头不展,脸色还没转好又冷下去,“哎不是,你到底在想什么让他们知道你在这里对你有什么好处啊偷偷摸摸回去不好吗要是下次再要藏起来,这片地方可就不能用了。”
“没有下次了·”白鹿信誓旦旦,“我已经跟人透露了模糊的地址·但我今晚就会跟你一起离开,等他们找来这里,正好能跟我擦肩错过。
打完这个时间差,不光能知道哪些人还在找我,我也有足够的时间准备下一个动作·”··“调虎离山”骆洲眼皮一跳,语调抬高八分,“你还有下一个动作”·“你上次来时不是跟我说么,这个月十八,也就是后天,正好是季先生古稀。
七十大寿,他今年准备大办,目前为止已经邀请了不少人·”·“对啊,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他邀请的人都是圈子里有头有脸的,明晚他们都会成为那场事故‘真相’的见证者。”
骆洲听得一头雾水,“你小子究竟又在打什么主意等等,你该不是明晚也去”·“当然·”白鹿爽快承认,“这次宴会可是季先生专程替我办的,我怎么可能不参加呢。”
“……”骆洲一时没理顺这个逻辑,却无端想起之前听过的两三句闲言,不由得失声,“他为什么要给你办宴会他能对你这么好”男人倒吸口气,“难道你真是季昀的私生子”·“……”白鹿不料对方想法如此偏颇,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往年生日他从来不祝,今年却一反常态搞这么隆重,你们这些被邀请在列的人,真是一点想法都没有”·骆洲无言以对,他的确没想太多。
若不是白鹿这么一说,他压根儿也没打算要去··白鹿继续坦白,“是我先前偷偷联系过季先生,拜托他给我这次机会·做事必须有始有终,杜家的事情,我想在明天全部交代完。”
同一时间,飞往国内的国际航班上··黑皮绿瞳的空乘将一杯英式的起泡酒放在秦冕手边,用地道的美腔问他需不需要冰块··秦冕摆摆手,用不太熟稔的幽默口气说,“我需要休息。”
空乘大方地笑笑,一欠身,替他拉上隔间的门··秦冕有机上饮酒的习惯,舱内干燥的空气会使某些酒水的口感发生翻天的变化·用某个品酒师的话来说就是:那些液体在地上或许是个淑女,可飞上天空就成了妖妇。
秦冕小啜一口就闭上眼睛·酒精的刺激让他无端想起几个月前,秦斯源曾说的两句无关紧要的话··虽然最后也没从那人口中听得更多有用的东西,但男孩说的,也不尽都是废话。
“你知道白鹿告诉我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秦斯源故意跟他卖关子··“不会说话就少说多听·”·“哈哈哈,秦总可真会猜。”
男孩喝了酒,闪烁的眼睛出奇地漂亮,“白鹿还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不过那不是他教我的第一件东西·”·“那是什么”·秦斯源调皮地将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嘘声手势,“秦总可要保守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你说·”·“我认真观察过白鹿一周时间,发现他每次工作前都会喝一口酒·”·“喝酒”·“我问过他原因,可他不说,只说让我试试就知道了。”
“没听明白·”·“我当时也不明白呀·”秦斯源用三脚猫工夫倒好两杯酒,一杯给自己,另一杯推给秦冕,“不过后来我喝明白了。”
秦冕接过杯子一饮就是半杯,“酒精能使人神经兴奋,与客人聊天时会产生更好的气氛”·“对啊,但不全对·”男孩毫不犹豫,突然一个干脆转身就跪在地上,“虽然公关与客人同坐,但其实这才是我们真正的位置。”
“我猜白鹿一定不喜欢这份工作和他的大部分客人·甚至可以说是,他觉得他们恶心·毕竟我不止一次见他跪在厕所里掏喉催吐的样子,他的表情看上去痛苦极了。”
“可我们又碰巧长了一张看得过去的脸·不做可惜,做了后悔·”·怎么办呢·“这时候啊,就有了工作前的那一口酒。
要取悦别人,得先说服自己·”秦斯源同白鹿一样,喝酒上脸,精巧的眼骨下像涂了一芽胭脂,“我之前不晓得他也是新人,第一次被秦总嫌弃后,可难过了。
我问白鹿,要努力多久才能做得像他那样,能得到秦总你这种人的青睐·”·“那个男人说话时眼神特别柔软·”男孩刻意模仿白鹿的口气,“他跟我说,一直保持努力最好。
在这种地方,必须体面地穿着衣服成为别人脱光陪睡都无法替代的,才不会被轻易抢走客人·”·这正是秦冕不久前刚见识过的白鹿·外柔内刚,凶狠倔强又一意孤行。
他分明长着张八面玲珑的脸,却多余一颗清峻傲冷的心·就那副柔弱得一捏就碎的小身板,非得不知好歹去举一把千斤重的剑,剑尖还对着自己··白鹿。
不晓得从哪一刻开始,这竟成了个让秦冕只一听见,就莫名心痛的名字··“所以秦总你知道吗”秦斯源看着他骄傲地笑了,眼中的温柔一如白鹿,“除了你,至今为止我没有被抢走一个客人。”
第六十七章 像他那种身份的人·白鹿开机后只打了两通电话·一通给骆河,另一通给高扬··他刚走那段时间,高扬的确被蒙在鼓里·可高小弟不傻,长时间联系不上一个人,那对方必然是遭遇了什么事。
秦蔚眼看瞒不下去,索- xing -全部交代·并且承诺高扬,就算是找一辈子,也要把白鹿找出来,还给他··虽然白鹿并不晓得自己走后的情况,但如他所想,当高扬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找上秦蔚。
秦蔚接到电话时,正苦不堪言听同届进来的小姑娘吧啦告别会的事情··池一鸣已经提交完辞职申请,两天没来公司露面·在他正式离职之前,关系稍好的几个同事打算最后再聚一聚,算是不枉人间遇见一回。
·秦蔚只不过想去厕所小解,不料在门口的开水房就被姑娘伸手拦下·她端着杯新泡的香油味咖啡,“报告班长,我突然有个想推荐的餐厅”·“都听你的。”
秦蔚果断应下,做了个揉肚子的动作,“回头再说好不好,我内急·”·姑娘笑出八颗牙齿,“我就两句话,不耽误你内急”·于是当高扬电话进来时,秦蔚已经假笑着听人讲了快有十分钟的‘两句话’。
他正纳闷儿高扬为何这个时间会联系自己,还没开口就听见对面人近乎咆哮的口气··“秦蔚哥——”由于激动,当场破音··“学校着火了”秦蔚另一只手已经先大脑一步按在裤链上准备放水。
高扬险些被口水呛着,“我……我……我哥来消息了”·秦蔚脚下一顿,当即没了膀胱的不适感,“你……你……你说什么”他嘴角的弧度来不及收拢,慌里带着点怯,又连着追问对方好几个问题,连声音都在发抖。
“羊羔你别着急我现在就买机票过去”及至讲完电话,秦蔚脸上纷繁的表情才戛然而止,慢慢揉合成一种难以言说的狂喜。
他几乎转身就跑起来,忘了亟待纾解的尿意,忘了自己还在人来人往的办公室里··当池一鸣接到电话时,秦蔚已经人在西北,刚下飞机··说好这周忙完就给自己送行的兄弟,跟煮熟的肥鸭一样,说没就没。
池一鸣咂摸一想,等人力把他的辞职落定还得五个工作日左右·既然秦蔚已经离开本城,他也没必要傻等,于是打车回到公司,想亲自问秦冕要一个签字··由于进公司时名气够响,也亏得短时间内离职把名声闹得更大。
加之平时没少买点心咖啡,见到美女总爱叫声‘漂亮姐姐’,以至于一路顺遂走到办公室门口,连秦冕的小秘书都没舍得为难他,反而用眼神暗示:秦总刚回公司,要到签字就赶紧出来。
可惜不巧的是,何亦也在里边··两人听见敲门声便停止对话,秦冕揉了揉太阳- xue -,“进来·”·对池一鸣来说,铺着红地毯的老总办公室跟一楼前台的咨询处,感官上带来的差别着实不大。
他毫无常人进来时的窘迫拘谨,直接将从人力那边取回的辞职信摊开在老板桌上,“秦总给签个字吧,几秒钟就好·你们人力办事效率太低,动不动就跟我说几个工作日要等。”
“理由是什么”秦冕快速扫过这人的辞职申请,纸面是全英文的手写花体··“上面都写了,不是假大空的漂亮话,就是我现在的真实想法。”
“看来是池塘太小,留不住金鳞·”秦冕不露愠色,反而耐心问他,“还差几个签字”·“就差你的了。”
池一鸣补充说,“你们这里根深蒂固无法改革的旧时代工作方式和与之矛盾的自以为现代化的管理体制,真的毛病不少·秦总一定知道弊端,只是你坐在高处,这些东西一时半会儿碍不着你,和你的奖金。”
秦冕不以为然,“国内现状如此,私企国企各有偏重,公司不可能只考虑员工喜欢什么·”·“员工都喜欢钱啊,这个问题不用考虑·”池一鸣见秦冕痛快签字,心情舒坦便多了说两句,“不过有信念更可贵,可惜秦蔚走得着急,不然秦总可以听听你弟弟的意见。”
秦冕笔下一顿,“秦蔚去哪里了”·“西……”池一鸣突然想起什么,抓了抓耳朵,“具体我也不清楚,我还以为秦总你知道呢。”
秦冕将签过字的扉页往他面前一推,其间不经意抬眼皮又多看他一眼,“字签好了,可以让财务优先给你结算·不过我猜你也不在乎这几个小钱,等不及的话拿到手续就可以离开。”
池一鸣爽快道谢,都要转身了,又突然站定回头··“还有事”秦冕话中不捎情绪,未添修饰的眼神,懒散中透着点佻薄。
男孩大胆朝何亦瞥去一眼,“也没什么·就是要走了,有个事情想跟秦总确认一下·”·秦冕昂头仰在老板椅上,翘着腿,等他说下去··“虽然不晓得你跟白鹿有哪方面私交……”池一鸣既不绕弯也不委婉,“可我猜在秦总心里,像他那种身份的人,你是看不上眼的,对吧”这人临走,还留下一句不清不楚,没头没尾的半截话。
待池一鸣带上门出去,怪异的气氛才稍微缓和··何亦清了清嗓子,走到方才男孩停留的位置上,“看来消息极可能是真的,白先生兴许就在西北·”·秦冕不置可否,面色却比先前稍沉一些,“秦蔚走之前跟你说什么了”·“他什么都没说……哦,不过提了一句,他说年假没了,怕您生气,让我替他先斩后奏。”
秦冕不屑冷哼,“上半年旷工两个月的人还知道自己没有年假”他刚摸出打火机,何亦就掏出盒香烟搁在他手边··“我其实不太相信白鹿人在那边,就算是他亲口说的也不能全信。”
秦冕开窗点烟一气呵成,使劲儿吸上一口吐出满嘴云雾,“这个时间点,他没有理由突然跳出来·”·何亦深以为然,“我也想不明白·不过秦总若是没有时间,我可以替您过去看一眼。”
秦冕摇头,“我没说不去·”咬着烟尾狠狠又吸两口,才将香烟杵灭,“先前说到哪里了你说那个顾致顺也找到了”·“是。”
何亦将两页打印出来的聊天记录放在秦冕手边,“也是这两天的事情·不过若是白先生已经找到,还有必要单独约他出来见个面吗”·秦冕微微皱眉,他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外边听到的消息是:顾致顺跟梅老板闹崩才被借口丢去皮包公司·这人一时气不过又想不开便出国‘散了个心’·可是他究竟去了哪里,又要去多久,就再也没人说得出来。
秦冕找他半年找不到人,可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就回来了··还几乎跟白鹿同一个时间··秦冕出国跑了一个多月,昨日凌晨才下飞机·正是时差倒得顿乏之际,委实无力再想更多。
他松开哽在嗓子眼上的那口气,“先订机票,你跟我一起过去·”·“可是秦总·”何亦赶忙提醒他,“明日是季先生大寿,要不等明晚过了再去”他当然知道找人这种事情,去晚了跟不去一样。
可就是这么凑巧,所有的事情正好撞一块儿了··秦冕没立刻回应,闭眼陷入沉思··几分钟后,他抓起桌上的座机听筒,单手拨通季昀的电话··接电话的是对方的管家,他说时间不太方便,恳请秦冕晚些时候再打来。
可晚些时候拨过去时,便再也拨不通了··天将欲雪,这两日空气里- shi -度极大·没有暖气的室外,寒意像长了张嘴,隔着厚重衣料都咬得人疼··秦冕不得已,只得披上外套,亲自出门。
季先生似乎早有准备,待秦冕到时,他已经收拾妥帖,在书房里等他··头发花白的男人盘腿跪坐,面前已然摆好一副将走未走的残局··秦冕脱围巾时无意瞥到一眼,十分诧异,“季先生刚才可是与人在下棋”·正好有风撞上窗户,‘砰砰’几声闷响,不择生冷想分一杯屋内温热。
“转眼都三十年了,你看这屋里哪里像有外人”季昀垂着眼,秦冕站着的角度正好看不清他的脸·男人以掌心将棋盘抹开,手背虬扎的青筋鼓起,似是好用了一些力道。
无辜的棋子‘叮叮咚咚’落地,不被人疼似的发泄着不满··季昀见秦冕已经走到身侧,便冲他打了个手势,“这几天身体不好,睡得不辨昼夜·方才梦中竟梦见个解法,才强打精神坐起来比划比划。
既然秦先生来了,不如陪我这个无用的老人家再来两把”·更漏声声,皆是棋子落定的清粹··书房里静默,只不时两声咳嗽突兀·季昀患有慢- xing -支气管炎,一到冬天就会加重。
秦冕瞥了眼季昀喝水的白玉杯,才总算捻到沉默中那一丝精贵的话头,“自打认识季先生以来,我认为世上最稀罕的东西,无非是盛世的美玉,乱世的黄金,以及季先生的请柬。
而这三样东西,今晚在这间屋子里,都齐了·”三两语寒暄不多,在空沉的夜晚并不显得聒噪··季昀揉了揉酸软的腰腹,“秦先生今日找我,总不会专程来讽刺我平日里吝啬,舍不得花钱办那些个花样吧。”
“怎么会·”秦冕解释,“季先生向来不在意形式上的热闹,您也不需要靠那些东西积累名声·我只是个人好奇,您三十年都不曾搞过这些,为何今年特殊”·“你是觉得七十岁还不够资格”季昀走棋动作一顿,挑起一只眼皮看他,“人生如寄,你可知道一人只有一个七十还有多少人活不到七十”音色疏漠却攒着股劲儿,像卡了几颗冰渣子。
“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秦冕总错觉今晚的季昀与往日不同,可又说不出这感觉何来·他轻皱眉头,“看来是我口无遮拦,让季先生想起一些不愉快的旧事,莽撞了。”
秦冕是知道的,季昀有过一个儿子,三十年前卒于车祸··季昀一声叹息,兴许是身体抱恙,没跪多久便换了坐姿,“有话不妨直说·”·秦冕颔首,又规矩赔了个礼,“季先生愿意请人,这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可实在不巧,我这边肘侧生事恐怕无法如约·于情于理都过意不去,所以今晚才特地来赔个抱歉,还望理解·”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推到季昀手边,“人虽不能到,心意不会少。”
“这不打紧·”季昀毫无责怪意味,也没瞧那盒子一眼,一半心思仍在棋盘上,“秦先生最近是不是很忙”·“是。
才从国外回来,若不是经人提醒,明天的事情怕是差点都给忘了·”·“难怪你不清楚·差人送请柬时我就已经交代过,这次办席只是圆一个情理,不说礼数,也不收东西。”
季昀的声音这时听起来无故多几分病恹,果然像久恙未愈,“秦先生的心意还是带回去的好·”·“不过是几枚墨玉打的棋子,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不待秦冕说完,季昀打断他,“之所以不能收礼,就是因为我明天压根儿没打算出席·”·秦冕一愣,“什么意思”·‘啪。
’随着最后一枚棋子落定··“将死,赢了·”季昀强撑地笑了笑,“秦先生今晚似乎心不在焉,真是便宜了我·”·秦冕轻叹,“时差倒得人乏,看来今晚是不能让季先生尽兴,只得改日再来登门。”
“太客气了·”季昀见秦冕一副还要追问的样子,主动别开视线,“兴还是尽了的,秦先生千万不必抱歉,来不了就来不了,本就不是什么重要事情。”
他拉开嗓子面朝门外,“送客·”·自打走出书房,秦冕就觉得这屋子里多出双视线·可回头时什么都看不真切,只有窗外树影,扑朔迷离。
白鹿反常现身,季昀反常办席,顾致顺反常联系上了·这么多反常都凑在一块儿……他更加坚信,这不可能是个巧合··若是季昀明晚不会现身,那总得有别人出席吧。
秦冕前脚一走,白鹿就从隔壁的房间出来·面色微沉,盯着男人才将关上的大门,与站在门口的季昀相视一眼··第六十八章 终于给我找到了··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连同每一场落下的雪,都是有理由的。
季昀的别馆坐落城南以外六十公里··骆洲一路跟白鹿吐槽,说不晓得当年是哪个倒霉蛋选的地址,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修搂,若不是用来洗钱,能维持得下去才怪。
他口中的‘那栋楼’便是别馆的前身,跟风雅和艺术还沾了点不明不白的关系·可惜经营不善,转了几手,最终被有钱人买下来,纳成私房··季昀的儿子叫季铭洲,去美国留洋时学园林和建筑。
季铭洲刚毕业回国,这栋楼就转到他的手里,算是季昀补送的一份成人礼··兴许是季家独子的身份过厚,光环太重,连老天爷都眼馋·此人回国不到一年,就给一场莫名其妙的车祸直接端走。
往后这栋别馆被季家人尘封,即便不时仍有人来修复翻新,可季昀再不曾上来一次,到今天为止已经整整三十年··怕睹物思人呗,听得一点内情的人都懂··几句不辨真假的旧闻不过是骆洲车上随口一谈,等车开上别馆后,白鹿仍然为眼前的风景一悸。
素色的洋楼被精致的西式花园环绕,如众星捧月,大气端方,绝不是预想里的三十年前的古董··白鹿很难想象,三十年前此处竟然就有这般漂亮的建筑··初雪从昨夜三更就开始断断续续,没能积起的雪毛化成雨渍。
化雪时最冷,白鹿不自觉将自己往外套里缩了一缩··“别馆分东西两栋,听说最早中间没有连廊·如今二楼连通东西的走廊和三四楼的半露天阳台都是季铭洲回国后设计,据说连抗震都翻出来重新做了一遍。”
骆洲与白鹿并肩进门,他也是第一回 上来这里,除了这些早年听过的流言八卦,其他东西,并不比白鹿晓得更多··“财大气粗,有钱人才经得住折腾。”
白鹿戴着墨镜,刚一张口,吞吐的雾气就模糊视线,“不过这样大动土木,建设工期应该不短吧·”·“确实不短,听说那之后五年过去都没彻底完工。”
骆洲挑了挑眉毛,“所以季铭洲都死硬投胎了,还没机会亲眼看一看自己的杰作·”·正厅在别馆东二楼正中的位置,粗略扫一眼都将近一千平米。
也许是主人离开得太早,除了墙面一个巨大的空框,再见不到更多装饰··“今天你是打算一直跟着我么”白鹿走到空框处突然停下。
“离天黑只有两个小时,我不急这一点时间·”骆洲低头看一眼腕表,“虽然不晓得你在打什么主意,可要是你今晚死了,白吃白喝我的半年岂不打水漂了”·“不会有意外。”
白鹿无奈笑笑,“作为白吃白喝的报答,今晚过后,这些东西全部归你·”他从兜里摸出一支钢笔,夹在指间转了两转··“什么玩意儿”骆洲本想抽过去瞧瞧,可手里的手机适时叫起来,依旧是首唱词粗糙的口水歌。
“啧,我接个电话·”·待骆洲出门,偌大的厅里便只剩白鹿一个·他这才抬头多看空框两眼··季昀已经提前打过招呼,别馆今日,归他使用。
所以上午布置音响和灯光的人也来问他,说这里没有装饰,唯一的画框还是空的·他问白鹿要不要临时添些东西,否则看起来有些寒碜··既然框是空的,挂与不挂差别不大。
白鹿叫来门口的安保,让他们把框收到别的房间去··画框不是标准尺寸,三人费力半天才将它小心取下来,翻了个面,分力抬着走··“等一等·”白鹿眼尖,硕大的金属框刚翻了个背面朝天,他就逮着框棱上几个油笔涂黑的汉字。
‘……凤求凰·’·字体褪色多年,只剩最后这三个勉强看得真切·白鹿猜想这框很可能还是季铭洲那时留下的东西··凤凰他以指腹轻蹭框面的字迹,心中又多默念两遍。
这个东西他有印象,曾有人跟他仔细讲过·不合时宜的,脑海中竟一瞬闪出那只被扯坏的毛绒小熊,松软的棉花正从断头的地方涌出来··“抬走吧·”白鹿脸上不动声色,没人留意到他眼底何时多出一笔青灰。
骆洲正好与安保擦肩进来,“猜猜看,有哪些人还在找你”·“不想猜,我若是猜多了岂不显得自作多情”白鹿转身正对他,“你只用告诉我,找去西北的人里面,有没有杜衡生的人。”
骆洲一咧嘴角,“有杜家的人·”他见白鹿微微皱眉,笑意更浓,“不过跟杜衡生没有关系,他可能真的放过你了·”·白鹿沉默不语,骆洲便接着问他,“你猜背后帮你的那个人,是谁”·雪在傍晚时分又大,视野变差,车轮上山比预料中耽误不少时间。
当秦冕赶到别馆的时候,比请柬上的时间已经迟到半个钟头·好在一路有人指引,小洋楼的布局也不复杂·进馆前他突然回头,匆匆瞥了眼东西楼之间悬空的长廊。
没记错的话,这一段十来米的空中走廊,就是三十年前,季铭洲留下的绝笔··穿一身雪白的侍者微微屈身,替他拉开正厅的大门·门开瞬间,除了凶猛涌入瞳孔的光线,秦冕一眼,就看见站在高处的白鹿。
那人正好与季昀的管家打完照面,交换位置后,站在全厅最显眼的地方··秦冕脚下一顿,胸口某处,如鲠微疼·有一瞬间,连周围的声音都不见,一如平常想起那人的时候,像个幻觉。
为这一眼,秦冕足足等了半年·看来今日这把,他赌对了··管家临场解释说季昀身体不适,今晚全权由他代劳·还说季先生早已准备好后续安排,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余兴节目。
秦冕视线快速扫完一圈,场内人数不多,看来今晚果然不是单纯的宴会邀请·再多看一眼才发现异样,除了安保和记者,在场的这些人里全是有名有脸的大姓,上回这帮人聚在一起,还是在杜衡生的婚礼上头。
·秦冕瞬间就明白过来,骤然扭头看向白鹿··从白鹿上台伊始,台下始终絮絮不停··男人身架仍然单薄,他努力打开肩膀,站得磊落·取下话筒放在唇边时,又不经意地咳嗽一声。
目光瞥过站在前排的几张人脸,白鹿清了清嗓子,连自我介绍都给省略,话一出口就直入主题,“各位晚上好,看来已经有人认出我来·”他顿了一顿,“我就是那个婚礼当天屏幕上,被杜覃生压在地上的人。”
众人哗然,仿佛同一时间所有视线都聚在这人身上··白鹿眼尾挑高,嘴角若有似无上翘,“虽然借了季先生的面子,不过我今日在这里说的东西恐怕会让各位失望。
前段时间被推上风口的杜家绯闻,只是我对杜家人的报复·根本没有什么兄弟乱来,那些画面都是做出来的,是我想让各位看见的东西罢了·”·白鹿眼中明暗变幻,教人难以捉摸,“有些事情或许不好理解,不过换位思考大家就能明白。
像我这种一无长处,连鞋都没得穿的人来说,实在很难跟杜家正面较量·实力悬殊,唯有这种卑鄙的暗算才是我们这种人的胜算·”·他大方地将自己和杜家兄弟的过节全盘托出,真的假的交错穿插,甚至还耐心回答记者的提问。
反正都是他最擅长的伎俩,说谎不眨眼睛··秦冕全程目不转睛盯着台上的男人,把对方每一个表情都收在眼底·他松了口气,心中有东西狠狠落地··原来白鹿知道自己的退路,他那么聪明,根本不需要太多提醒。
更或许,乐观一点地说,他们两人,从一开始就心照不宣·秦冕从不觉得白鹿是个弱者·在这场实力悬殊的角逐里边,他更不是输家··白鹿下台后,头都没回就被安保引着带向后门。
那扇门后是通往西楼的长廊,秦冕刚一追过去就被守门的人拦下来··“今晚的活动只在东楼,西楼那侧不对外开放·”除了秦冕,自然还有别人也想通过。
可挡在门口的安保一遍遍耐心重复,就是不肯挪开半步··待好奇的人群走光,秦冕才又一次上前,摆出一张不被取悦的臭脸,死活要对方给个解释,“你说为什么不能过去这里边太吵,我听不清楚”·安保无奈极了,他实在不愿得罪这些脾气古怪的有钱人,只得硬着头皮稀开后门一条缝,侧身示意秦冕靠近一些。
他扯着嗓子与他说,“今晚西楼对外封闭,我们也是奉命……啊”话没说完,就被对方一个利索的手刀劈晕在地上··趁没人注意,秦冕已经闪身出门。
瞬息之间,一人来宽的的门缝悄然无声再次合拢·他将晕倒的男人拽到墙边,亏得这扇门隔音效果够好,门后的动静一点没被里边听着··秦冕朝长廊的尽头望去,光线昏黄,一时什么都看不清楚。
白鹿摒开身后的安保,空旷的走廊顿时只剩两人的脚步回声··“杜老头儿真的在这里等你”骆洲不可置信地问他,“你们背后到底在搞什么鬼”·“我哪有能力搞那些乱七八糟的。”
白鹿噘嘴,“人不是我请的,是他自己要来·”·“自己要来他什么时候联系你的”骆洲表情困惑,又追问,“他为什么会来这里”·“你该不会以为昨晚我真的只是去跟季先生喝个茶而已吧”白鹿摸出之前给他看过一眼的那支钢笔,“我也不晓得对方是如何找上季先生,总之所有的事情在今晚都会了结。”
“怎么了结”骆洲半信半疑,“他找人给你一枪也是了结·”·“……”白鹿微一停顿,“虽然我也考虑过,但我认为不会。
杜先生这把年纪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样的事情·听说前几个月上面就开始严打,若不是上半年闹出丑闻,杜家怕被挖料,肃清了大半见不得光的产业,恐怕现在就是首当其冲被杀鸡儆猴的那一只鸡。”
骆洲不置可否,“但你可别告诉我,你就奢望用这一点‘滴水之恩’让他们放过你”·“我当然也不是空手来,只要对方知道轻重缓急,就不会花太多精力在我这种人身上。
倒是……”白鹿坦白说,“我更害怕不要脸又不要命的人,若是杜衡生还在国内,这些话我可能也没有底气说了·”·“这笔又是什么你的手持武器”·“嗯。”
白鹿被他这个形容逗乐,“听说笔尖戳人可疼了·接触面小,压强无限大·”·骆洲:“……”·白鹿收起嘴角笑意,认真解释,“这是录音笔。”
说着又从包里摸出两支一样的,“一根是杜衡生去年来会所找我时录的,另一根是杜覃生来会所找我时的·很多事情杜老先生并非一点不知道,但知道和亲耳听见,还是不一样的。”
“你从那时候就开始计划了”骆洲暗叹这人城府深得可怕,“那第三支笔呢”·“第三支是今晚用的。
不出意外的话,我会得到一份承诺,从此往后杜家与我再不相干·毕竟手里端着肉的人才害怕被苍蝇惦记上·”白鹿只认真回答了后半句,便开始敷衍,“这几年的教训让人不得不多一个心眼,虽然当时录音并不打算这样使用。”
“你把聪明都用在这种地方,可真让人心寒·”骆洲不禁多看他一眼,“你可别说这些都是跟我学的·”·白鹿听出他言外之意,也没否认,“‘聪明人’大多是吃够了生活的亏,我只是把这几年遭遇的东西一隅三反。
不过当年骆洲先生对我,下手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身后迅疾出现的脚步声突兀打断对话··两人同时回头,正好看见匆匆追上的秦冕··“终于给我找到了。”
秦冕目光一直盯在白鹿脸上,良久,才扭头看向他身边站着的男人,“骆洲你为什么在这里”··第六十九章 每一根经脉都因他变色·白鹿脸上装得够好,不露痕迹。
可心里仍然‘咯噔’一声··他分明从对方冷漠的眼神里,读出了恨··毫无惊喜的久别重逢,白鹿根本没料到此时此地会碰见这个男人·秦冕好像瘦了,又好像没有。
头发比印象中要长,嘴角的弧度还是一样不近人情·尽管领口敞开,依然是个干练精神的扮相··“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秦冕问骆洲,“你是今晚的客人”·不待骆洲回答,白鹿先一句问他,“秦先生又怎么会来”在他的计划中,今晚的别馆不该遇见熟人。
“呵·我为什么不能来这里,或者你觉得我应该在哪里”秦冕脸上皮笑肉不笑,绷紧的眼角有些僵硬,“是不是在你的计划中,我现在应该跟秦蔚一样,没头没脑追到西北去,正好又给你脱身的机会”·白鹿微微皱眉,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
“秦先生竟然追到西楼来了,这么较真没必要吧”骆洲知道杜秦两家从上一辈开始就情深义厚,以为秦冕这是替杜家不平,过来找茬··“叫骆洲是吧,我很早之前就认识你父亲。”
秦冕气势不输人,“在我的印象里,季骆两家没什么交情,甚至还有传言说你们向来不和·我倒是想请问骆先生你,今晚有什么理由出现在这里”秦冕心中的疑问只说出一半,比起这些,他更好奇这人为什么认识白鹿。
杜衡生给的那份调查里边,有关白鹿过去所有的线索他都看过,没有一条与骆洲沾惹··包括那条身份不明的大鱼,也绝不可能是他··骆洲是谁·骆洲是圈子里少有的名声极好的男人。
好到什么程度·对内顾家,爱妻,孝顺,有一个刚念小学的儿子·在旁人眼里,这就是模范家庭·男主人在外从不沾花闻草,别说生意上的,就是身边稍微亲密一点的私人秘书都从没有过。
骆家早年涉黑起家,如今大半生意能洗白出来,都是骆洲一人的功劳·此人负面信息闻所未闻,从头到脚都挑不出一点毛病··“朋友有事来不了,请柬顺手转给我了。
不管我父亲跟季家有没有过节,我本人可是佩服他老人家的·”骆洲一开口就打断秦冕思绪,“秦先生是不是不太满意刚才台下听见的东西可毕竟人白鹿也道歉了,冤冤相报没必要吧。
杜老头子若是肯既往不咎,秦先生又何必替人喊冤呐”他语气一转,“不过杜衡生能有你这样交情深厚的挚友,还真是让人眼红·”·男人说完又冲白鹿使了个眼色,“楼上还有人在等你,你先上去找他。”
“等等”秦冕见白鹿转身,声音有些急躁,“跟杜家无关,我只想单独跟你聊聊·”话没说完,骆洲已经插到二人之间,将秦冕落在白鹿身上的视线生生折断。
·“虽然这事儿与我无关,但说到底也有点关系·”骆洲见白鹿脸色惨白,以为是给这姓秦的人吓着了,不自觉就掺和进来,“今晚秦先生看在我的面子上就不要纠缠了吧。”
说着话时已经撸起袖子,似无意又像故意,“再往前两步,大家都不好看了·”·秦冕知道骆家涉黑,也听闻骆洲从小学习近身格斗·但凡他还清醒,就不会选择跟这人硬刚正面。
于是委曲求全,只得远远叫住白鹿,“白鹿,你不给我一个解释”·白鹿回头时已然收拾好情绪,只剩一脸不明所以的无辜,“就是秦先生看见的这么一回事,没什么好解释的。”
骆洲也疑惑,扭头问他,“你连秦家都招惹了”·“怎么会·”白鹿语气淡淡,说得极尽轻巧,“先前不过是跟秦先生有过一点生意上的纠缠罢了。”
幸亏转头及时,没被身后人看见咬嘴唇的动作··生意原来那些陌生的失控,荒唐,惝恍以及无比怀恋的缠绵都只是这人口中简单一句生意·秦冕眼中的光点倏地暗下去,他突然向前两步,不顾眼前的骆洲,一副冲上去就要捉人的架势。
“白鹿你还要去哪里跟我回去”·“谁在那边”不待骆洲出手,闻声而来的两个安保已经小跑过来,“这位先生,西楼今晚不对外开放。”
二人态度强硬,挡在秦冕面前,“请您暂时离开这里·”·“……”秦冕再无法往前一步,面无表情挥开安保伸来的那只手,“我自己会走。”
白鹿背对众人,神情始终藏在暗处·听见秦冕叫他名字的瞬间,嘴角和喉结还是不受控制地动了动··脚步声渐次消失在耳畔,白鹿张了张口,再次回头,身后的长廊,已经空无一人。
秦冕被迫折回东楼,可他并不打算就此离开,反而顺着逃生通道爬上顶层,像在考察别馆的内外构造,正好也腾一点空闲出来,胡思乱想··白鹿今晚的态度十分明确,他就是不想再见他。
他是不是还打算要走这回又去哪里离开多久再一个半年还是再也不回来·白鹿是那颗被捻在手中赏玩的罂粟,漂亮弱小都是伪装。
他总予人一种无害的错觉,让人掉以轻心,忽略危险··可不知不觉毒- xing -就深,意识到时每一根经脉都因他变色,无药可救,无一幸免·明知是剧毒,却仍然不想割舍。
若是这人注定身边围绕着各种人,那为什么不可以是自己·想到此处,秦冕正好止步于四楼露天的大阳台上·他胸口一紧,看来先一个陷进去的,不一定是白鹿。
西三和东四的外台都是半露天敞开,水平间距不足两米,可高差超过一丈·护栏外是几根雕饰过的硕大圆弧,稀疏错落,像伸向天空的白色象齿··秦冕绕着阳台走完一圈,确定除了二层连接的廊桥,两楼之间再无通路。
走廊那边已经戒严,若是再想过去,恐怕只能跳楼···别馆的背景音乐忽然换了风格,从舒伯特的《小夜曲》变成那首熟悉无比的《lastwords》··秦冕抬头,恰好有小雪落下。
一如曲中意境,维克多和他的爱人,注定今夜在漫天飞雪里走失··室外站得太久,身上的温度早已凉下来·秦冕冻得实在难受了,才搓了搓僵硬的双手,打道回头。
他记得外套兜里还揣着半盒没抽完的香烟,迟钝的手指打着哆嗦,折腾半天才抽出一根咬在嘴里··摸打火机时却不小心带出一枚硬币,在空旷的别馆里落下清亮回声。
五百面值的日元硬币落地后并没消停,顺着光滑纹理的大理石地面,一路向西,又滚回秦冕才将离开的露台··“……”他看着硬币越滚越远,不由自主皱了皱眉。
一龇牙,将未点燃的香烟又吐出来,掰断在指间··白鹿从包房里出来时,已是夜深雪浓月中天·杜老先生比他早走一步,多半是想赶在宴会结束前离开··白鹿摸出手机,有一条二十分钟前进来的未读信息。
目前为止,这个新号只有季昀和骆洲两人知道··骆洲发消息来说那个谁谁今晚也在,还一不留神在门口撞上个正面·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如果白鹿完事得早,就在别馆里转一转,等等他。
白鹿先前听骆洲提过一句,那个谁谁就是收购合并国内好几个口碑老牌,改走高端路线推向国际的大老板·那人发迹前跟骆河混过,公私都有交情·对方已经忽悠骆洲大半年时间,就想拉他做一回新产品的形象代言。
那时白鹿见骆洲一脸不屑,不明所以,还问过他,“那品牌不错,干嘛这么嫌弃”·骆洲该是没正面回答,东拉西扯就算揭过去了··东楼的音乐驭风而来,夹着夜晚的凉意,钻进白鹿耳朵。
他张了张嘴,就跟着旋律轻轻哼唱两句··这首曲子他认识,是维克多的《lastwords》·上一回完整听它,还是去年在秦冕车上,男人第一回 请他吃饭的那天傍晚。
“秦先生您觉得,桑德拉她最后一句话究竟说了什么呢”当时白鹿如此问他··男人开车的神情尤其专注,像在思考又像没有听着。
可在曲尽的最后几秒,他突然开口,“我爱你·”声音厚实醇澈,像夹着磁- xing -的中提琴··白鹿正盯着窗外走神,突然浑身一颤,转头看他,“嗯”·秦冕的嘴角莫名翘起一些,“桑德拉对他说的是,‘我爱你’。”
“……”这个回答间隔太久,白鹿差点都忘记是自己提问在先··一抹恼人的羞红渲上双颊,他清了清嗓子,故作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为什么是‘我爱你’”·“如若不是两情相悦,那么这个故事就算不上是真正的悲剧。
在那个基女干都会判死刑年代,没人能够容忍‘背叛’,‘出柜’这类字眼·宗教,法律,医学,道德,无一包容,全部将他们定罪·相爱却不能相守,没有一点盼头的爱情太使人煎熬。”
白鹿细细思量,“可我觉得不是·”·“那你认为她说了什么”·“我爱你·”白鹿盯着男人的侧脸认真说。
当秦冕侧目时,又立马补充道,“可我也爱他·”·“你的意思是……她同时爱上了两个男人”·“嗯。
若是她足够爱他,他们有一千个理由不能在一起,却也有一千种可能能够在一起·可若是她爱他,又爱着别人,那才是真正的无解,唯有一死·”白鹿语气出奇地平静,“‘从没得到过的’和‘得到却失去了的’,这两者恐怕才是世上最遥远的东西吧。
她说爱他时,他得到了;可她不止爱着他一个,他又失去了·只有这种天上地下的落差才会教人疯狂·”·白鹿回神时已经走到三楼露台的最东侧·他将栏杆上的雪渣一点点拍落,稍微俯身的高度正好可以觑完别馆正前的整片花园。
黢黑的光怪陆离,与曲中森冷的夜晚融为一体··雪销入骨,夜初的寒意使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喷嚏·白鹿揉揉刺痒的鼻尖,一口气还没哈完,动作突然一顿。
他好像听见一声鼻息··像是有人在笑,轻浅,私密,又温情··白鹿突然意识到什么,他猛地回头,身后没人,又左顾右看,最后倏地抬起脸来··那是一双深邃透彻的眼睛,漆黑的瞳眸仿佛轻易看破- yin -霾,洞穿人心。
原来白鹿看风景的同时,秦冕就一直站在楼上阳台看他·不晓得那人偷看了多久,甚至被白鹿视线捉住的瞬间也没有躲闪··夜风簌簌,将六角雪花吹得遍地张扬。
缭乱的白绒憩在两人头顶,肩膀,带着彼此熟悉的暗香化进身体··白鹿的声音仍然清駃明媚,他如往常一样叫他··“秦先生·”·第七十章 共鸣是恋爱的第一步·秦冕弯腰捡起地上的硬币,抹掉水渍,揣进兜里。
刚转身半米又停下,他蓦然回头,不知何时,西三露台的壁灯已被人打开·双脚像被锁住,他就站在雪中望着对面,屏息凝神,任凭心口跳动的铅锤愈发聒噪··最先进入视野的是一双圆头的牛津皮鞋。
接着,是他无比熟悉的单薄身影,被一件硕大的羽绒服紧紧裹住··碍于天寒,白鹿刚一出来就打了个哆嗦·他的目光有些迟滞,像只没嗅到危险的猎物,毫无知觉现身于长廊尽头,映进楼上人眼中。
一步一步,直至走到露台边缘无路可走才回神过来·他拍落栏杆上的细雪,稍一弯腰,整个人就趴在上面··寻他目光而去,是那片精致沉默的欧式花园。
雪越下越大,弋得洋洋洒洒·遇风时飞起,逆风又落下,倦了就歇在玉砌雕栏,眉梢和发尾··白鹿偏过头时,秦冕的角度正好能看清他侧脸···硕大的象牙雕饰像拔地而起的笼条,将白鹿整个罩在里面。
秦冕倏地想起杜衡生别墅里见过一眼的空笼,此时的白鹿像极了飞出束囿,脱身囹圄的金丝雀,连天空都关不住他··不对,这个比喻不好·秦冕竟认真琢磨起来,就算是鸟,那也是一只爪喙锋利,会咬疼人的家伙。
此刻竟然有雪谙知风雅,打着旋儿地落下,挂在白鹿柔软的长睫毛上·秦冕眼前一亮,几乎瞬间就被他吸进去·无悲无喜,不问白驹,仿佛一切痴嗔都变得合乎情理。
既不花哨夺目又不过度内敛,这种魅力如何形容最好·白鹿突然埋头,双手捂嘴——那是他要打喷嚏的前兆··“闭眼·”秦冕轻声喃喃。
白鹿不由自主皱眉,闭上眼睛,嘴巴张大··“弯腰·”秦冕嘴角小幅度上挑··白鹿肩膀轻颤,缩脖子弯腰一气呵成··啊切。
秦冕掐着时间做了个口型··“啊切·”白鹿配合地打完喷嚏,惯- xing -揉揉冻红的鼻尖··秦冕看笑,发自内心·这的确是他用过心思的男人。
白鹿突然惊觉,左顾右盼·趁楼上人松懈之时竟倏地抬起头来··就像他知道他在这里··“秦先生·”·白鹿惊讶地瞪大眼睛,好半天才问他,“你,你一直都在这里”·“既然知道你没离开,我又会去哪里”秦冕收起笑意,“终于只剩我们两个,你就没有话要跟我说”·白鹿咬了咬嘴唇,吐出两字,“谢谢。”
“谢什么”·“谢你愿意帮我·我知道杜家不是我该招惹的对象却还是惹事了,我一直以为你会恨我·”迫于心虚,白鹿下意识避开他视线,“可骆洲先生跟我说,若非秦先生在背后帮忙,这件事情不可能这么顺利就解决。”
尽管骆洲误会帮他的人是秦蔚,可白鹿知道,那些事情,秦蔚一个人是办不到的··秦冕面无表情,“我记得我很早之前就警告过你·”·白鹿承认,“我也记得。”
的确很早,早在他们第一次作爱那天晚上··“所以在我明知你可能会做什么的情况下还让你做成了·这里面责任,有我一半·”尽管秦冕替他开脱,话里仍然失望,“等了你这么久,你想说的,就只有一声‘谢谢’”·白鹿欲言又止,仰头注视男人,可终究再没说其他。
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瞥了一眼来电,“抱歉,我得走了·”·“七十三·”秦冕下意识往前一步,他想留人,却被面前生硬的栏杆挡住去路。
“七十三”白鹿不解··“从你问我‘为什么在这里’到刚才叫我那声‘秦先生’,正好间隔七十三分钟。”
“……”白鹿皱眉,“什么意思”·“数学上有一种东西叫作素数,也叫质数,这种数字不能被1和自身以外的其他自然数整除。
欧几里得很早证明过,质数本身无穷多,而73是这无穷多个里面最特别的那一个·用数论函数表达的话,还可以证明73具有镜面对称- xing -·”秦冕顿了顿,“当年在教室里听个讲座都要带上高数作业的人,我可以认为他现在是听得懂我在说什么的吧”·“能听懂。”
白鹿回答,“P(12)=37,P(21)=73·37是第12个质数,73是第21个质数,这应该就是你说的对称- xing -·”·秦冕眼中的认可比刚才更浓,“P(21)=73,而7乘以3正好等于21。
这说明73不光具有对称- xing -,还有‘可积- xing -’·同时具备两个特质的质数,在自然界里,只有73一个,它是唯一的·”·“……”这点白鹿倒是第一回 听说,不过他还是不明白,“你到底想说什么”·“既然73是唯一的,那我可不可以理解成遇到你这件事情,本身就是独一无二的”秦冕这回有了经验,一番告白说得风行水上,根本不给对方打断机会。
“……”白鹿一怔,这,这竟是句从秦冕口中跑出来的……情话·他极力掩饰心慌,强作镇定与人狡辩,“秦先生可能不太清楚,这世上还有一类特殊的人群。
在他们眼中,每个数字都对应一个图形,带着触觉甚至气味·比如37是粘稠潮- shi -的,46有大海的味道,52像群星陨落,至于73……你知道是什么样的吗”·“孤独症”秦冕恰好听乔晏提过一句,她曾有过一个病人能把每个数字都画成图画,“我不太了解,如果你知道,你可以告诉我。”
“73并没有你说的那么独特,只是个圆形,像轮回的形状,周而复始又一沉不变·只是个普通的东西罢了·”·“就像这个”福至心灵,秦冕同一时间就摸出那枚不久前刚捡回的硬币,夹在指间,“是不是跟它一样”·“……”白鹿一怔,不自觉张了张口。
他认出来了,那曾是他自己的东西·他从没想过秦先生会把这种东西随身揣着··“这是某人离开前给我的运气,之前我不相信,现在却不得不信·今晚若不是回来捡它,我可能又错过你了。”
“你……”白鹿克制半年的情绪竟轻易被这人撩起来,“你……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秦冕的声音出其的诱人,像一张温柔的网,却将人逼到绝境,“你还听不出来我为什么要说这些”·白鹿咬着嘴唇,“你想泡我”·秦冕语气坚定,“我想要你。”
·沉默,又是大片大片的沉默·一如头顶盘桓的,不停飞舞的大片雪花··睫毛挽留着细雪,白鹿不得不低头揉了揉眼·再抬脸时,他冷静下来,目光归于明澈,“钱色交易的戏码我玩腻了,如果秦先生还有余兴,另找别人吧。”
话落他转身就走,不留余地·不给对方,也不给自己··白鹿想得很明白,他好不容易还完了钱,这几年压在头顶的巨大- yin -霾终于云开一半·只要与过去决裂,何尝不可以重头再来·为这一天,他已经等了太久。
失去的东西无法追回;过时的遗憾不能弥补;从没得到过的爱情,也不是不能忘记··既然打算重新开始,又怎么能跟过去的人算不清牵扯··况且··他和秦冕的关系,本就脆弱得没有底气。
那人要的是身体契合的搭档;而白鹿求的,是一个真心实意的爱人·他们并不是对方殊途同归的那个人··他拼尽全力与命运反抗,怎么可能只是为了让秦冕多看他一眼。
他追逐的东西还有好多,他深爱的男人,只是其中一个··“白鹿”他听见秦冕在叫他,却惊讶地发现,原来拒绝并不比点头困难。
身后窸窣动静不停,直到一声刺耳的摩擦划破安静的夜··白鹿并没多想,只是条件反- she -回头··迎面而来的风雪扑在脸上却挡不住视线,白鹿骤然睁大眼睛,失声叫出来,“秦先生”·秦冕居然脱掉外套,翻出了内墙,站在栏杆之外。
他脚踩象牙,整个身子都悬在半空·到处都是雪渣,抓不住也踩不稳·由于风大,保持平衡的动作尤其艰辛·只要稍一松懈,随时都可能坠落··白鹿一个转身折回,箭步冲到护栏边上,他急得快要哭出来,“秦冕你疯了吗你在做什么”·“我不过来,你就跑了。”
男人的声音倒是镇定,说话同时脚下不停·两个换气的间隙,他就走到圆弧边缘,这时再要原路折返,也十分危险··白鹿全身冰凉,他分明看见那人脚下一滑,揪紧的心脏都跟着掉了一拍。
“秦冕你回去你回去好不好……我求求你……”白鹿的声音跟身体一样抖成了筛子,仿佛将要跳楼的不是秦冕,而是他自己。
男人像是没有听见,眨眼之间已经站在离西楼最近的地方·白鹿终于看清他的动作,秦冕居然在计算象牙的间距以及寻找最佳的落地位置··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打算跳下来。
“让开”·下一个瞬间,那人已经腾空而起,迈开了腿··可白鹿脑子空白,眼睛追着破空而来的身影,不仅没有躲闪,反而迎上去,不由自主张开了手。
他凭本能想要接住他··“秦冕”·白鹿伸手去够,秦冕准确穿过象牙直接撞进他怀里,两人一同摔倒在地上,还顺势滚了几圈。
白鹿被砸得头晕耳鸣,疼得睁不开眼睛·他死死抓住对方衣服,五脏六腑的痛苦和脱缰的心跳,让人在此刻无比清醒··“你有没有受伤”秦冕赶紧将怀里的人拢得更紧一些,他原本已经做好脚尖落地的准备,可不料白鹿突然迎上来,成了计划之外的缓冲物。
他又弄疼了他··秦冕躺在地上,白鹿就趴在他身上··刚才感觉不深,跳过之后秦冕才觉得后怕——白鹿转身的那一瞬间,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白鹿气得全身发抖,他抓住他领口将人从地上揪起来,“你不要命了么掉下去是会死的”·好半天,身下的人就睁着眼睛静静看他,“不会的。”
男人用软磁的嗓音好声安抚,一遍一遍,动听得宛如天籁··秦冕终于找回一点力气,强忍剧痛想坐起来吻他·却半途被白鹿按住肩胛,动弹不得,只得又老实躺回地上。
白鹿被吓坏了,他差点以为这人会死在自己眼前·此时受惊过度,正在气头,非常不好哄··男人继续解释,“我是说,我不会掉下去·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从来不做。”
亲吻不成,只能退求其次·秦冕不动声色抬起手来,隔着羽绒服捏了捏身上人的腰杆,“不过今天之后就不敢再这么说了·”笨拙的讨好动作,不难看出秦先生已经费尽心思。
“什么意思”白鹿毫不留情摒开他示好的那只手,当然也可能只是被对方碰疼··男人表情沉得像夜,眼眸一转又亮得吓人,“我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可一点把握都没有。”
恰到好处的停顿,“白鹿,我好像在追你·”·“……”这话听得白鹿直皱眉头··他腹诽这个男人的情话可真是要命。
不说则已,一说齁死人·兴许是乘骑的姿势太不优雅,白鹿想翻身下人,却被对方捉到手指,紧紧撰在手心··“Lastwords·”趁人挣脱前,秦冕赶忙说。
“Lastwords”白鹿瞪他,不晓得这人又在卖什么关子·他满脑子都是惊魂未定的恐惧,心跳还卡在高频,哪里分得出心思欣赏音乐。
可秦冕并不放过他,“刚才的《lastwords》你也听出来了,所以才来外面看雪,对不对”·“……”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秦冕猜得全对,可白鹿就是不肯承认·男人注视自己的眼睛像一双翻云覆雨的手,几乎把人整个都要笼进去··白鹿知道秦冕此刻的想法,与自己如出一辙——他们心意相通,他们有共鸣。
书上说,共鸣是恋爱的第一步··‘恋爱’啊,多么奢侈的词语,尽管跟‘作爱’只有一字之差··不待白鹿继续胡思乱想,秦冕一鼓作气,蓄势攻入,“今晚我好像真的迷路了。”
脸上不受控制泛红,是交感神经兴奋后无法掩饰的局促·白鹿怕被男人看穿,只得在口气里多加些不耐烦,“什么迷路”··“我的心好像在你身上迷路了。”
秦冕抓住最后的机会,将他能想到的所有情话,一点不剩,全部吐出来·他从未有过这种冲动,他想栓住一个人,用一种不曾尝试过的新鲜方式··“……”甜。
甜得腻人·白鹿险些自持不住·他绷紧身体,冷冷回他,“可是我不找炮友,我只要一个真正的爱人·”·白鹿说完脸上更怯,他慌不择路又想起身。
秦冕情急之中抓住他手臂,一拉一拽,将人带向自己,“我……”·男人第一次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白鹿,让我包养你好不好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愿意给我感情,我就试着去接受。
我没跟人谈过感情……我可能做得不好,但你可以教我……”他顿了顿,“我不是在问你,我是在求你·”·雪越下越大,落在头发,落在皮肤,都是冰凉。
可被男人仔细握在手心的那只手,却烫得快要烧起来··白鹿从没见过这副模样的秦冕,陌生却仍然炫目·他的眼神终于软下来,“我可是秦先生最看不上眼的那种人啊,没有像样的生活,没有清白的过去。
我是被命运抛弃过一次,甚至迷失过轻生过的人,这种笨蛋你也想要”·“我要·”·“我全身上下唯独一颗心还是热的。
我只有一份累赘又龟毛的感情,我还会做很多让你生气头疼的事情·我不是温顺的金丝雀,我不会迎合喜好不会看人脸色,我有牙齿,我会咬人,你也敢要”·“我要。”
“就算我们身份悬殊,我也奢望你会毫无保留来爱我·想包养我的人不少,多你一个我不稀罕·我只要一个举案齐眉的爱人,只要那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你给么”·“给。”
两人的声音都在颤抖,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或者只是冻的··白鹿深呼吸两口,身体却抖得更厉害··他像一条跃出安全水面,挣扎在岸的鱼·身上是致命的温暖,暖得让人甘愿涸死。
他知道上钩的后果可他抵抗不了这个诱惑··就像当年伊甸园里,亚当无法拒绝的那颗苹果··原来爱情在命格里早就写好·靠近这个人,就是本能。
他爱他,比他想象中更甚··秦冕趁人愣神,一个侧翻将白鹿压在地上,低头闭眼就吻下去,“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要·白鹿,跟我回家,好不好·”雪花静静落下,美得不像人间。
卑鄙极了·白鹿心想··他以为自己刀枪不入,却只因两句甜言软语就溃不成军··白鹿认命地闭上眼睛,搂住身上人脖子,狠狠亲吻回去··“好。
你带我回家·”·第七十一章 他就是要他的那一颗心·白鹿没接电话,连续三通··骆洲怕他算计不成反被杜家老头一枪崩了,刚一脱身就折回西楼找人。
边走边骂这小子蚍蜉撼树,不知天高地厚·再仔细琢磨,又补上一句,疯子··刚一上搂他听见有人说话,可隔着太远,听不清楚·骆洲寻声过去,还没走到跟前,就见白鹿被一个天降之物砸翻在地上。
“白……”待他看清从天而降的也是个活人时,脚下一顿目瞪口呆,下意识后退两步,站到背光里··风声调皮,送来不可多听的旖旎情话。
骆洲站在暗处抽完第三支烟,也没找着合适的机会插入眼前情境·他用鞋底碾灭最后一颗烟屁股,拍了拍裤腿,转身离开··嘴一噘,“妈的,这小子尽招些什么人。”
骆洲想起还在西北的时候,有一回两人喝酒·白鹿微醺,身子一歪正好靠在他肩上··“怎么,想家了”他扭头问他。
白鹿嘟着嘴,摇摇头,不知是困的还是真情流露,一双眼睛眨出泪光,“我在想一个人,很想很想他·”·“哦”·“但他一定在恨我。”
“谁啊”·等了半天没等见下文,骆洲再回头时,白鹿已闭着眼睛睡熟过去··此时回味起来,那句‘他一定恨我’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毕竟恨这东西,也是爱的另一张脸··深情的疯子本不多见,这一个晚上还被他撞见了俩·一个一言不合就跳楼,一个迎男而上还不躲··妈的,绝配。
何亦顶着风雪,匆匆从别馆出来,刚回到车上就听见秦冕问他,“怎么去了这么久”秦冕在讲电话,并非真心发问·估计是嫌车里太冷,怕冻坏坐在他身边的男人。
何亦回头解释,视线不经意滑过两人交握的手,“门口碰见骆洲骆先生·他说白先生的好意他收到了,礼尚往来,让我把这些东西交给您·”·“这是什么”白鹿一只手被秦冕攥着不放,只能用另一只空手把东西接过来。
“我也不清楚,他说是他已经拒绝代言的一款新品·口袋里是刚才厂商强行塞他的试用装·”何亦尽量用骆洲的原话回答,“他说他用不上,就挑了两件白先生可能会喜欢的,让我务必交给您。”
·白鹿单手撕开包装,刚一看清封皮上的图片,眼尾就没忍住一抽,“……”竟然是这种东西·他只跟骆洲回了通电话说自己先走,对方不仅只字不问,甚至还准确找上秦冕的司机。
不用猜也晓得,刚才的事情多半是被人撞见了··“什么东西”秦冕讲完电话,将耳机收进兜里··“不……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白鹿目光躲闪,将口袋放在离男人较远的脚边。
“不重要就扔了·”秦冕对骆洲并无好感,对那人送的东西自然厌屋及乌·可话音刚落,他就反应过来,“骆洲怎么知道你在我这里”··若是半年以前,白鹿多半会不要脸说,‘可能是我把想睡秦先生这件事情写在脸上了吧’,诸如此类。
毕竟那时秦冕不归白鹿,也不归其他任何人·白鹿抱着睡这人一次赚一次的良好心态,怎么作都好··可如今好像不一样了··他给他承诺,他说他要他。
他们仿佛已经不止是脱裤子睡觉的肤浅关系··方才秦冕抱着他不肯松手,语气是闻所未闻的坚定,他说他就是要他的那一颗心··想到这里,控制不了的嘴角微微上翘,白鹿偏头枕在男人肩膀,“也许他跟我一样震惊,正经如秦先生这样的人,居然也会为情所困,为人跳楼。”
“……”·两小时后,轿车停在公寓门口,白鹿一瞥窗外才恍然回神,“怎么是这里,不是回金屋么”·秦冕先一步下车,绕过车尾替他开门,“我以为你更喜欢这边。”
兴许是太久不见,动作难免有些拘谨·从前没脸没皮惯了,现在反倒紧张起来·白鹿脸上微烫,“我记得秦先生不喜欢带人来公寓·”·男人轻笑,“那是外人,可你是吗”趁人愣神时一个打横就将人抱起来,吓得白鹿本能勾上他脖子,将他搂紧。
秦冕喜欢看白鹿因他害羞的表情,故意把脸埋近,几乎咬着这人耳朵,“该看的不该看的地方,我早都看光了,你现在是跟我害羞”·“……”·白鹿洗完澡从浴室出来,转了一圈也没找到睡衣。
他拆掉裹体的浴巾,扯了件衬衫随意搭上,象征- xing -地扣两颗扣子··秦冕卧室朝南的方向,是一扇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尽管对面不住人,平时窗帘也不会常开。
上一回白天看时还不明显,可一到夜晚,这巨大的玻璃就是面镜子·毫不留情将人,照出原形··白鹿冲镜子翘起一个古怪的嘴角,觉得做作,又在心里骂了声难看。
再次站在这个房间,竟没太多纷繁的情绪,反而平和,只觉得时光飞快··温热掌心贴着玻璃,目光所及的风景陌生又熟悉·他曾以为脚下的高度永不可及。
连同此刻穿着的男人的衣服,都相当不真实··走神之间,一股熟悉的香气从身后袭来,腾起燥热的甜味,像水中打旋儿的一瓣橙花··秦冕体温很高,从背后贴上来,将站在窗前的白鹿揽入怀中,“在想什么”他下巴上的胡渣蹭过面前人的耳朵,白鹿浑身过电般一抖。
他回头,忽而一笑,抬手勾住秦冕肩膀,“在想你啊·”·“胡说·”男人低头吻在他眉间,“再给你一次机会·”·“我在想啊……”·“嗯”秦冕闭眼,用鼻尖与人斯磨。
“我在想这半年里面,有多少幸运的男孩跟秦先生睡过”·男人动作一顿,睁开眼睛看他,“两个·第一个在你刚走不久,另一个在你走了两个月。”
白鹿本是调侃,不料对方竟在认真回答·一方面他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想好如何接话;另一方面,被这声意料之外的‘两个’好震惊一把··他知道这个男人的欲望有多频繁,别说两个,就是乘以十倍也并不算多。
“才两个”白鹿显然不信··“难以置信”·“难以置信·”·秦冕笑了,将一撮耳发勾上他耳朵,“有点可惜。
他们明明都脱光睡在床上了,可只要一伸手摸我,我就不想做了·”·“……”白鹿被他弄痒,伏在男人怀里细细闷哼,“为……为什么不做”·“感觉不对。”
男人停下动作,低头把脸埋进白鹿颈间,像叼着猎物的狼,“我的身体可能记住你了·”说话同时,一只手已从白鹿放空的衬衫下摆摸进去,修长的手指滑过小腹,复而向上捏住- ru -头。
另一手向下,从后腰滑到屁股,隔着内裤仔细讨好··几个基本动作就让怀里的男人动情,秦冕的声音低沉带着磁- xing -,“你看,你的身体也是·”白鹿从脸颊红到肩膀,雪白的皮肤染上蜜色。
他舔了舔嘴唇,踮起脚尖与人索吻··男人便大方地张口伸舌,让他含住··再多亲吻都不够满足,两人下身紧挨着磨蹭·白鹿胀得难受,挺腰以饱满的- xing -器主动顶了顶他。
见秦冕没有反应,也不装矜持,自己动手脱掉内裤··内裤顺着长腿滑下,挂在脚踝,白鹿还来不及将其踢开,就被秦冕踩在脚底··口舌的交缠被男人单方面中断,白鹿想要再亲却发现秦冕故意站直身体,他踮脚都够不着了。
只得不满地咬他一口,在颈侧,“你欺负我·”与夕补全··秦冕一手勾起白鹿下巴,迫使他把脸抬高,另一只仍然落在臀上,轻轻揉捻·趁人不备时突然并拢手指,顺着股沟直接挤进- xue -口。
“嗯啊”白鹿腰上一软,整个人都嵌进男人怀中··秦冕低头,细细亲吻他的眼睛,“我是不是也该问问你,这半年里面,你是怎么解决的”手指进进出出,几次擦过前列腺边缘却故意不碰。
像一根若即若离的鱼线,挂着美味的食物,却偏不准他咬钩··“……”白鹿被那几根手指折腾得心不在焉,赌气似的,“你先给我,我才告诉你。”
话音刚落,就被男人摁着肩膀霸道转了个方向,以胸口压在落地窗上··昂扬的- xing -器拍到玻璃,冰凉的寒意顺着柱身每一根神经往头顶上窜·白鹿全身一激灵,差点当场缴械出来。
·秦冕舔他后颈,滑入小- xue -的手指复又抽出,停在会- yin -某处反复摩擦,“这里是一处·”·“嗯”··手指紧贴光滑的皮肤向上,转而停在白鹿左侧的蝴蝶骨上,“还有这里。”
“怎么了嗯啊……”·“最后是这里·”手指侧向滑开,稳稳顶在白鹿腋下··秦冕戒瘾似的吸吮男人身上的味道,过了好半天才开口,“三个红痣。
你身上所有的痕迹,我都记得·”·私密的昵喃本就- cui -情,这时候再听,简直要命··秦冕将头架在白鹿肩上,伸手绕前,握住对方贴于小腹的- xing -器,撸了没两下,那东西就哆嗉着投降在他手里。
锃亮的窗玻璃内侧,顿时溅开一片羞人的白浊··流下,静止,又再次流下··白鹿脚下一软,被秦冕横抱起来扔到床上··“现在是不是该告诉我了”他脱掉自己的衣服卧在白鹿身旁,使坏似地冲他耳边吞吐,“想好了再说,要是我不满意,今晚可不会放过你。”
待高潮的快感落去,白鹿侧脸蹭了蹭柔软的枕头,最终枕进男人硬阔的胸口,眉目蜿蜒,笑得像个妖精··“我啊……”他注视秦冕的眼睛深情款款,“我是看着秦先生的照片自- wei -。”
说话时手已经摸到那一坨软肉,还暗示- xing -极强地舔了舔嘴唇,“不晓得这个回答,令不令你满意”·秦冕一怔,将怀里的男人松开一些,沉不见底的眼里像攒着把没烧干的火。
他嘴角一挑,亲手解开白鹿身上最后一颗钮扣,冰凉指腹滑过皮肤,他突然低头咬住他喉结··“那你现在看着我,做给我看·”·卧室里的香薫灯咕咕冒泡,空气中的荷尔蒙是一种被打- shi -过的甜。
白鹿脱掉衣服,也不扭捏,趁气氛和身体感觉还在,迎着男人深沉的视线,直接正着他,张开双腿··泻过一次的- xing -器很快又在手中硬起来,白鹿轻咬嘴唇,眼波涣散。
眸中似笑非笑,他是故意在勾引他··漂亮的伞头在秦冕眼底划出一个个小巧的弧,晶莹的- xing -液冒出小孔,打- shi -桃色的前端··白鹿以手指敛了敛龟- tou -,就牵出一条暖昧的银丝。
他埋着下颌却挑起眼皮,将沾- shi -的指尖含在唇下··这是秦冕只在白鹿身上见过的,这人独有的风情··简直是玩儿命的挑逗··果不其然,不待白鹿开口要求,秦冕已经坐不住站起来。
他两步上床将白鹿结实压在身下,一双眼睛几乎擦出火来,“找死·”·“找死”白鹿手脚立马就缠上去,目光潺潺,看着秦冕咯咯地笑,“可我以为我在找- cao -。”
秦冕捞起他一双长腿,翻折到肩上,以正面相对的姿势慢慢进入,一入到底·两人都睁着眼睛,恨不得把对方一眼就看够·- chou -插时而舒缓时而猛烈,但凡龟- tou -撵过身体最敏感的那点,白鹿就会毫不掩饰地叫出来。
秦冕俯身啜吮他的锁骨和- ru -头,手里仍然拨弄他朝天挺拔的- xing -器··白鹿叫得狠了乏了,顺势伸手勾上男人脖子,将脸深深,埋进他颈间··秦冕感觉后颈滚烫,他以为白鹿在哭,可低头看时,却没见着眼泪。
他想起这人在他面前似乎只哭过一次,还是那回在包间里面,白鹿承认自己做MB时·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似乎久远得让人恍惚··连续两次,白鹿浑身无力,累得睁不开眼睛。
他跟身上的男人讨饶卖乖,他说,“秦哥哥,我不要了·”·可秦冕并不打算放过他,“不打声招呼就逃走半年,你今晚才这点觉悟”·第七十二章 这回是我先找到你·枕边的手机停了又震,白鹿艰难翻了个身,刚一摸到振动源,手背就被身后抻来的另一只手按住。
“再睡一会儿·”秦冕的声音沙而粘腻,呼出的热气尽数喷在他颈间··白鹿撑开眼皮,强打精神瞥了一眼,“是秦蔚·”·两人折腾一夜,天快亮时才搂着睡下。
秦冕的脑袋难得糊成一锅粥,“他怎么知道你回来了”说话时还将人往怀里拢了拢,不安分的右手顺着衬衣下摆滑进去,停在白鹿小腹上。
白鹿转了个身,将脸埋进男人胸口,“昨晚那么多人都看见我,他不知道才奇怪吧·”·消停一分钟的电话又打进来··这回不待白鹿伸手,秦冕先一步霸道抽走手机,摁了静音,一气呵成扔到五米外的沙发上。
“别……”白鹿挣扎着起身,刚钻出被子就被男人摁住腰杆又拉回来,“……”·秦冕咬住他耳朵呲了呲牙,“他没机会了,这回是我先找到你。”
这一觉睡去又是半天,再次睁眼已过正午··白鹿本打算睡饱之后去见一见季昀,别的不说,至少别馆的事情还得亲自道谢··他没打算短时间内出门,可秦冕却将干净的衣服放到他手边,“今天没安排吧换上衣服跟我去个地方。”
男人已经穿戴妥当,面上无一点颓靡,又是一张崭新的斯文败类的脸··白鹿还穿着皱成咸菜的衬衫,胸前的纽扣只随意搭着两粒·宽敞的领口滑向一侧,露出整个全是痕迹的肩膀。
他靠在床头,浑身无力,连动动脚趾都觉得麻烦,“去哪里”·“医院·”·“医院”·“下雪地滑,秦蔚在那边找你的时候好像摔折了腿。
今天凌晨下的飞机,下来就直接去医院了·”两句话的间隙,秦冕连手表都戴好,“你要是不去,就留在家里·”·“……”·秦冕见人发呆,“真不去那我走了。”
白鹿不去最好,他还没无私到把自己的人往对手面前送·只是这种事情瞒不住,白鹿早晚都会知道···果然··“我去”刚才还坐得稳如泰山的男人突然扑腾两下,眨眼间就翻下了床。
白鹿能忍得住下身不适,却奈何不了腿肚子酸软,脚下不稳,险些栽倒··秦冕眼疾手更快,两步上前将人单臂托住,“身体不舒服”他分明记得昨晚自己没怎么用力,除了临近高朝那两下使得狠了,多数时候他都清醒,甚至还掂量着细水长流,绝不可杀鸡取卵。
·白鹿见他皱眉,忽而一笑,熟稔勾上男人脖子,踮起脚尖,‘吧唧’一口啄在他下巴上,“没有不舒服,等一等我,我跟你一块儿去·”·说是一块儿,可车还没开进医院白鹿就坐立难安。
上车前他已跟秦蔚回了电话说要来看他,可真要面对面了,难免心里又想逃避··他欠他太多解释,更欠他一个坦白··从前白鹿有那么多机会都没能好好告诉他:我喜欢秦先生,非常非常喜欢。
除了对秦蔚内疚,他跟秦冕又是如何走到今天这步,白鹿认真回忆却发现一无所获··感情这种东西,玄幻得毫无逻辑可言,没有因果,唯有冲动·他对光鲜亮丽的秦冕爱慕已久不难理解,可对方怎么就跟自己这种人滚到床上,白鹿至今还没想明白。
就像捡了个天大的便宜,蕉鹿自欺··要是秦蔚这时问起他来,又该怎么跟人好好解释·白鹿咬着嘴唇拧着眉,所有心思都画在脸上·秦冕只转头瞥他一眼,没说话,就不动声色收回视线。
这医院白鹿来了不下五回,闭着眼睛都能摸到正确的路线··车停稳后,秦冕似乎不着急下车,反而摸出烟盒敲在方向盘上,“你先上去,我抽根烟再来·”·白鹿开车门的动作一顿,“好。”
尽管眉宇不舒,也着实松了口气·既然秦冕愿意体贴,他当然把他的好意收下··一支烟的时间差,足以暂时掩盖很多东西··楼顶的VIP病房白鹿更不陌生,他曾在这里住过一周时间。
那一周里最大的收获恐怕得是……记住了陈医生的电话··上楼之前,白鹿绕了个远路,几经打听,终于在门诊大楼的某一间透析室外逮住陈哲··“陈医生。”
白鹿从身后叫他··陈哲转头一看是他,虚晃的眼神立刻聚焦·他指着白鹿‘emm’了半天,一脸欲说又忘词的痛苦,“啊,东西在我办公室里,你先等一等我,我抓个苦力。”
“好·”·白鹿就站在几米远外等他,看着一个路过的实习医生被陈哲揪到墙边,还硬塞了几页东西·貌似有两个该做透析的病人已超时半天仍没有出现。
白鹿跟着陈哲,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没有外人的办公室··陈医生拉开带锁的抽屉,取出两个白瓶搁在桌面,“地西半,也叫安定·无嗅,味苦,不溶于水。
长期服用会产生依赖,成瘾效果因人而异·虽然我不晓得你拿它做什么用,若是光靠这个东西就想自杀,那我明确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顶多做一场黄粱美梦,梦醒了,该脱水脱水,该呕吐呕吐。
若是嫌弃这世间污浊不堪,铁了心不想呼吸,再多吃一倍的量也不如喝口农药来得靠谱,就是华佗转世也拉不回来·”·白鹿掂起瓶子在手中转了转,瓶身上的标签已被提前撕掉,“谢谢陈医生帮忙,算是欠你一个人情。”
“啥我帮你什么忙了”陈哲两眼一瞪,挂一张‘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的脸·可语气忽然又一转,变脸跟女人一般快,“你可得记着我对你的好。”
白鹿将东西揣进兜里,上道地点点头,“我们今天只是偶然碰到,顺便聊了两句·”他被对方最后那句话噎着,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索- xing -也添上一句,“我当然记着陈医生的好。
好到昨天接完我电话,转头就把这个号码卖给秦蔚·”·“……”·推开门的瞬间,白鹿已经收拾好情绪·他准备好许多要说的话和回答,他们可以说很长时间不至于气氛太尴尬。
可真正见到人时,白鹿只觉得心跳加速,嗓子发痒··坐在床上的秦蔚抬起头来,见是白鹿,嘴角无意识就拉开一个爽朗的弧形,“鹿鸣你真的回来啦太好了”秦蔚毫不做作冲他笑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若不是腿上打着石膏,白鹿几乎错觉他会跳起来,扑过来··一别半年,两不相知·可秦蔚什么都没有问他,一直不停在说话·说高扬学校里的事情;说他和杜覃生打了一架,对方灰溜溜离开的事情;说连池一鸣都佩服白鹿破釜沉舟敢恨敢做的事情……还说了好多好多,白鹿甚至都插不上嘴。
末了,秦蔚终于挠挠头发,一脸愧疚,“鹿鸣,我真的太失败了·我明明就在你身边,却根本不知道杜覃生私下威胁过你……甚至都不知道杜衡生也来找你。
我一直觉得我做得很好,可我原来什么都做不到·”·“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我总算明白自己有多可笑·我自诩比任何人都爱你,可我根本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看哪里,你为什么脸红又为什么皱眉,你害怕什么,你烦恼什么,你从来都一个人承受,我却一直忘了替你分担……”·“你不告诉我,我竟然就心安理得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我真的太失败了。”
秦蔚眼中明晃晃的,说到后面声音嗡嗡,“你这回回来就不要走了好不好我把你还给高扬,我不会再逼着你接受我的感情,我只想看着你好好的。”
“原来你不跟我回家是对的,我的确不配做你等的那个人·鹿鸣,我……”情还没有煽完,病房的门又被人拉开··秦冕跟陈哲一起进来,前者两手空空插在兜里,后者手里捧着一坨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
“陈医生……”白鹿条件反- she -站起身来,一瞥陈哲身边的男人,又敛额补上一句,“秦先生·”··“哟,这么多客人。”
陈哲看热闹不嫌人多,“我想说的东西挺私密的,看来还得排个队啊反正近水楼台我也不急,二位先用我垫后,千万不要跟我客气·”说着话呢,整个人就往后边缩。
他突然想起什么,又蹦跶两步跳到秦蔚床前,将手里的不明物体塞他手心,“算是给你的探病礼物·你掂掂,礼挺重的,一点都不轻·”·“这什么啊”秦蔚嫌弃地缩手,却被陈哲死死逮住。
“用你腿上剩下石膏捏的菩提·可爱吧”陈哲见三人都没有表情,才认真解释,“好吧,其实我是想捏个小鸡,不料捏出来就这效果。
扔了可惜,就想着干脆送人·”·众人:“……”·“这东西你也好意思送我我去你大爷陈哲,恶心死我了”秦蔚当即扬手一挥,将石膏扔回陈哲怀里,嫌弃地拍拍手。
·该是捏出了感情,陈哲七手八脚就接住,还温顺地摸了摸,“哪里恶心了,菩提本无意,你个负心郎·”·两人闹腾半天,就像两个没长熟的巨婴。
病房里的气氛竟一时好得令人心安山,与,三,夕·,若不是季昀一通电话突然进来··秦蔚善解人意极了,“鹿鸣你刚回来一定事情很多,快去忙你的,我这石膏明天就能拆,你千万不要担心。”
待白鹿和陈哲前后脚离开,秦冕才关上门开口,“何亦说你骨折住院,我还真当是地滑摔的·虽然不晓得你在那边碰到什么事情,奔三的人了,稳重一点,以后别动不动就跟人打架。”
他顿了顿,“这不是保护人的正确做法·”·“我也不想……谁让那些人跟踪我还被我发现了……哥,你跟姓骆的熟不熟啊他们跟杜家的关系很好吗”秦蔚挤眉嘟嘴,愤愤不平,“不然我想不通为什么找去西北的人里面,还有骆家的人啊”·稍一迟疑,秦冕脸上已看不出多余情绪,“能走路了来我家,把鞋柜里你的东西都拿走。”
“那些都是我珍藏的绝版aj,不是‘东西’”秦蔚并没往深了想,“小气你本来就一个人住,用不了那么多地方。”
秦冕也不跟他废话,“随便你,我想扔东西的时候从来不管它是垃圾还是黄金·”·待秦冕也离开,秦蔚才收起表情,蔫了吧唧靠在床头··也许只是错觉,那个错觉也只是一瞬间里的事情。
可太过震撼,秦蔚此时仍然懵逼··白鹿在笑,他心想··刚才他分明看见白鹿在笑,那个笑容发自内心,跟之前那些挑一挑嘴角的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可是。
可是白鹿那时候看着的人,是站在旁边的秦冕··白鹿看他的眼睛,竟然是笑着的··不知一个人发呆了多久,久到陈哲转悠一圈又回来,“干嘛让他们一起走,给自己找不痛快啊”·“啊……啊”秦蔚一半的心思还飘在外面,“你刚才说什么”·陈哲饱含深意乜他一眼,“有两件事要告诉你,先听……”·秦蔚熟练打断他,“先听坏的。”
“诶不是……”陈哲被他打断,有些气馁,“两件都挺坏的,你是先听有点坏的,还是非常坏的”·“……”秦蔚叹了口气,“我能不听吗”·“不能,我憋不住。”
陈哲看他是真不想听,赶紧抡圆了舌头,“你这个伤得住院三个月·”·秦蔚惊呼,“啊”·对方又说,“白鹿跟你哥,一起来一起走。”
秦蔚一愣,下巴一塌,“啊”·想说的东西都说完,陈医生觉得舒坦极了,挑起半边眉毛看他,“不过还是有一个微不足道的好消息……就是刚才跟你说的那两件事情,一真一假,你自己琢磨吧。”
“……”·陈哲顶着一张‘深藏功与名’的心机脸,走出病房,消失在秦蔚眼中··其实这人并不八卦,也不鸡婆,可他就是跟‘手足’这个词过不去,杠上了。
他的前前前女友兼初恋,也有一个孪生姐妹··本来两人都谈成了,就等着毕业结婚·结果谁知刚一订婚就被女友的亲妹妹看上··过程及其狗血,耗时极其漫长,简而言之就是,三人纠缠,醉后胡来,当断不断,要死要活。
结局也干脆,死了一个,剩下两人,今生不见··从此陈医生再没正经谈过,一朝被蛇咬,实在是怕得狠了··三角恋,可以·亲兄弟,滚犊子··第七十三章 一生只认一个主人·两个月前。
白鹿主动联系季昀,说想从他手里借一个机会,把杜家的事情最后‘澄清’··对方没有说好,也没说不好,却毫无征兆问他,“白鹿,你是不是在做很危险的事情”·“季先生……是什么意思”·“我大概能猜到你们在做什么,你要借的东西我给你,不过有附加条件。”
“条件”·“告诉我你们的计划,让我参与·”·“……”·原来白鹿最后一次去别墅下棋时,由于神思恍惚,不小心落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张极其隐晦的借条,纸上字有三排:一个‘骆’字外加两窜数字··数字之一是跟骆河沾边却不在他名下的汇款账号;而另一窜,是那人从不对外公布的私人手机号码。
·按理说,这张‘欠条’只有白鹿跟骆河两人看得明白··账号的意思显而易见,就是提醒他,他还欠着他的钱··而那窜电话就比较暗昧,当时没人相信白鹿能真的还上,于是骆河体贴入微抱他入怀,揉着他的头发,“玩儿够了打电话给我,我接你回家。”
‘借条’毕竟是几年前的东西,纸面发黄,皱成咸菜,上头的数字已十分模糊··季昀捡到它时,白鹿正好去了洗手间·他只随意瞥了一眼,就被纸上那个‘骆’字,死死勾住眼睛。
于是动念,私自藏下··季昀在电话里承认,白鹿躲藏的半年之间,他用了一些手段,终于将这张纸与骆家联系在一起——所以上面这个‘骆’字,毋庸置疑,就是骆河的骆。
他最后问他,“你们到底盯上他什么东西了”·今日别墅里的温度不低··季昀浑然无觉,可白鹿已经热出一后背的汗··男人摘下老花眼镜,和手里的几页说明一同放在桌上,“网贷我知道,黑产又是什么”·白鹿坐他对面,微微颔首,“季先生不如再约一个懂这方面又信得过的朋友,我们可以换个时间。”
季昀掌心撑着膝盖,摇摇头,“不必,我信得过你,你解释给我听·”·“好·”白鹿坐得十分端正,“季先生应该比我清楚,骆河当年就是放贷起家。
虽然大部分生意已经洗白,不过高利贷那摊东西想完全漂白成民间借贷并不容易·我们盯上的,就是这些见不得光的钱·”·旧社会高利贷的极致,叫作九出十三归——就是借一千块钱,到手只九百,而一个月后,得还一千三。
那扣掉的一百块,叫作砍头息··如今的网贷更是五花八门,甚至有出借一千到手七百,七天之后还一千二··这种听起来匪夷所思的贷款还有个圈内的名字,叫套路贷。
为了赚钱,那些人注册无数公司,把不明真相的借款人圈在其中,一家一家地介绍,借了下家填上家,从中赚取无数个砍头息,最后把滚了几十上百倍的债券卖给黑社的人线下催收。
而骆家最早就是黑社,放贷催收一条龙全部做完··万物皆有天敌··既然有套路贷这种东西,当然就有专吃这一口的人——这些人的构成十分复杂,简单一点可以笼统称为‘黑产’。
黑产买下真实的身份信息,将其伪装成高质量的虚拟人物·这些‘人’有稳定的收入支出,良好的信用凭据,甚至根据每个‘人’扮演的角色不同,伪造出与之对应的网络活动消费。
简而言之,就是四两拨千斤,用手中虚构的棋子,去套他人手里实打实的脏钱··而白鹿私下在做的事情,就是这个‘黑产’·从他最初涉足至今,已将近两年时间。
季昀问他,“那我需要做什么”·“骆家那边的风控非常严苛,普通手段很难混入他们‘潜在客户’的名单·所以一开始在造卡,反爬,各项电子记录的伪造上边我们需要花很多工夫。
这样会导致前期成本大幅度增加·”白鹿直接抛出结论,“跟之前说好的一样,季先生负责出钱就行·其他事情都交给我们·您要的是一个结果,我们就给您那个结果。”
“如果失败了呢”季昀挑起一只眼皮看他,“你们不怕被他报复”·白鹿目光坚决,“既然决定做了,当然会做好最充分的准备。
这件事情,我们不允许它失败·”·“最后一个问题·”·“季先生请讲·”·“高利贷那么多,你为什么找上骆河”男人见白鹿卡壳,又放轻语气问他,“换个问法吧。
你和骆河,是什么关系”·出了别墅,冷风一吹,汗- shi -的后背凉得像针扎··白鹿有些恍惚,口中一直默念着两窜手机号码·还无缘由地想起一句曾听过一次的话,甚至连说话人的声音都清晰入理。
“但凡碰了高利贷的人都没有未来,他左脚是地狱,右脚也是·”·白鹿在两窜号码间犹疑不决,像左脚和右脚,看不清面前断崖下边,究竟是嶙峋的怪石,还是温柔的海。
连着打了几个喷嚏,他终于做出决定,掏出手机,拨通其中一个号码··电话比他想象中接通更快,“喂”·“请问一下……乔医生今天有上班吗”·写字楼里的气味并不陌生,像涂了蜂蜜的茉莉,夹着点消毒水的气味。
“白……白……白……”乔晏将一缕头发勾上耳朵,猫着腰,在抽屉柜里翻找病历·白皙的手指熟练滑过一个个硬纸封壳,“白鹿找到了。”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回来·”乔晏拿着病历在白鹿眼前晃晃,“之前某人还跟我说,要是不出意外,那天就是见到他的最后一次·”女人转头愉快打量他一眼,“看来今天是出了什么意外了”·“没有预约就过来,真的很抱歉。”
白鹿坐在躺椅上,僵着腿,绷着背,看得出来他并不自在··“没关系呀,我的下一个客人还有半个小时·”乔晏的口气十分老练,竟给人一种‘巴不得休息时间都被你占用才好’的错觉,“我猜是不是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好事”·“为什么这么说”·“你上回走的时候,那个眼神让人很难受,很绝望,好像这世上没有人能帮到你。
但你今天来找我……”乔晏又多看他两眼,“也很绝望·”·“……”··“但不一样·”她随即补充,“至少今天你的眼神能传递给我‘你愿意尝试改变’的信号。”
白鹿不明所以瞪大眼睛,“的确遇到一些意外·”·比如秦冕··“那我可以问问是什么样的意外吗”乔晏已经坐在桌前,错位的掌心合拢别在脸庞,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我,我遇到了一个想好好珍惜,想去爱他的人……”白鹿口气犹豫,身体僵紧,掌心生硬地擦过两侧裤缝,“可是现在的我非常不好……”·乔晏耐心引导,“哪里不好身体么,还是心态”·“都有……我,我会自卑。”
“自卑”·“我没有一个好看的身份·我想变得更好,有一天能配得上他·”短短两句话,手心已经腻出汗来,“可那些坏的东西一直在我身体里,在脑袋里,我被困住了,走不出来。
它们使我没有办法变好……”·“坏东西是指什么”·“很多……比如我自己·”白鹿被她看得心虚,身体不协调地动了动,“每一次审视之前的自己都觉得陌生,可怕,羞耻。
我一直在做些不好的事情,曾无比坚信做完之后就能彻底走出来·可现在我不确定了……我知道那样做并不能令自己更好,也无法改变糟糕的过去,可我停不下来,如果什么都不做我会崩溃……”·乔晏见他突然抬头,是一双极度渴望被拯救的眼睛,“我在听,你慢慢说。”
“我见过人- xing -丑陋卑微的一面,也试着去逃避,去遗忘,可都没用·越是刻意越会频繁地梦见,不经意间就想起来·我也曾想过用结束生命的方式永远甩掉那些……可现在我不想死了,我……”白鹿艰难地吐出来,“我遇见他了,我想重新活下去,医生,我需要你的帮助。”
‘那些’,‘很多’,‘它们’,‘比如’·白鹿的用词前后一致地说明他的心病绝不只是某一次简单经历导致的创伤- xing -应激障碍。
·心理病症本就盘根错节,乔晏琢磨着她得花大量时间从白鹿的脑袋里把他的过去全部挖出来一遍才行··“没有关系,只要有意愿,就一定有走出来的那一天。”
尽管这只是句鼓励患者乐观的套路话··白鹿逐渐平静下来,“乔医生,你有没有见过一种伤口·我忘记最早是从圆桌骑士或者是谁那里出来……那个人有一把剑,被剑划伤的地方,伤口永远流血。”
“是神话吗”乔晏遗憾地耸肩,“抱歉,我对神学的研究不多·”·白鹿摇头,“不是神话,那种伤口真实存在。”
“嗯”·他直直地站起来,走到女人面前又突然跪下··“这里·”他缓缓抬起一只手,小心翼翼捂住胸口,“这里有伤口,经常会痛。”
秦冕到家的时候,窗外正好有夜灯渐次亮起来··他找了几个房间没找到白鹿,叫人两声也没回应·最后推开书房门时,在长沙发上看见缩成一团的男人。
白鹿窝在沙发一角,手里抱着本书,压根儿没留意出现在身后的人·该是才洗了澡,只穿了件没扣紧的白衬衫,两条光溜溜的长腿折在胸前·没擦干的头发在衬衫领口吻出一片水渍。
他的姿势并不给人随意的感觉,相反,过于拘谨,仿佛连这种足够私密的个人空间都无法给他安全感··秦冕倏地想起,几个月前乔晏给出的初步判断:白鹿对治疗的抗拒程度很高,极有可能受过某种心理创伤。
他防备心极重,难以信任也难以取信··“在看什么”秦冕绕过沙发,靠着另一头坐下··白鹿闻声时一愣,抬头朝秦冕看来,“秦先生。”
可能是心虚,合书的同时还没忘把脚放回地上··秦冕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过来·”·白鹿垂着眼,“抱歉,我不知道你回来了……”这人连屁股都没抬,只象征- xing -往外挪了一些,“秦先生有好多书,我实在忍不住进来看一看。”
秦冕似乎并不介意白鹿私自进来,反而心情还不错,“坐我腿上来·”·“……”白鹿微有犹豫,还是顺从地转身跪上沙发,一挺腰,一抬胯,分开腿,直接骑在男人身上,脸对脸。
秦冕顺势抬手,从衬衫后摆伸进去,抚摸白鹿光滑细腻的身体,“那本书看得懂吗”他已经瞥到他手里没来得及遮好的书封一一荣格文集的其中一卷。
白鹿摇头,老实回答,“看不懂·”·“你看这些做什么”秦冕一只膝盖顶进白鹿腿间,隔着内裤,若有似无地摩擦他下腹那坨软肉。
“我……我不明白·”白鹿被男人撩拨得有些上脸,胸口往上,衬衫遮不住的皮肤已呈出一种动情的桃粉··“哪里不明白”男人的声音磁得人耳根发软,他修长好看的手指正一颗颗从下往上,解开身上人的纽扣。
“我还是不明白心理治疗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被男人的动作讨好得十分舒服,白鹿喉结一跳,明显地吞咽一口,“它从哲学分支出来,却又相去甚远。
我……我想知道心理上的缺陷是不是真的可以通过看病吃药的方法解决·”衬衫前襟已经完全敞开,露出胸前两颗蠢蠢欲立的茱萸··男人手上的轻浮突然慢下来,眼神变得认真,“我的理解是,这种治疗类似一项特殊的开膛手术。
从表皮开始,一点点割开,探入,挖掘,直到病灶·”说话同时,秦冕的指尖从白鹿的胸口一点点下移,随着话音落下,最终停住肚脐上一点,“当然两者也有区别,心理的过程没有麻药,患者需要全程直面痛苦。”
与夕补全···“……”白鹿不由自主皱眉,他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如同他坐在乔晏面前,总感觉手脚都被人缚紧·像是身临冰窖,又像坠入火山。
他无比讨厌她那双眼睛,犀利,透彻,尖锐·她眼里的自己,一定一丝不挂又面目可憎·秦冕并不给人走神的时间,他摁住白鹿的后脑勺,霸道压下他脑袋,含住两片嘴唇。
白鹿闭上眼睛,努力回应这个亲吻·男人的技术很好,一个吻就足够安抚他心口的所有情绪··至少短时间内足够··白鹿伸手抱住秦冕脖子,像只小狗似的,从他嘴唇啃到下巴。
坚硬的牙齿擦过男人凸起颤抖的喉结,白鹿尝试着用嘴巴打开对方一丝不苟的领口··他将脸紧贴男人胸前,尽情允吸对方身上好闻的身体气味·舌头掠过皮肤,留下一道滚烫。
他能清晰感受到秦冕的呼吸越来越重,于是恶作剧似的往前送了送腰··终于咬开第一颗扣子,白鹿舔着嘴唇,骄傲地抬眼看他,像个遨功讨赏的小孩··男人的眼睛深得像海,声音倒是平静,“继续。”
白鹿便乖顺地埋下脸,竭尽心思去咬第二颗纽扣··可他刚一偏头,下巴就磕到一个硬东西··“啊·”白鹿吃疼,几乎从秦冕身上弹起来,他捂着下巴,侧身蜷在沙发上,表情痛苦。
秦冕这才想起胸前的口袋里还别着一只钢笔·他叹了口气,将疼成一团的男人抱回怀中,细细吻他额头,“大意了·手拿开,让我看看毁容了没有”·白鹿紧紧捂住下巴,眼角- shi -漉漉的。
他赌气似的从秦冕口袋抽出钢笔,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瞪它··直到看见裂纹的笔帽上一排烫金的小字——那是他念过一年的大学名字··“这笔是……”·白鹿刚一松手,秦冕就挑起他下巴查看伤势,“当年去学校演讲送的纪念品。
看着太普通,就随便镶了颗石头·”·白鹿像是忘了痛,眼眨不错地盯着笔身看·他知道秦冕有随身带一支钢笔的习惯,但没想到竟是个如此廉价又普通的物件。
对方似是看出他心思,“不值钱,就是用得久了,有感情·”·白鹿半信半疑,“看不出来秦先生还是个节俭又念旧的人”·秦冕不理他调侃,“核桃越玩越润,钢笔越用越专。
再精贵的笔头也不可能对谁都衬手·笔尖有记忆,它能记得一个人写字的轻重,笔走和习惯·用得越久,笔头越亲·它不仅记住一个人,并且永远只合那一个人的手。
这种‘一生只认一个主人’的东西,换做谁,都会产生感情·”·“竟有这种说法”白鹿睁大眼睛,“看来新买的钢笔还不能随便借给别人。
不然笔尖就记住别人了·”·秦冕嘴角似有笑意,“人也一样·”他说着就要动手,趁气氛还在,想续上方才未调完的情··白鹿反应极快,反手按住男人不安分的手。
他心中还有疑惑,“秦先生是什时候开始随身带笔我记得当年讨要签名的时候,你可没有这个习惯·”·“从那之后·”尽管秦冕的心思和视线一同,已经落在他光滑的皮肤上,却仍然耐着- xing -子与人解释,“当年经你提醒,我认为要是下一次被人追要签名能拿出笔来,这样给人的印象应该会更好一点。”
“在那之后还有很多人找你签名么”白鹿抿嘴,眉毛都弯成一个委屈的形状,像在吃醋··“没有·”秦冕捏了捏他屁股,“没机会了。
工作越来越忙,再没回过学校,后来一直在国外,现在就更不可能·”·白鹿认真听完,脸上既惋惜又松了口气·下一瞬间又挑起眉毛,“谁说没有机会”他将亮得反光的钢笔塞回秦冕手心,“我倒是有一个字想要,不知道秦先生还给不给签”·秦冕瞄了眼对方正在解自己皮带的手,“签在哪里”·白鹿低头吻他鼻尖,“你说呢”·第七十四章 直视内心跟面对死亡同样可怕·雪白的飘窗上多了盆含羞草,白鹿进门第一眼就注意到它。
上次来时他说自己有永远疼痛的伤口,这回一进来,他直直盯着乔晏的眼睛看··“乔医生,我有孤独症·”·乔晏一愣,手中翻开一半的病历‘啪’一声又阖上,“啊,你说什么”·白鹿见她反应有趣,敛眉笑笑,“骗你的,是我曾以为我有孤独症。”
“……”·白鹿小心翼翼靠在躺椅上,微曲的背脊仍然是个不够放松的角度,“我应该从哪里说比较好”·两个钟头,白鹿把去年对秦冕的那套说词搬出来又复述一遍,从辍学讲到自杀,但凡还记得的细节也都提到。
虽然乔晏全程没有插话,白鹿仍然被她注视得心虚·故事讲得并不顺利,直到讲完也没落得轻松··他埋着脑袋,怯怯解释,“我……我现在不会自杀了,真的不会了。”
乔晏的声音依然温和,可第一个问题就戳到白鹿最疼的那根骨头,“你回忆的时候为什么不用正常时态”她一边翻看记录一边问他,“我的意思是说,你为什么要跟我倒述”·倒述是一种极为巧妙的叙事方式,讲话的人可以隐藏和跳过每一处他不想触及的地方。
就算说谎,也很可能不被人察觉·相比之下,用正常语序编故事的难度,就大多了··“可能是……后面的事情记得清楚一点,也好讲一些。”
乔晏没有拆穿,“回忆本身就是件耗费精力的事情·我还真没研究过,正着说谎和倒着想细节,到底哪一个难度更大呢”··连秦冕都不曾留意到的事情竟被这人轻易点破。
白鹿有些窘蹙,埋低了脸,“乔医生……”·“不用着急,可以慢一点讲·这回就按照真实的时间线走,我们再来一次,好吗”·白鹿一愣,却摇头,“我……我不知道怎么开头。”
他蹙紧眉头,看上去十分为难··乔晏从桌后绕到桌前,保持一个微妙又安全的距离坐到他身边,“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站在大厦楼顶的感觉”·白鹿极力控制情绪,认真回想,“风很大,很孤独,像是被抛弃了一遍又一遍。
我不恐高,可有一瞬间我会脚软·像会塌下去一样,凡是我踩着的地方·”·“还有呢”·“……”白鹿又摇头,是一种不多细想就直接否认的状态。
“你不能开口就跟你无法跳下去一样·开头很难,直视自己的内心跟面对死亡同样可怕·所以这时你的身体会启动防御机制帮助你逃避现实·但你现在明白了,逃避只是一种自欺,它解决不了你真正的麻烦。”
乔晏察觉他在动摇,语气更坚定一些,“最可怕的往往也是最关键的·你故事里的少年,果决勇敢·他想做的事情,一定可以做到·”·“……”白鹿仍在犹豫,他现在的状态就像初次骑上单车的小孩,差一个人来告诉他‘摔倒虽然会疼,但疼痛才使人成长’。
可白鹿太擅于掩饰情感,乔晏只能从他信息不多的脸上一点点抠出端倪·在循序渐进和一步跨过的手段之间,她犹豫再三,决定在后者身上下注一把··女人故技重施,翻出一本白鹿没见过的相册,还草草几句提及自己与秦冕认识的过程。
末了,她问他,“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那个男人的呢”·白鹿一怔,愣愣抬眼看她··乔晏冲他一笑,“这应该不是秘密了吧。”
白鹿的眼神软下来,“不是,这种事情哪里瞒得过医生的眼睛·”·“你知道么,其实你远比自己想象中坚强得多·”她将一张白鹿不曾见过的男人的照片递到他手边,“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秦先生当初跟我介绍你时,他对你的评价。”
“……”照片上的男人竟穿着身闪眼的白大褂,是他从没见过的,只念过一年医学的‘秦医生’··那人所有的照片似乎都是同一个眼神,坚定锋利,是白鹿最爱又怕的表情。
他咬了咬牙,手心摩挲过心爱的相片,终于开口,“多米诺骨牌,一个倒下就足够牵连后面所有·离开学校也是,当时以为半边天都塌了,可谁晓得,那不过只是所有悲剧的开始。”
有风撩起素色的窗帘,像一只可以抚平任何创伤的温柔的手··害羞草卷起叶子,白鹿结实地闭上眼睛··“离开学校的每一秒钟我都在后悔。
后悔考试作弊,后悔认识了杜覃生·”他刚一开口,脸色又苍白一些··期末考试前一周··白鹿洗好澡出来,发现放在桌上的手机又被杜覃生拿走。
“别动,不要笑,让我拍一个·”他刚套上衣服,杜覃生就转头过来拍他··“做什么啊”白鹿凑脑袋过去,正好看见‘申请成功’的界面。
“没钱拍装备了,用你的手机借了点钱·等我哥消气把钱打回来就还你·”·杜覃生不是第一次在网上借钱,也不是第一次用白鹿的身份借钱。
那时学校里常见一种叫‘校园贷’的网络借贷,专门针对在校学生·由于每笔借款数额不大,只要登记手机身份证,再拍照本人和学生证照片,几乎都能成功。
杜覃生把自己的数额借完经常不够他挥霍,于是顺手就把白鹿的一起借了,反正后面他会一块儿还上··可最后一次还没来得及还钱,白鹿就被逐出学校··他第一次接到催款电话时听不懂对方口音,只以为是骚扰电话就草草挂断。
后来再接起来就变成了刻薄骂腔,听了几次害怕了,索- xing -直接关机··若不是某次在学校门口晃悠正好被线下代理人捉住,他压根儿都忘了还要还钱这回事情。
那时白鹿疯狂拨打杜覃生的电话,明明没有停机可就是无法接通·他并不晓得还有杜衡生从中作梗,只以为杜覃生再不愿看见到自己··披着‘救急’外壳的校园贷不过也是高利贷其中一种,延期一个月滚到四倍的两万块,对当年的白鹿来说,已经是个两眼一黑的天文数字。
“没关系啊·”催钱的人安慰他,“我们会推荐另一家贷款给你,他们要求很低,你可以先借那边的钱把我们还上·”·这就是套路贷的开头,借了下家还上家,永远填不完亏空,直到最初的两万块滚成了四十万。
诊室苍白的灯光下,白鹿缓缓睁眼,漂亮的眼底毫无波澜,“我也不晓得最后欠了多少,没有黑社的人找上我,因为他们知道找我也没有钱·一个看起来面善的男人跟我说,‘今天过后就没事了’。
于是那天晚上,他们下药把我送进按摩店里,拍……拍了很多照片留作把柄,还藏起衣服防止我逃跑·后来听说那里除我以外还有几个同样欠钱还不上的学生。”
负债进去的人是没有未来的,反抗也没有未来··“我以为自己足够麻木·”他顿了顿··“直到亲眼看见一个跟我同样年纪的男孩,受不了屈辱用筷子戳破喉咙。”
白鹿喉头微颤,“他的血压好高,直接喷到天花板上……十分钟不到,那些血迹就开始氧化,凝固,变色……可第二天就再也没人提起他。
没有警察,没有任何人找他·除了没来得及重新粉刷的墙面,仿佛这人从来都没存在过一样·”·从写字楼出来,天上仍在落雨·这个时间的雨水极其罕见,气温若是再低一些,淅沥的雨线就会飘成纯白的雪。
·白鹿算了算这里到‘二奶街’的距离,勉强是个步行可以抵达的长度·他将乔晏强塞的雨伞竖在广告牌下,抬头看了眼灰蒙的天空,义无反顾走进雨中。
仿佛淋一场雨就能将人彻底洗干净似的··见乔晏之前,白鹿先去了一趟学校·由于高三最后一年只放月假,高扬再不能每周出来找他··临走的时候,高扬提醒白鹿,“哥,你先前打包的东西都在秦蔚给你租的房子里,他坚信你早晚会回来,就一直没让我拿走。”
白鹿这才想起秦蔚今天出院,于是打电话问他要不要出来见个面··秦蔚似乎精神不错,一个劲儿跟他吐槽医院的三餐都是没有人- xing -的饲料,就算住VIP病房,陈哲也拒绝给他单独开小灶。
绕了半天最后才不好意思笑笑,“鹿鸣,我这几天特别想念你煮的面条·晚上如果有空,煮面条给我吃吧·”·该是怕睹物思人,白鹿走后秦蔚也不常过来。
只在喝醉的时候才攒得起勇气,来看一眼他的小师弟有没有回家··以至于白鹿三月份走时扔进垃圾桶的快递纸壳至今还和几个没见过的酒罐一起安静躺在里面··他将从超市买好的一大袋挂面青菜扔在桌上。
衣服- shi -透了,也不嫌冷,直接在客厅脱个精光·待洗完澡出来,空调的温度正好缓和上来··之前留下的衣服已经真空打包系成一捆,白鹿不想折腾,便直接从衣柜里抓了件秦蔚的浴袍穿上。
他一共留下五个纸箱,一箱衣服,三箱的书,剩下一个装的是些零碎的小物件·屋子里的东西都在原位,白鹿用剪刀将最后一个箱子沿着密封胶带一点点剪开,可做了半天准备工作也没敢看一眼里面的东西。
还差了点什么·他琢磨··还差一点冲动·他心想··打开冰箱挑挑拣拣,总算翻出罐只过期一周的啤酒·仰头猛灌一口,欠得他原地打颤,皱紧眉头。
听见门铃声时,白鹿吓了一跳·他正蹲在箱子面前翻翻捡捡,情急之中匆忙将手中翻看的东西一股脑塞回纸箱·瞥了眼手机,正纳闷儿秦蔚出院的时间是不是提前了一个小时。
开门瞬间,‘师兄’二字还没出口,却迎面撞上秦冕的脸··“秦……秦先生”白鹿诧异,“你……你怎么会来这里”·“什么表情,我不该来这里吗”秦冕说话同时已经进门,“何亦说没在车站接到你,我就猜你是不是来这边了。
过来也好,把你之前的东西都收拾一下,放我车上去·”·白鹿抿着嘴唇,乖巧点头··秦冕喜欢他只在自己面前收起锋芒的模样,没忍住上手捻了捻他头发,“刚洗过澡下回记得吹干头发。”
“好·”·白鹿拿了胶带,想回房将打开的箱子重新封好·可刚弯下腰,秦冕就从身后把人抱住··男人的体温渗进真丝浴袍,烫得他精神恍惚。
白鹿没忍住动了动身体,使得后背贴紧对方宽阔的前胸,仿佛与人融为一体··本就没系紧的浴袍带被男人三两下拨开,冰凉的手指顺着稀开的前襟摸进去··“转过来。”
白鹿只得暂时放下胶带,转身应付发情的男人··“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秦冕将脸埋在白鹿后颈,双手放他臀上揉捏··“只是好闻”白鹿闭上眼睛,偏头舔住男人的耳垂。
“……”秦冕动作一愣,将脸埋得更深一些··他从前跟人做爱很少动嘴,张口无非那两句‘含深一点’,‘自己动’。
别说甜言蜜语,就是问对方痛不痛,爽不爽,还受不受得了,他都觉得麻烦··如今跟人正儿八经调情才觉得自己总是词穷·这方面,白鹿远比他伶牙俐齿。
白鹿被男人下巴尖冒头的胡渣咯痒,抖抖肩膀,连同肩上的浴袍也被抖落半截,“秦先生……有时就像小狗一样·”·“嗯”对方不喜欢这个比喻,皱起半边眉毛。
与夕独嘉吥荃。·白鹿沉浸享受时,声音总会带点懒洋洋的鼻音,“你好像特别喜欢用鼻子·”·秦冕故意吹他颈间一口热气,怀里的男人就敏感地红了半边胛骨。
白鹿又笑又躲,“因为我想不出比小狗更喜欢闻气味的……啊”话没说完就被秦冕一个反身压倒在床上,堵住了嘴··宽敞的浴袍彻底松开,白鹿的身体完全展露出来。
秦冕粗暴扒下他的内裤,直接将手指顶入最深的地方··“嗯啊”·白鹿浑身一激灵,蜷起一条腿,本能伸手将压他的男人紧紧缠住。
秦冕埋头下去,从肚脐吻到胸口,“你自找的·”他狠狠说完,就一口含住白鹿凸起的- ru -头··手指模拟- xing -交的频率在- xue -中快速- chou -插,几次故意绕过他敏感点不碰。
白鹿意乱情迷小声哼哼,刚因退出的手指松懈又被下一个入侵者吓坏··“什么东西”他一时失神,差点尖叫出来。
白鹿埋头去看,正好看见秦冕指间缠着的黑线·他刚反应过来,自震的小椭圆已经从肛口滑进去··“舒服吗”男人使坏问他。
灵敏的震动强烈刺激着肠壁,白鹿死死咬住嘴唇才使自己不发出奇怪的声音··他想伸手去拔却被秦冕用皮带系住手腕,脸上乱七八糟烫成一片,一丝不遮的身体由于巨大的快感在对方手中大幅度颤抖。
他羞极了,语气又瞋又怨,“不是已经扔了么……”塞进体内的跳蛋正是那晚上骆洲最后送他的‘没代言产品’,他分明记得秦冕当时不屑的眼神,他看都不看它一眼就说,扔了。
男人倒是从善如流,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口气,“既然都收了别人好意,不物尽其用是不是有点可惜”··他竟一直把这东西留在车上·跳蛋在体内进进出出,白鹿被磨得一点力气都不剩下。
他双手被缚,高耸的前端又迟迟不被讨好,只能难耐地扭动身体,哼哼唧唧··秦冕不为所动,只眼底露出一丝难以捕捉的笑意,“以后还敢不敢说我是狗”·白鹿咬着嘴唇,表情委屈,“不说了。”
“嗯你声音太小,我听不见·”·“我……”白鹿快到极限,大口喘气,“我再也不说了……秦哥哥,放开我好不好”被捆出红印的双手终于得到解放,没来得及松懈突然又绷紧身体。
秦冕看出他不对劲,停下动作,“怎么了”·眨眼之间,白鹿已经从床上坐起来,瞪大眼睛,像只受惊过度的兔子··“嗯”·“有人在敲门。”
他慌不择路推开面前的秦冕,跳下床去捡地上的浴袍··“秦蔚”秦冕仔细一听,果然听见外面的动静·脸色随即垮下来,将白鹿抓回怀里,“管他做什么,不理。”
“不是……”白鹿慌得语无伦次,他盯着男人处变不惊的脸,狠狠吞咽一口,“师兄……师兄他有钥匙·”·第七十五章 你说谎的时候会红一只耳朵·白鹿把脸埋得很低,连续冲了半分钟也没把体温降下来。
正是情欲上头,身上每处皮肤都是烫的··他刚一转身就对上身后人诧异的眼神··秦蔚进门不久,一条腿悬空,腋下还夹着拐,“鹿鸣你这是……”·白鹿慌张撇开视线,“有点热,就洗了个澡。”
可屋里的温度不高,仅仅只是不冷,要说热还远远达不到··“我在收拾东西,想重新给它们打包·”白鹿硬着头皮解释,“然后就动热了。”
秦蔚吃惊的倒不是这个,他更介意白鹿竟然穿着他的浴袍·浴袍带子随意在胸前打了个结,露出的皮肤和他脸上渲开的粉红如出一辙··要知道,在此之前,白鹿可从没在他面前穿成这样过。
秦蔚简直大开眼界·烘干机咕噜咕噜直转,他不问他也能猜到白鹿穿浴袍的原因——外面还在下雨,而这人从来都没有出门带伞的习惯。
他清了清嗓子,将拐立在墙边,单脚两步跳进来,“门口的鞋是你的吗”·“嗯”·见白鹿一愣,用同一个语气问他第二遍,“门口的那双鞋,真是你的啊”·白鹿心虚朝卧室方向瞥了一眼,他想完了,他完全忘记门口还放着秦冕的鞋子。
秦蔚一点点靠近他,白鹿皱了皱眉,只垂着眼睛,不敢与人对视··“师兄……”他心想瞒不过去了,如果他开口问他,他就直接坦白··可十多秒钟过去,意料中的质问没有听见,秦蔚只抬手轻轻碰到他头发,“那双鞋穿很久了,我看鞋底都有裂纹。
不至于我不送了,你连一双新鞋都舍不得买给自己吧”·白鹿记得,秦蔚也记得·门口的那双皮鞋,正是白鹿刚进会所工作时,秦蔚送他的那一双,圆头小牛皮。
“……”他这才想起秦冕进门后并没有脱鞋,原是虚惊一场·秦蔚问的还真是自己的鞋子··可这种感觉实在太坏··“师兄……”白鹿怯怯叫他,原本就红的脸蛋跟充血了似的,“我……我以为你不会这么早来,还没有准备晚饭。”
秦蔚不以为意,“那正好啊,你慢慢做,我就坐旁边看你做·”说着话时,他以手背触了触白鹿额头,“脸好红啊,我看你鞋子都- shi -透了,肯定又淋着雨过来的,对不对”·不待白鹿给他反应,秦蔚已经把手拿开,转身朝桌边跳去。
他一边跳一边说,“秦蔚百科第一条:如果鹿鸣脸红,五成是害羞,四成是感冒,一成是说谎·”·“……”白鹿不明所以,愣愣盯着他背影,“师兄”·“你做你的,听我说话就好。”
秦蔚突然转头,“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看你害羞的表情·你不希望让别人看见的软弱的一面,我都喜欢·”·“……”·对方像是故意无视他窘促,一屁股坐下,自说自话,“所以我总是故意跟你说些不害臊的东西,多看你一眼就赚了一眼。”
他坐下的位置正好可以看清白鹿烧水煮菜的模样,语气虽然轻巧,可眼神却正经得有些唬人··“说起感冒,简直就是我的情敌·鹿鸣不是正在感冒就在快要感冒的路上。
但凡淋了雨熬了夜,只要食欲不振精神不好,一定都是感冒的前兆·你跟感冒的时间似乎比我还多,每次一想起来心里都不是滋味·”秦蔚抽了抽鼻子,声音微哽,不过眨眼就收拾好情绪,“我明明在你身边,却就是无法照顾好你。
这时候倒回去一想,我果然很没用啊·”·“师兄……”·“鹿鸣你别插嘴,乖乖听我说好吗·这段时间我憋了一肚子的话,我怕今天不全部说完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秦蔚手肘撑着下巴,眼神奕奕,一刻都不曾从他身上滑开,“关于说谎,鹿鸣不擅长说谎·就算你伪装得再好,能骗过所有人都不可能骗过我·”·他突然笑了,很骄傲的表情,“一定是我之前太喜欢你了,只要你在身边,我的视线从来都舍不得离开你。
就算别人都不知道,但我清楚,你说谎的时候会红一只耳朵·就算只是骗我‘一日三餐按时吃饭’这种事情,也会红耳朵·”他突然指指自己左耳,“就像现在一样,鹿鸣,你的左耳真的好红啊。”
·白鹿拿挂面的手一抖,被捏碎的面渣零星掉在地上··“水开了哟,小心别烫着·”秦蔚好声提醒他,“秦蔚百科第二条:鹿鸣不挑食,但也有不喜欢吃的东西。
据我观察,目前发现了兔子和鹌鹑·可能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每次吃它们的时候都会皱眉,我猜是你小时候养过小动物的缘故”·锅里煮沸的开水咕噜咕噜,面条刚一下锅就炸起一圈白。
“第三条:鹿鸣经常会做噩梦·睡在你门外的那几个晚上,有时候能很清楚听见你害怕得叫出来·我每次都想不顾一切推门进去紧紧抱着你,可我不敢。”
秦蔚难为情地挠挠头发,“我怕我一旦抱你就舍不得放手了·毕竟你一直等的那个人,他好像真的不是我·”·白鹿正好背对他,绷紧的眼角柔软下来。
眼睛明晃晃的,不知是要流的眼泪还是锅上氤氲的水汽·他小心翼翼将面条入碗,烫熟的菜叶就随意堆在上边··就是一碗清汤的蔬菜面,撒点盐和花椒,半勺猪油。
他从前经常做,秦蔚只蹭着他吃过两次,却总说那是他吃过最美味的东西··“好怀念啊,上回鹿鸣煮东西给我吃还是我醉酒的第二天吧·你担心冻坏我,让我第一次睡在你家那晚。
我真的超开心啊,还以为我们很快就能合住,一想到每天都能一起睡觉一起醒来,那种心情简直无法形容……”他又气馁地叹口气,“不过幸好你没有答应我,否则我一定忍不住第一时间告诉所有人……如果发展成那样,你肯定忍一辈子也不会再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吧”·白鹿始终不敢看他眼睛,低着头,将热乎的汤面放在秦蔚手边,“一直说话不口渴么我舀碗面汤给你晾着。”
秦蔚盯着他飞快转身的背影,神色复杂,像是还有好多话要说,可最终都变成了第四条,第五条,第六条……全都是关于白鹿的喜好和习惯,仿佛故意说给某个并不晓得这些事情的人听。
“我哥说……”三个字刚一出口,坐在对面低头吃面的白鹿就皱了皱眉·秦蔚只当没有看见,不过声音还是变了调,“他说我眼光很烂,看上的人都不正常。
其实他才什么都不明白,他从没谈过正经的感情,他只会纸上谈兵·还好意思说我没眼光,我还觉得他压根儿就没长心……”见白鹿终于抬脸看自己,秦蔚立马扯出个不算难看的笑容,“这面条真的好香啊,我突然就舍不得吃了……”·“师兄……”·秦蔚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搓了把脸,“啊啊啊真是羡慕那个以后可以每天跟鹿鸣一起吃东西的混蛋”·卧室没有开灯,客厅的光线从豁开的门缝泻进去,在墙上打出一道亮带。
坐在床尾的秦冕可以毫不费劲儿听清楚外面的动静·他本想给自己点一支烟,可刚摸出烟盒就瞥见白鹿方才没来得及封好的纸箱··他估算着门外的晚餐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于是蹲在箱子面前,顺手翻看起来。
两人吃完了面,秦蔚就歪着身子趴案台上看他洗碗··碗洗好了才像长回骨头一样重新站起来·他朝他张开双手,是个金鸡独立的姿势,“我这个样子都没法帮你收拾东西,也就不留在这里耽误你了。
可我觉得我今天特别听话,马上要分开了,是不是该赏我一个吻别啊”说着还挑了挑眉毛,“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白鹿终于笑了,擦干净手,点到即止地抱了他一下,“什么分开啊,又不是今生不见,别乱说话。”
秦蔚将人狠狠抱紧,“那就把吻别换算成抱别,让我多抱一会儿”他将脸深深埋进他颈间,“当是我任- xing -最后一次。”
秦蔚说到做到,抱完人干脆地一转身,头都没回就走了··白鹿反而靠着墙壁,在门口站了半天··不知何时秦冕已经从卧室出来,他站在白鹿身边,以手指蹭了蹭他的脸,“吃饱暍足不想动了?”·“……”白鹿收好情绪,扭头对男人笑笑,“堂堂秦先生恐怕还是第一次受这种委屈吧”·“什么委屈”·“在一段见不得光的关系里面扮演见不得人的那个。”
白鹿抿着嘴唇,“我就是有点好奇……你有没有真的躲进衣柜里啊”·秦冕面无表情将人抵在墙上,从上往下俯视他,“整整一个小时,你跟秦蔚吃饭能吃一个小时”说着话时已经上手解他浴袍的带子。
“聊天啊,你不都能听见么”白鹿乖顺地贴着墙面,不迎合也没拒绝··“我听见他说我没有眼光·”秦冕掰起白鹿下巴打量半天,“可我觉得我眼光还不错啊。”
·白鹿皱眉,“就听见这个”·“我还听懂他说他放弃你了·”宽敞的浴袍一点点松开,露出男人白皙身体。
秦冕手指勾断衣带,浴袍顺着男人光滑的肩膀直接滑到地上·白鹿浑身上下只剩下一条内裤,白底黑边··这一条黑色更衬得人皮肤雪白··秦冕抓起白鹿软绵绵的手搂上自己肩膀,“穿成这样聊天你就不知道回房间加个衣服”白鹿搂着他脖子笑出一个酒窝,“师兄又不会脱我衣裳,就是里面什么都不穿,也没差别啊。”
秦冕隔着内裤狠狠捏他一把,“没差别”与夕独嘉吥荃。·“嗯啊·”白鹿皱眉,用小腿磨蹭男人的大腿,“别动,我会硬的。”
尽管脸上收拾好了,可现在也没心情转头就跟人做爱··秦冕不由分说将手伸进他内裤,“那就硬着·”另一只手绕后滑向后面··不及白鹿反对,男人就低头吻住他。
这个吻非常霸道,吻得人心猿意马,应接不暇·仿佛那人能感受到白鹿心不在焉,硬是用一根舌头将他的注意力全部抢回来···被喜欢的人碰触,身体每一处都成了敏感点。
白鹿很快受不了,从胸口粉到脸上··秦冕抬着他腿根将人抱起来抵在墙上··“夹紧·”亲吻的间隙,他温柔命令他··白鹿咬着嘴唇,任由男人热硬的- xing -器一点点契入身体。
可能是吃醋得紧,秦冕- chou -插得尤其使劲,几个来回白鹿就被折腾得说不出话,只咬着嘴唇浅浅哼吟··两人紧抱着亲吻,白鹿十指插入男人的头发·正是最焦灼激烈的时候,秦冕却忽然仰头打断这个亲吻。
白鹿再凑上去时却亲了个空,只得委屈地舔舔嘴角··秦冕保持- chou -插的动作看他好一会儿,才凑脸上来咬他嘴唇,一手清脆地拍在他嫩豆腐似的屁股瓣上,“让你夹紧我的腰,不是用后面夹我。”
屋内是两个纠缠不休的身体,屋外的雨,稀稀拉拉,渐停渐歇··秦蔚靠门坐在地上,仰着脸,盯着漆黑楼道里闪着绿光的‘安全通道’牌,呆滞得像被抽光了全部精气。
屋里的动静不小,尽管听不真切,但他清楚地知道里面的人是谁,他们在做什么··何亦送他来时,秦蔚分明看见停在不远处的秦冕的车子,跟自己的SUV一样,宝蓝色。
车牌的字母正好是冕蔚名字的缩写——MW,那是他专程替秦冕挑的号码··所以绝不可能记错··可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白鹿和自己大哥的事情。
好像是今晚,又像是更早之前··低沉的嗓音颤着点哭腔,“鹿鸣,我说对了吧·如果我哥认识你了,他一定会喜欢你的·”眼泪从脸上滑下来,在漆黑的走廊里一闪而过,再不见踪影。
第七十六章 他从来都不是你的墙角·何亦朝门口的秘书点点头,提着保温壶跟秦冕一起走进办公室··“秦总还是不想让方先生回国吗”何亦关上门后,将装满葵花乌鸡的药膳壶放在老板桌上。
秦冕最近头痛频繁,方姨专程熬了汤水让何亦盯着他喝··“他回不回来不重要·常青藤名校毕业,每年满额奖学金,这么优秀的孩子,去哪里不好,非要来我这儿当会计”秦冕脱下外套,身上只单穿一件挺括衬衣,“这不是糟蹋人吗。”
“可方先生好像执意想回来·”何亦原打算开壶倒汤,被秦冕一个眼神瞪回去,只得弃壶站到一边,“自从上次简历被秦总您打回去以后,这回他不仅投了校招,连社招和外聘全都投了。
不光财务,经营,海外事业,法务,甚至连人力都服从调配·方先生说他不清楚国内情况,想先回来熟悉一年半年再考虑更好的出路·”·“有什么好熟悉的,这里没有适合他的位置,让人力不要收他的简历,再来几次一样退回去。”
秦冕见何亦表情为难,“怎么已经收了”·“是·方先生早上跟我说,人力已经通知他回来面试,让我务必跟秦总传达一声,他一定会来的,就算秦总再给他退回去,他也一定要回来。”
“啧·”秦冕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 xue -,“他已经毕业了”·“对·不过方先生之前跟导师做的事情还在收尾,离真正回国可能还有一段时间。”
“他……”·办公室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两人刚一扭头,大门就被人从外边一把推开··秘书拦不住气势汹汹的秦蔚,直接被他一胳膊甩到身后。
秦蔚径直进来,面无表情揪住秦冕领口,毫无预兆,一拳砸在人脸上,“这一拳是我自己的·”话落随即又是一拳,“这一拳是替白鹿的·”两声撞击皮肉的闷响听起来都分量十足。
秦蔚还想再来,却被扑上来的何亦死死架住肩膀,“秦蔚少爷,冷静一点,好好说话好吗·”·“说个屁说秦冕你特么要点脸啊,你弟弟的墙角居然也挖你有对一个人好的能力吗你知道什么是爱吗”说到最后,秦蔚几乎咆哮,“鹿鸣跟别人不一样他受过伤,他需要真心实意的感情,不是你睡两天腻了就随便扔掉的那种秦冕,你特么什么人都撩,你还是男人吗太不负责任了”·独自憋了两天,秦蔚委屈极了。
秦冕抹掉嘴角的血渍,冲何亦挥挥手,“你出去,把门关上·”·何亦并不想走又不得不走,只叹了声气,拍拍秦蔚肩膀,“冷静一点,动手并不能解决问题。”
等何亦走了,秦蔚倒真冷静一些·兴许是出了两拳,找回些神志··“那你呢,你的喜欢又如何”秦冕抓了抓被对方扯乱的衣领,“你保护不了他,你的感情对他来说只是负担。”
“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跟你秦冕一样所有事情都计算利弊鹿鸣拒绝我只是因为他恰好不求回报地喜欢上一个混蛋”秦蔚冷笑两声,“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我差点忘了,秦老板怎么可能会明白为另一个人无回报付出是什么感觉呢。”
“我承认我并不无私,可你凭什么说你就是不计回报”·“我爱他,不管他是谁,他做过什么,我可以包容他的一切,我就只有想要好好珍惜他这一种心情。”
秦蔚瞪人的眼睛红了大半,“而你呢他明明是你最看不起的那类人,我怎么可能相信你会对他好”·“世上没有绝对自私无私的说法,感情也一样。”
秦冕说话同时,还不动声色将桌上易碎的物件一样样收进抽屉,“你就敢说你不奢望他也会反过来爱你吗只要你希望他重视你,希望你在他心中是特殊的,那么这就是你对他所图,这么一看你似乎也并不无私。”
“希望和爱人相爱是一件最正常不过的事,至少我不会像你一样用钱来糟蹋这份感情”虽然秦蔚并不晓得还有合同这种具体的东西,但从秦冕以往对枕边人用的伎俩来看,已经差不多猜出七八。
·“糟蹋我的确给了钱,他也确实收下了·互惠互利本来就有积极- xing -意义,感情也一样·你只是在把你爱人的方式强加给他,可怎么不想想看,他希望你这样做吗如果你坚持你的感情是无压力非强迫不需要回报的,那他为什么宁愿接受我给钱也不要你的感情呢”秦冕挑起嘴角,“白鹿不傻,他活得比你清醒。”
“秦冕你不要偷换概念”秦蔚逼近他,两人靠得极尽,眼中瞬间擦出危险的火星,“鹿鸣才不会跟你一样什么事情都过脑子算计。
他不是接受你的钱,他是想要你的心假设你们交换身份,他绝对不会用这种卑鄙手段接近你·你根本就没有对人上过心,凭什么对我的感情指手画脚”·“这种事情没有假设,你爱他的感情里面包含太多你自己的假设。
你假设他最终一定会接受你,假设没有人可以比你更爱他·从始至终被你感动的不是白鹿,只是你自己·”秦冕顿了顿,“你假设中的自己·”·“可我不会因为他不符合我的假设就不对他好。
不会因为他爱上别人就去恨他……”秦蔚终于崩溃,声音开始颤抖,“假设也好,现实也好,的确是我没有运气……不然现在哪里还有你秦冕插足的机会。”
“我不否认你用情很深,可对白鹿来说并没有什么作用·仔细想想吧,你在他身边这么长时间,为他做过什么不可被人替代的事情一件都没有,秦蔚,承认吧,你不适合他。”
“婚礼那天……若不是婚礼那天我去阻止杜衡生,他早就被他打死了你知道吗而当时你人呢你连第一个去他身边保护他都做不到”·“即便没有你,也会有别人过去做你那天会做的事情。
可如果那天没有我,那些照片都会流出去,从此杜衡生一辈子都不会放过白鹿,他就必须藏起来一辈子·”秦冕冷哼一声,“你想保护他可你的爱鲁莽冲动,根本就不能保护好他。”
秦蔚一愣,不可置信看他,“连……连我也在你的算计里面吗”·秦冕拍拍他肩膀,“看清现实吧·白鹿太聪明了,不是你驾驭得住的人。
他一直清楚他追求的东西,不会为你破例停下来·在他因为‘无法回应你的感情对你内疚从而讨厌自己’之前,放手吧·放过白鹿,也放过你自己。”
秦蔚恨得龇牙咧嘴,反手揪住他前襟,“你放屁秦冕你不光没心,还不要脸”·秦冕面无表情顺势捏住他手腕,“我一个‘凡事都考虑得失’的人,既然脸都不要了,那肯定是为了得到更想要的东西。
只怪你运气不好,你喜欢的人碰巧是我愿意去试一试的·”从头到尾连声音都不多起伏,“纠正一点,白鹿是白鹿,他从来都不是你的墙角·”·果然。
话音刚落,秦蔚又一拳过来,铆足了十成的劲儿·秦冕明明可以躲开,却没有,硬生生地受了··接着··有来有往,秦冕一脚将秦蔚踹出两米开外。
他甩了甩脖子,解开衣领,挽起袖口··毕竟一场‘夺妻之恨’,仅靠唇舌,怕是谁都不会满意··难得今日雾霾薄了,甚至还有淡淡冬阳洇过云层。
乔晏正抱着热水杯暖手,见白鹿捂脸走进来,一抻脖子,“你鼻子怎么了”他今天穿得休闲,风衣板鞋牛仔裤,终于不是以往的正经西装。
白鹿表情无辜,“走路在想事情,不小心撞玻璃门上……你们的门擦得也太干净了吧·”·乔晏噗嗤一声笑了,“我说外面什么动静,还以为那个躁郁症患者又记错时间了。”
她指指躺椅,“这两天没休息好吗,脸色不太好啊·”·“还好,有点失眠,让医生担心了·”一回生二回熟,白鹿已经不再排斥这张椅子,躺上去闭着眼,的确很舒服。
闭眼前,白鹿瞥见手边竟放着个瓷杯,杯中泡的是暖和的枸杞··“这是……”乔晏先前给他准备的都是纸杯,应该是诊所的某个规定·他还是第一次在这里见着这么硬的东西。
“你的状态比较稳定,所以我就换了个‘稳固’一点的杯子·”她莞尔笑笑,“秦先生跟我说最好不要让你用纸杯·怕你毛毛躁躁又打翻杯子烫伤自己。”
“……”白鹿眼皮一跳,该是想起一件旧事,心虚垂下眼睛··“今天时间充足,不如跟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情吧·”乔晏翻开病例,同时与他解释,“很多心理问题的影- she -都在童年。
有一种与‘生的本能’有关的物质叫作‘力比多’,在人不同的年龄阶段集中在身体里的部位不同·比如小孩子的口唇期和成年后的- sheng -殖器期。
每一个时期的成长都会影响一个人的心理状态,若是其中某个环节出了差错,那么很可能会在这人心上留下长久的痕迹·如果你心里恰巧也有这种痕迹,我们可以尝试一点点把它找出来。”
“小时候的事情很……单调,可以讲的并不多·”白鹿闭着眼睛,仍然微微皱眉··“没有关系,你能想到的都可以告诉我,不论大小,越琐碎越好。”
乔晏忽然想起什么,“你上一回来时不是说你有‘孤独症’吗这些事情,你都可以讲给我听·”·在白鹿的印象里,他对那个女人毫无印象,没有照片,连名字都忘了好多年。
如果记忆没有骗他,那她应该很早就扔下他走了··流言中的女人很漂亮,口红胭粉指甲油,是走在街上都会被骂狐狸精的漂亮·她不仅漂亮,还特立独行,是那种小地方里难得一见的异类。
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别人嘴里的聊资··据说是在外边跟野男人怀孕才哭着回来,被家里人逼着跟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结婚··该是无法忍受过于平淡的生活,刚生下白鹿月子都没坐完,就跟一个年轻俊俏的乡医跑了,从此添上骂名,再无音讯。
·白鹿出生以后很少哭闹,一岁半了都不会说话,也听不来自己的名字··家里找人来算掵,算掵的说他掌心线走得不好。‘爪’不像‘爪’,‘川’不像‘川’,长大之后很可能是个傻子。
一语成谶··本该能跑的年龄,白鹿仍然只会坐在地上··那年家里又添男丁,困于流言,所有人都决定放弃这个叫白鹿鸣的‘傻子’··恰逢山上最后一个教师走了,有人邀请男人上山,他二话不说就把白鹿一起带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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